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克莱尔最终什么都没有反驳。 “你能救我出去。”她说道,“他会听你的。只要你去说,他肯定就能放我出去。” 他不会。阿芙拉心想。 但她没有说出来,而是蹲在克莱尔面前,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要监视威尔克斯?” ——她当然知道克莱尔这样做是为了向里德尔邀功,她只是想,在对方神智并不完全清醒的情形下,说不定可以直接将实情诈出来。 看起来,克莱尔还没有疯癫到那个份上,她诡异地笑笑,问道:“我上次说的话,你没有一刻相信过,对吗?你就是在等这个机会,替你自己报仇,也替惨死的威尔克斯报仇。” “但你知道我一向对事不对人。”阿芙拉说道,“或许你在里德尔的逼迫下也不得不这样做,所以只要你将实情说出来,我就放你出去。” 克莱尔眼睛一亮:“你说真的?” “当然。我从不骗人,我敢发誓。” “你说对了,是里德尔——”克莱尔压低声音说道,“威尔克斯喜欢你,又和里德尔有仇,是里德尔想揪住你和威尔克斯在一起的错处,好名正言顺地敲打或利用他一番……” 阿芙拉不由发笑:“你最好老实说话,别逼我用摄魂咒对付你,我很不想把这种恶咒用在熟人身上。” 克莱尔不知道她身上没有魔杖,阿芙拉认为这个威胁对她还是有效的。 克莱尔颇为神经质地眨眨眼:“你不信?” “你自己信吗?”阿芙拉眯眯眼,确信她和里德尔之间尚且有些最底层的信任,“你知道吗?我恨不得里德尔今天就死,我敢说他也曾这样希冀过我。我们互相算计,针锋相对,但我仍旧相信,他不会将我当作一个物件、一个礼品样的东西去‘进献’给别人,好达成他的某些计划。” 这话让克莱尔对她颇为另眼相待:“你真的对自己的魅力颇有自信。” “魅力?不,这说明你根本不了解里德尔,就像我曾经断言的那样——如果你仅仅认为里德尔是因为这个才同我在一起,那么这样的认知对他来说是种不幸。恰恰是他自己不允许自己这样做——他的傲慢,他的自尊,他像毒蛇一样缠紧猎物就不会再度拱手让人的占有欲,他将各种玩弄人心的方式视为挑战和乐趣的恶趣味,无一是他会做出那种事的理由。” “你自以为很了解他?” “我了解他。”阿芙拉语气笃定,“我不敢说自己彻底了解他,但起码我可以说,我了解他胜过我自己。所以,别在我面前撒谎,这没有意义。” 克莱尔的眼神更加黯淡。 半晌,她垂着眼帘说:“你说得对,他起初没有授意我,是我自己要那样做的。可是我去找他的时候,他也没有拒绝。”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的错不能归咎到你身上?” “当然……”说出这个词时,克莱尔又短暂恢复了往日不可一世的神情,不过她很快想起自己此刻的处境,于是又偃旗息鼓地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你上次可不是这样说的。”阿芙拉提醒道,“克莱尔,我很好奇,在进行这一切的时候,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考虑过我的死活吗?你考虑过威尔克斯的死活吗?不过我大概不必等待你的回答——毕竟你要是能有半点考虑,我们也不会迎来今天这样的局面。每个人走到今天都是咎由自取,我也是,你也是。” 克莱尔张了张嘴,无从辩驳。在对视中,她扯住阿芙拉的袖子,惊慌失措地喊道:“你答应我要放我出去的,你不能反悔!而且这不是我的错,决策的人是里德尔,你不能把这一切都归咎到我身上……” “我没说要食言。我需要知道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阿芙拉凑到她耳边询问了一句话,并期望她在回答这个问题时脑子能清醒一点。 听完她的问话后,克莱尔诡异地笑了一下,然后开始不断地重复一句话:“嘻嘻。你听到了。你听到了。你听到了……” 阿芙拉企图打断她的疯魔状态:“也就是说,是真的?” “我不能说——我要是说了,他不会放过我的。”克莱尔突然压低声音,不肯再透露一个相关的字眼。 不过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阿芙拉从她手中抽出袖子,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门没有关,阿芙拉把钥匙丢在地上,看着她如同捕捉到食物的饿犬般手脚并用爬过去,然后捡起钥匙,用她那枯瘦的手哆哆嗦嗦打开锁链。 这一幕让阿芙拉想起威尔克斯的死状。 ——他的尸体被发现时,也是在这样一处阴暗之地,也许更逼仄、更潮湿,以致于他的尸骨腐烂得那样迅速。 遭受非人的折磨后,他的四肢也如同克莱尔这样枯瘦,但都被人残忍地扭断,就像木偶的关节被折断那样简单干脆。克莱尔的手腕是那样纤细,看上去似乎也很脆弱,阿芙拉不由设想若是同样的酷刑施加在她身上,她能不能比在外逃亡许久的威尔克斯撑得更久。 克莱尔从未见过这种表情的阿芙拉——冷淡,漠然,居高临下地审视她时如同在打量一个待处置的罪犯。 这让克莱尔感到恐惧,她连忙表露心意:“我为我之前做过的事情道歉,出去后我会补偿你的,无论你想要什么都行!” “补偿不了的。”