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广沉默了一会,敲了敲扶手:“她是与你说的哪吒在一处?” 敖泯点了点头。 敖广的眼神这次有些冷,王后谋逆案尚未结案,结发妻子是晓得他将要做的事,为了护住女儿一时心急顾不上韬光养晦,哪知他早看破她那点谋反的心,正趁此次将她拿下。 龙族统治之下,从无妇人掌权,她倒是胆子大,敖广冷笑一声。 他起身要去琉璃宫审查王后,敖泯忙起身去迎他。 父子俩目光相对,都是没有半点温情可言的神色。 敖广的语气也没有一丝温度:“既然你说那哪吒有些本事,便去给李靖传个话,我要她身上的定魂珠。” 意思便是不管敖泠生死,只取定魂珠了。 敖泯垂眸应是,一双如海浪粼粼的眼睛里满是冷漠。 ...... 盛夏的日头极为毒辣,桧柏叶子蔫垂在枝干上,泛着翠亮的光,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灼气烘炙着地面,知了发出的声音也变得格外尖锐焦灼。 但敖泠觉得很冷,手脚冰凉,眼睫上似乎结了一层寒气,只有在太阳下才觉得好受一些。 可晒久了,她又觉得自己成了一条小鱼干,嘴唇都干得开裂,浑身都很疼。 卷碧看她直直躺在太阳下,急得放下手上领回来的小冰鉴,凑到她身边要将她移回房间去:“姑娘,这日头这么毒辣,怎么能对着晒呢?” 敖泠只感觉自己在冰与火双重煎熬里挣扎,强撑着自己睁开眼睛:“...我没事,哪吒什么时候回来?” 哪吒身上很暖和,他虽然没有用三昧真火,可浑身的火灵之息还是会让她很舒服。 她像搁浅在岸边的海鱼,迫切地寻找她的水源。 卷碧看了看天色,忧心忡忡:“这才午时末,三公子还有约莫两个时辰才回。” 卷碧将她扶进屋子里,珠云也将先前丢在院里的冰鉴捡了回来,要给她捧上。 敖泠很怕那股寒意,摇头拒绝:“我不用,你们拿去用吧。” 珠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姑娘不怕热吗?” 三伏天,她的确该怕热。 但敖泠的手在冻得发颤,觉得浑身都快僵了。她在总兵府已经待了十天,越来越畏寒,但好在面上没表现出,侍女们都没察觉。 等哪吒回来,靠着他,她会感觉好一些,也不会在哪吒面前露过马脚。 她知道是为什么。 没了灵力,体内的龙珠在不断冻结,内丹冰封的感觉很不好受。好在定魂珠在以极快的速度与她的龙灵融合,不断地冲破那层冰霜。 加上哪吒还给她的流刹剑,她还能撑着。 “......哪有那么热。”她意图敷衍过去,只是开口时声音都忍不住打颤。 她曾经想过诓骗哪吒给她解开锁灵咒,却没想到哪吒的精神力太强大,虽然有鲛人泪控制住他,却仍不能去触碰他的禁区半分。 七天需一滴鲛人泪维持,那天她急了,逼着哪吒给她解开锁灵阵,却不想刺激到哪吒差些冲破了控制,乾坤圈就差一点儿就将她当场绞死。 温情之下藏了多少恩怨,她心知肚明。好在最后一刻,她还是成功地种下了第二滴鲛人泪。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必须离开这里。 必须要杀死他。 她正听两个侍女说话,闭目养神着,院外来了位不速之客。 哪吒的大哥金吒,幼时拜入阐教仙人文殊广法天尊门下,奉阐教之命下山辅助其父,镇守陈塘关。 他与木吒不同,木吒面上总是和和气气的,但金吒虽也拜入菩萨法门,却是一副冷厉肃杀的模样。 她近日瞧多了哪吒那副被鲛人泪控制后傻兮兮的模样,只觉得他的大哥金吒,十分不好惹。 如果说哪吒是李家出鞘的一柄利刃,金吒一定是在背后磨砺锋锐的鞘。 “阿绫姑娘,西院住得可还习惯?” 哪吒从前很少回总兵府,他的居所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取。 她强打起精神,抬起眼盈出点笑意:“大公子挂心,一切都好。” 金吒没有与她直入主题,反而是迂回着聊起别的话。 “如有招待不周的,尽管与我说便是。哪吒向来不爱被凡俗的规矩拘束着,但如今也过分了些,你住进府上我们竟都不知道。”他的话说得很妥帖,但敖泠在他的眼神里却只看见了森森冰寒。 木吒明明就知道。