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发觉哪吒又靠近了她,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呼出的热气叫她头顶发痒,忍不住想避开。 “剑赔给你了,你三哥的手链是真被我捏碎了,如今赔你新的。” 哪吒没有多拘束她,顺着她的力道就松开了。 他的眼神很复杂,看似对她满心在乎,可敖泠不敢多看,她知道如果她再往深处看,哪吒应是一脸愤恨,恨不得将她五马分尸的模样。 都是假的。 但她还是将手链收下了,不收白不收。 哪吒陪她用了晚膳,还是同前日一样,替她夹了满满当当的菜。 席间侍女一直在看她,她没什么表情,才吃了两口,哪吒便问她了:“你今日学做女工了?” 她的手一顿,平淡地回他:“看着有趣,随便学了一会,又觉得没兴致了。” 哪吒托着下巴看她,他在沉思。 ...... 晌午,廊前日头炽热。 闺阁里的女儿家都娴静,没什么特别需活动的,敖泠不想侍女伺候在身边,犹自在软榻上握着团扇轻摇风。 珠云卷碧得了空隙,自己拿着绣绷在院角绣东西。 敖泠又走了过来,状似好奇,语气和善:“你们在做什么?” 她身为龙族公主,向来是金尊玉贵娇宠着的,平日惯常是看些书和修行,她自己的婢女也是自小被放在她宫中的小鱼精,从未做过绣活。 卷碧声音温柔,笑道:“在做女工呢,姑娘要试试吗?” 她对女工没兴趣,对那根针有兴趣。 敖泠面上点点头,伸手拿了一根绣花针,又问她们要了绣绷,与她们其乐融融打闹了一会,便觉着无聊又走了。 卷碧与珠云对视一眼,见她为人和善,笑着打趣她:“姑娘想来一贯是娇养的,一双手如玉笋一样,做不来也是正常。” 没人发现那绣盒里少了一根绣花针。 没人发现,就算哪吒过问了两个丫鬟,也不会知道。 如此想着,敖泠声音更有底气了一些:“问这个做什么,难道还指望给你绣香囊吗?” 她这些天看到人族几乎腰间都佩了香囊,听说是奉天辟邪用的。她在海祀节上,还瞧见了人族女子将自己绣的香囊送给心意的小郎君。 哪吒唇角勾起一个轻浅的弧度,摇摇头:“我不用香囊,送我个荷包倒是不错,装些零碎。” 敖泠冷哼一声,他倒想得美。 “我可不会绣,你找个会给你绣的姑娘吧。”她心里只是想着,最好哪吒能顺着她心意现在就放她走,没想到这话在外人看来,很像是她吃了什么飞醋。 珠云卷碧都在笑,敖泠还没反应过来,哪吒也被她逗笑了。 他心里的怀疑消散了不少:“你连双刺都使不好,的确难指望。” 敖泠的指尖一僵,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闷头吃起饭来。 但哪吒觉得她至少与他打趣了,心里有些愉悦,又忍不住逗她:“吃过饭后,我带你去看兵器库走走。” 这下敖泠也被逗乐了,旁的人哄女孩子开心都是去看星星看月亮,他倒好,带她去看兵器。 她没拒绝,也想看看总兵府藏了哪些神兵,将来真与龙宫有一战,她也算有了先机。 一顿饭吃得很快,哪吒迫不及待拉了她的手,架着她的胳膊就将她带进怀里,往屋外走去。 敖泠皱着眉,额头被迫抵着他的胸膛,听见他鼓鼓跳动的心声,不由愣了一会,才咬牙切齿道:“搂这么紧做什么。” 哪吒仍是笑着,还将她搂得更紧了些,这下门都不愿意走了,就着窗子就翻了出去,往兵器库飞。 孤傲的少年一副将她视若珍宝的模样。 敖泠惊呼一声,骤然失重让她不自觉搂住他的脖子,瞥见他眼底一丝得逞的笑意,更是气急败坏。 哪吒指尖抵住她的唇,他的手指都是充满热意的,触碰到她冰凉的唇,惹得她心里颤了一下。 “抱紧些,掉下去我可不负责。” 敖泠垂着头看身下,总兵府的布局清清楚楚在她眼里,可这里满是禁制,皆是阐教密阵,专克截教之人,也克她龙族。 她今日想出哪吒的院子都出不去。 稍息片刻,哪吒带她摸上了兵器库的二层。 二层空荡荡的,没放什么武器,寂静的廊道只听得见陈塘关的夜风阵阵,她有点无语凝噎:“这就是你说的带我看兵器?” 逗她有意思么? 哪吒眼睛里有宛若星辰的笑意,牵着她的手绕过一个转角,一座厚重的木门映入眼帘。 那座木门上封了不少灵符,灰尘斑驳,被风吹得四处抖动,一看便是很久都未曾有人打开过。 “看好了。” 他指尖一翻,灵力都没用上几分,门上的古锁便开了,灵符却完好无损。 她不由得有些惊奇,此人当真是什么都会。 推门而入,一座高台之上放了一把古朴的弓箭,青铜斑斑,颜色暗淡,看不出原本的色泽。另有三支弓箭,码在一旁。 “此为我陈塘关镇关之宝,名曰‘轩辕乾坤弓’,与三支‘震天箭’并用。” 敖泠细细观察着,没看出什么特别。 她不由想伸手去触碰,被哪吒拦了下来:“忘了昨日伤得多惨?” 她讽刺一笑,是了,难怪这么大方带她来看,哪吒便是料定了以她的这几分能耐,能拿走他总兵府什么东西呢? “远古时期,轩辕黄帝便用此弓大破了蚩尤的军队。”哪吒拉着她的手,笑得很得意,“比起你龙宫的珍宝,我陈塘关这把弓如何?” 敖泠深呼吸一口气,她不想看了,想睡觉。 