阿芙拉站在那里,像在质问她,又像在自言自语,“生命无法重来,痛苦无法消抹。你拿什么补偿呢?” “我会想办法赎罪,我保证……”克莱尔低声下气地乞求道,“阿芙拉,求你了,我不想死,我们之间还是有情分在的,对吧?” 阿芙拉没有回答,只是往一旁退去,将出口的位置让出来。 “我会放你离开这间牢房。”她说道,“但我能做的也仅仅止于此。” ——因为不肯放过克莱尔的另有其人。有些事确实如克莱尔所说,真正的决策权从不在她手里。 “我知道,我知道!”克莱尔抓住一线生机,跌跌撞撞扶着墙壁跑到走廊里。 借着烛光,阿芙拉看见走廊深处的地面上堆积着许多不明水渍,看上去粘稠而恶心。 克莱尔光着脚踩到冰冷的地面,在脚底板触到那些令人作呕的液体时也丝毫没有反应,她在逼人的寒气中高兴得笑出了声,一面向黑暗的走廊深处跑去一面大喊:“雪,是雪!我终于出来了,我自由了……” 跑了几步后,她又神经兮兮地压低声音,絮絮叨叨地提醒自己:“嘘——不能这么大声,否则会把食死徒引来的,他们可比黑夜更可怕……” 前方真的会有出路吗? 阿芙拉只是抛出这个疑问,但无法得出答案。克莱尔的声音在几分钟后就彻底消失了,这让阿芙拉更加无从探究,只是仿佛有幽隐的血腥味传来,可她甚至无法分清这味道究竟是她在地牢恶心的味道中产生的错觉,还是来源于她自身的伤口。 她正要往前多走几步探究一下,就被里德尔从身后喊住了:“夜游结束了,阿芙拉。” 随着蜡油的滴落,烛芯燃烧得一干二净,前方的蜡烛乍然熄灭,黑暗猝不及防将阿芙拉包围。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盏提灯,阿芙拉转过身,见他被暖橘色的光线从头到脚笼罩着,成为黑暗尽头唯一的光源,也指引着她唯一的出路。 她迈动步伐,向那里走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235章 夜话 ◎“冈特家盛产疯种。”◎ 地牢里的秘密和她无从探究的黑暗一起隐没在身后,阿芙拉随着里德尔的节奏向前走去,在合适的节点同他一起幻影移形离开这里。 他没有完全消气,只是看在她受伤的份上和她不知真假的牵挂的份上才没有发作出来。阿芙拉察觉到这一点,并没有兴趣刻意激怒他,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只是今天毕竟是里德尔的生日。 在被软禁的日子里,阿芙拉就长年累月地在偌大的庄园中度过她的长日光阴,自然也没有机会为他精心挑选一样礼物。可是,一句生日快乐并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只是如今二人之间局促的氛围让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罢了——并不是只有他才会生气。 阿芙拉率先躺在床上,暗自想道,若是里德尔稍后上来主动缓和气氛,或是像以往偶尔的举动那样吻吻她的额头,那么她还可以为他贡献一句祝福。 可是里德尔也没有这样做。 他上楼时已经很晚了,阿芙拉正陷在浅浅的睡眠中。碍于新添的伤口,她只能侧着身睡,于是便被迫面朝里德尔那边。 在床铺微微的凹陷感中,卧室里的灯被熄灭了。里德尔没有任何表示,也没有丝毫要安抚她的意思。 这让阿芙拉气不过地翻了个身,以至于在半睡半醒中忘了自己身上是有伤口的,肩背那一片被压到的瞬间她便发出吃痛的声音。 阿芙拉咬着牙忍耐了一会,等待最难熬的那一阵痛感散去,无可奈何地又将身子转了回去。 里德尔那边传来翻动起身的声响,光源在他的操控下再次亮起,而后他的气息靠过来,直至胸膛几乎贴在她的额前。 “压到伤口了?”他一面查看一面说道,“没什么事。今晚就这样睡吧。” 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里德尔主动戳破她的小心思:“——还是你不想看到我?那么我可以和你换位置,或是你想要回到你自己那间窄小冰冷的客卧?” 他总能用最波澜不惊的语气吐出让人气不打一处来的话语。 阿芙拉轻叹,半晌还是说道:“我只是想对你说生日快乐。汤姆,今天是你的生日。” 这话像是提醒了他,里德尔微怔过后自嘲地笑笑:“显然我在每年的这一天都不会有什么好运,所谓快乐就更是无从谈起。” 这么想想,他的话的确不无道理。 阿芙拉正想说点打圆场的话来宽慰他,便听他随后说道:“不过今年的状况还不算特别糟,我想我收到了很好的礼物。” 他让视线扫过血盟,随后抬手拨弄着她额角细碎的头发,垂眸凝望她时总教人生出甜蜜的错觉。 她深知那是裹着蜜意的冷刃,甜美之下刀锋淬毒,见血封喉。 即便在真相被剥开呈露以前,人是很难看透其中本质的。 或许是今晚克莱尔的惊恐和畏惧重新唤起了阿芙拉对里德尔最初的记忆,或许是由于今天日子特殊,她希冀于能从里德尔口中听到不一样的答案,于是她问出了自己好奇已久的问题:“人们都认为你没有弱点。汤姆,你真的没有弱点吗?” 他笑了一声,几乎立时便回答道:“你应该最知道问题的答案。” 他口中的答案是什么呢?她也不止一次地假设过,但都被一一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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