除去在学校的日子,他们真正朝夕相处的时间也并不算短。这么久的时间,其间他们共同经历过的种种,通通比不上旁人三五分钟内信口捏造的谣言。 不可笑吗? 不但可笑,而且没意思透了。 她或许会相信里德尔不会爱人,但不认为他缺乏心里那把最基本的尺。正是因为他内心有这样一把极其精准的尺,他才会比任何人都敏感地察觉到谁对他付出过几分信任或爱意、谁又对他心怀痛恨。 只有精准衡量,才能恰到好处地拉拢、究尽其底地利用。 怎么在别人那里的游刃有余,到她这里都剩下堪称离谱的失衡与质疑?这真是天大的不公平。 阿芙拉最终没有作任何解释,她将答案的求索反抛回给他自己:“我有没有喜欢过阿布,这些年里你应该是最清楚的。” 但他似乎已不再相信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我还真不是……很清楚。” “那是你的事。”阿芙拉只觉得无趣又无力。 借着火光,她按部就班地走上来给他检查伤口,就如同她根本不在意他的心情,所以甚至懒得替自己辩白一句。 里德尔将脸偏向一边,用另一只手撑着额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再阻止她。他看上去很不想这个时候开口说话,以致于让人错觉他是否在为刚才的口不择言而后悔——可是他是里德尔,他怎么会后悔呢。 就算出了错,错误的根源也永远只会是别人没有充分地获取他的信任与理解。 伤口微微崩开了,大概是因为他今天喝了太多酒,鲜血一直没有止住。阿芙拉将白鲜洒上去,昨晚给他清创和缝线的情景不由自主从眼前闪过,让她胸口憋闷得不行,不得不将手上的动作停下来。 阿芙拉忽然觉得她还是挺亏的。 ——凭什么呢? 如果一切从最开始都只是纯粹的算计与欺骗,那她何必在这段关系中付出那么多多余的情感? 她昨晚何必非要回应他的拥抱,甚至搜肠刮肚地设法安慰他?她分明只要推开他就好了。 她何必在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折辱她以后生那么大的气?反正她知道,无论他做过什么,她都会一步一步地,用各种他想得到、想不到的方式,在他身上找回来。 她甚至不需要在他今晚质疑她时产生那么大的反应。 更不会在刚刚察觉他还在发烧时第一反应是想伸手去触他的额头。 有太多事都没有必要了。 “如你所想,里德尔。”她不知道像要故意气他,还是刻意说给自己听,“我从来没爱过你。” 她的声音听上去分外冷静,为他处理那仿佛要汩汩流尽的血液时的双手也格外平稳,昭示着她的超然和不在乎——如果不是她的眼眶在不受控制地发酸的话。 “捏紧你的魔杖吧,里德尔。”阿芙拉快速换好敷料,然后收好药物起身向外走,“只要捏紧它,只要你强权在手,就一定会得偿所愿,也绝不会失去任何所欲之物。” “阿芙拉——”他在她转过身后叫住她,用一种近乎悲凉的语气评价道,“你戴过的面具,并不比我少。” “我没否认过。并且我要说,这是你应得的。”她甚至懒得回头看他一眼,“退烧药想必你自己会下楼喝——我看你挺有精神的,就不耽误你活动筋骨了。” 她离开时,连关门的声音都不轻不重,淡漠得像她刚才没有起伏的语气。 显得就像是他在无理取闹似的。 可明明今晚搅进争端的人是她,差点闹得场面不可收拾的人是她,在他眼皮子底下要用这种方式护住马尔福的人也是她。 ——她以为她护得住么。 里德尔起身望向窗外,外面没有月光,甚至连一丝星光都不曾从阴霾后面透出来。他的眼神比夜幕更沉。 - 阿芙拉回到自己的卧室,一面清洗手上的血迹一面松了口气。 事态比她预想得好不少,至少她没和里德尔在这个不妙的夜晚爆发正面冲突。至于他们之间那些难以扯清的事情——反正也已经堆积了不少,只能以后走一步看一步了。 现在她只期盼他不要把已经送出的药剂室再收回去,虽然那里面没有任何重要之物,但有点空间总比没有要好。 眼眶仍止不住地发酸,她在洗手池前用冷水洗了把脸,企图将那种微微泛红的颜色按捺下去。她冲洗了好几遍,直到镜子里的自己看上去冷静了些,这种平静的姿态会让她看了心里舒服一些,不能不说心理暗示还是有些作用的。 额前的发丝被沾湿了,阿芙拉随意地用手背拂了拂,然后擦干手走出去,随即被卧室中的人影吓了一跳。 她心有余悸:“里德尔,我记得我锁门了。” “所以呢?”他一手拿着酒杯,转过身凝视她,“在这个宅子里,不会有任何秘密。” 她极力保持镇定:“我只是想休息了。” 刚才那件染了鲜血的衬衣被他换掉了,然而看他这副少有的放纵的样子,阿芙拉竟不确定新换上的衣服能维持干净的状态多久。 她适时复制了他前不久对她说过的话:“你不该喝这么多酒。” 尽管他的眼神看上去依旧算是清醒,但阿芙拉想,大概不是所有人的醉态都能从外表看出来的,比如她觉得里德尔其实已经醉了。 他像是没听到她的劝告,只是一面酌酒一面慢慢向她逼近,并顺便抬起手锁了门。她像一只被逼到死角的猎物,除了等待即将到来的捕猎外别无选择。 阿芙拉向窗户那边退去,指望着从外面吹来的风能让他清醒一点。如果不能,起码他应该停止加剧已有的醉意。 在快要退无可退时,阿芙拉壮起胆子试着去拿他的酒杯,但被他抬抬手轻易避开了。 她不得不开口劝阻:“你今天喝太多酒了,里德尔。你的伤还没有愈合,而且你还在发烧……” “多美妙的话语,多体贴的关心。阿芙拉,这又是你哪一张面具?”