哪吒却揽住她,幽深的杏花香窜入她鼻尖,他的声音虽轻却沉重。 “敖宝儿,你莫怪我。” 商纣王朝命数将尽,封神榜已张挂于封神台,时机已至,东海该破了。 哪吒抱得很用力,她挣脱不开,气得呼吸不畅:“睡觉去,说这些做什么?” 她当然怪他,说到底他们立场不同,她是东海的公主,龙族的公主,再怜悯同情陈塘关,也不可能与哪吒一路。 他想杀她,还想杀入东海,他们就永远不是一路人。更何况他的手段残忍任性,这几天她也少没吃苦头,娇生的公主怎能受这样的气,她可心心念念着要将自己受的屈辱都还给他。 哪吒静静看着她生动的神情,心里又忽地生起了那熟悉的异样感。 他总会在某一刻,觉得这样的敖泠不似他印象中的她。 可他该是对她什么印象呢? 他沉默了一会,忽然冷不丁开口:“敖宝儿,不若一起睡吧?” “做梦。”她回答他很快,脱口而出,不容拒绝的态度。 “......” 小姑娘在他怀里娇娇软软的,鼻尖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萦绕着,他心意一动,又将人扛着上了兵器库的屋顶。 虽是盛夏,但夜风还是带了凉意,敖泠怕冷,不免有些冷颤,但哪吒方才才说了流氓话,她不愿依着哪吒,自己一个人往旁边缩了缩。 这里是总兵府的最高处,因是深夜里,陈塘关的灯火熄得差不多了,只有浮沉几盏,在茫茫夜色中明明灭灭,几乎看不清。 如此一来,倒更是衬得夜空下,繁星璀璨,缀得漫天朦胧流光。 这是不同于海祀节的星光。 那天敖泠的注意力都被人间蒸腾的烟火气吸引了,如今只望天穹,才知道原来天际是这样的浩瀚辽阔。 东海之下,她从未见到过。 她的神色不由得有些复杂起来。 哪吒趁她不注意,又一把将她揽进怀里,要她的头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用下巴一点点去摩挲她的发顶。 她今日吃过他买的杏花糕了,浑身都是杏花香气,若隐若现萦绕在他的鼻尖,就好像是他厮磨过她的唇齿,印上过自己的烙印。 缠绵又眷恋,似他对她的心意一般。虽然有时迷茫,却又坚定地相信自己的确是中意她,心悦她。 可想到将要起兵东海的事,哪吒又破天荒的生出几分慌乱起来。 他长到十七岁,向来是踌躇满志,无往不利的,何时慌张过什么事? 但是,她会怪他吗? 哪吒皱着眉,敖泠在他怀里挣扎,从未看他一眼,好像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她会怪的。 可能还会恨他。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哪吒将她抱得更紧了,直到敖泠的声音变得极不耐:“再不放开,我就......” 哪吒打断了她,音色低沉略显冰冷:“就什么,嗯?” 这声拖长的尾音,像极了他在幻境里时的低声警告,漫不经心又暗含怒意。 敖泠没再说话了。 但哪吒的胳膊松了力气,他的声音极淡又温柔,是她从未在这个煞星嘴里感受过的温顺,好像要把心掰碎了给她看,还很踌躇小心的模样。 他又重复了方才在兵器库二楼的那句话,好像在安抚她,又好像在安慰他自己。 “敖宝儿,你莫怪我。”
第14章 拭目以待 水晶宫内,才平息了一场叛乱。 王后敖予意携亲兵刺杀龙王,三千海将尚未赶到,二太子与五太子杀入大殿,携轻骑联合将王后一党叛兵全部诛杀,活捉王后,钉其龙骨,囚禁琉璃殿。 这一战风波来得迅速,灭得也迅速。 海水中似乎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敖广正坐高座,浑浊的龙眼耸拉着,手指敲击着龙椅扶手,一声一声似催命的缶器击鸣。 座下立着五太子敖泯,向他垂首行礼。 “父王,敖泠携飞灵笺来报,陈塘关欲反。” 上座的敖广轻哼了一声,睁开眼睛,毫不在意:“凭李靖那个懦夫,也能反我东海?” 李靖虽师从西昆仑度厄真人,却仙道难成,才会被遣下山辅佐纣王,得了一个总兵将军的人间官职。 但他仍不死心求道,龙族生来为散仙,他对东海便一直都是求和的做派,妄图争讨个散仙之位,甚至默许生祭童男童女之事。 “陈塘关不过一帮蝼蚁之众,但李靖有一子哪吒,是阐教有名的出世弟子......”敖泯一顿,他自然不是忌惮李靖。 还欲再说,却被敖广打断。 “李靖哪个儿子不是拜入阐教门下,偏一个李哪吒将你吓住。” 敖泯仍旧劝说着:“父王,哪吒与其他二子不同,此人才识胆量皆有惊世之能,不得不防。” 敖广似笑非笑看着下首的儿子,哼了一声:“敖泯,欲做东海龙王,首先便是放下你这畏缩之性,蜉蝣岂能撼树。” 敖泯握紧拳头,垂着头应了。 “敖泠还说什么了?” “她的飞灵笺上没有灵力,只带了这一句话。儿臣派人去查过了,现下她在陈塘关总兵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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