他打断她,吐字清晰得完全不像有半分醉意,这让阿芙拉分不清他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 说实在的,要不是不想自找麻烦,她是很想回敬他几句的,但理智让她扭转了说出口的话:“关心你也有错吗?那我是不是应该干脆一个字都不要说?反正无论怎样你都不会满意。” 她不知道,这种态度正是不断将他激怒的来源。 她不断后退,直至后腰抵住冰冷的飘窗,而里德尔还没有停止逼近,逼迫着阿芙拉不得不持续向后仰身,抬起手臂攀住窗框,再到她连攀窗框都费劲,不得不紧紧抓住他的肩膀以防止自己掉下去。 她将另一只手抵在他胸前,想要阻止他的进一步压迫——虽然他们都知道那是徒劳。 她半个身子都是悬空的,长发垂在窗外悠悠地飘荡,夜风穿透她单薄的睡衣,让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很害怕吗?”里德尔的下巴贴在她鬓边,他开口说话时灼热的气流便喷触在她敏感的耳尖,“很难猜测你在自顾不暇之时,究竟是更担忧自己的存亡,还是更关心阿布拉克萨斯未来的命运。” 阿芙拉无力地闭了闭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就算今天在场的人不是马尔福,而是维尔塔宁或托马斯之中的任何一个,甚至是一个同她无冤无仇的陌生人,她都没有理由看着对方因她而遭殃。这无关任何特殊的情感。 然而这种事无法对里德尔说出口,阿芙拉知道她不能在这件事上纠缠,因为他并不相信她的话。 “里德尔,如果你已经自己得出了结论,那就没有必要来我这里求证。不要来折磨我,因为这没有任何意义,无论我怎样解释你都不会听。” 他的声音比夜风更冷:“要求别人相信你之前,何不反省一下自己是否说过令人信服的话语呢?诚实也是一种品质,阿芙拉。你有吗?” “我没有?”阿芙拉瞠目结舌,她看不到里德尔此刻的表情,但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神情一定震惊极了。 刚才始终没有溢出眼眶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顺着眼角淌下去,无声地没入发鬓,比她默然吞落入腹的委屈更悄无声息。 然而酸涩作为一种生理性的感受,无论是从眼眶中还是心脏处都难以抹去。 里德尔抬起冰冷的手指替她拭去眼泪,质问的声音则比指腹的温度更冷淡:“阿芙拉,你在为谁哭?” “除了我自己,谁也不为。”她的样子就如同失望透顶,“里德尔,你到底想要什么呢?要结果吗?那么我已经在你面前了,而阿布和卡米拉很快也要结婚,这有什么不对吗?要过程吗?从我遇到你开始,从头到尾有什么阶段脱离过你的掌控?万事无非过程和结果,你到底——你到底还要什么?” ——是啊,万事无非过程和结果。他本该满意的。 可那种不断在心中膨胀、仿佛永远都填不满、比化形后的博格特还可怕的物质究竟是什么呢? “就是这种表情,阿芙拉。这让你看上去是那么有趣。”他笑着,眼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他口中的“有趣”可不一定是真的有趣。阿芙拉怎么会听不出他的反讽? 她低下头,却并不知道该怎么迅速收起此刻如潮水般迸发的眼泪:“你要我笑吗?我可以笑啊。里德尔,只要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去做的。” ——听听,什么叫屈服?这就是她所谓的“屈服”。 ——一个深知他心意的人,却从来都懒得去顺应他的心意,而是如同受了千般委屈一样哭着控诉他,就好像他对她不择手段地施加了无数折磨,千言万语说白了都可以总结成一句话:我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要我怎样? ——仿佛不满足的从来都是他,她则永远都是仁慈施舍的一方。他的每一种索求都像在犯罪,而她则宽宏大量地包容着他。 她总提“公平”二字,有没有想过,这对他来说公平吗? 当然,里德尔能设想到她面对这个问题时的反应——穷凶极恶的人要什么公平?她愿意施舍一点陪伴给他,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他还在稀求什么? 可他汤姆·里德尔厌恶一切施舍之物。 “现在,停止你可笑的施舍,阿芙拉。”他眯着眼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我没有在施舍你——如果我这样说,你会相信吗?我要怎么证明给你看?”阿芙拉极力压下声音中的哽咽,“把心挖出来给你吗?” 他眼角浮起冰冷的笑意:“如果这样可以证明,我会做的。” “可惜你最该剖析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阿芙拉倏然笑道,“为什么你总会把别人的好意当作是施舍?而利益的联合就一定真实可靠吗?不是的,里德尔,是你的自负心在作祟,你虽然清楚自己的内心但从不敢承认——有些事物连你自己都认为自己不配得,所以你总是选择质疑、试探、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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