敖泠看着他,这话当然不适合此时开口,哪吒托木吒照顾她,却不告诉自己的大哥,也一定是因为这位长兄不好周旋。 卷碧的动作也小心翼翼了许多,替金吒斟了茶,他轻抿了一口。 “还是母亲今日审查了一干用度,秉过父亲,父亲这才命我来给姑娘接风洗尘。” 敖泠见他将茶都饮尽了才开口:“也是做小辈的没规矩了,初入总兵府时,我本也该先去见过李将军的。” 金吒转了转手间的杯子,脆弱的玉杯此刻像是被他拿捏在手上的棋子,任他操控。 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只是语调很慢,是刻意要叫她听得清清楚楚的:“像你这般的金枝玉叶,自然是守规矩的,是哪吒任性了。” 敖泠拢在袖下的手指有些僵。 金吒说她是金枝玉叶,是哪里的金枝玉叶。如今她已晓得陈塘关无一不痛恨东海,而五年前,她读了哪吒的心,晓得金吒一向在李靖手下做事的。 他肯定知道了什么,李靖也知道。 说起来,几个哥哥也曾经当玩笑说过给她听,说陈塘关不是个定棋,总兵将军举棋不定,妄求仙道,又舍弃不得人间富贵,一会要归顺东海,一会又传出不与东海为伍的消息。 人间是朝歌城统治,多一个少一个陈塘关投靠,对东海都可有可无。 没有谁在意,她也不在意,所以她也没有打算去招惹李靖,因为她并不能确定李靖是会向着东海,还是向着哪吒。 但李靖和金吒如今知道了,会怎么对她? 她不动声色,只是为自己斟了杯茶,被冻僵的手指连倒茶都不算稳当。 金吒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灼灼,只盯着她脖子上的乾坤圈,她面上不敢有任何的反常情绪。 许久,金吒才收回目光,轻笑了一声:“我这个弟弟,倒是对你用情至深。” 哪吒的乾坤圈向来是用来杀妖的。 七岁出山,逢妖必杀,哪吒凭一己之力剿灭陈塘关外三十里的妖洞。乾坤圈辟邪除恶,将猎物绞死只是一瞬间的事。这还是头一次,用来杀妖的灵器,如此温顺地挂在一个女子的颈间。 还是哪吒最憎恶的龙族女子。 “但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是对你用情至深呢?”金吒反问着敖泠。 他观察着敖泠的神色,见敖泠仍没有表露什么,也没再多说,便要告辞。 起身时,却又用灵力传了一句话给她:“公主,你对哪吒做了什么,他定会加倍奉还的。” 茶水终究洒了,敖泠面上仍没有动,只是一双藏在袖子下的手有些抖,也不知金吒有没有发觉。 “你我拭目以待吧。”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敖泠。 珠云没看出什么来,垂着头缩在一边。 倒是卷碧察觉了一些端倪,却没多说什么,只是扶着她:“姑娘,去床上歇息吧,您身子娇贵。” 卷碧是个聪明人,比珠云心细得多,那支缠龙珊瑚簪虽被敖泠收了起来,但事情并不是没发生。卷碧珠云本就是一对姐妹花,必定诸事都通气知晓。 卷碧只要稍加思索,就能想清楚来龙去脉,就像如今的意有所指。 敖泠也清楚,陈塘关恨龙族入骨,连年旱灾下的枯骨饿殍,并非虚构。 她拒绝了卷碧的搀扶,一个人去院子里散步。 三伏天的太阳很毒,照得她有些头晕目眩,体内的寒气也涌了上来。 她用那枚小巧的绣花针,刺破了手指,血珠从葱白的手指尖冒出来,好似都浸了寒霜,滴在了树荫下,又瞬间被日照蒸腾。 ...... 哪吒甫一回来便寻她,她正软软地靠在榻上,神色倦倦,一副马上要睡着的模样。 他顿了一下,下意识将步伐放缓了,唯恐吵到了她。 但她还是察觉到了,揉了揉眼睛,意识有些模糊:“哥哥,今日回来得好早啊。” 哪吒很喜欢她用这样的语调与他说话,软绵绵的,怎样都不会显得疏冷。 脸上不自觉溢出笑意,他摸着她的头发,那发丝如碧浪柔顺光滑,也是又软又细,让他爱不释手。 小姑娘顿了顿,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将头蹭在他腰间。 他唇角的笑容越发大了,笑得有点像个洋洋得意的孩子。 军营之下军令如山,纪律严明,但私下里,也总有些日常琐事会聊起来。这几日,他就正巧听见几个兵卒在聊着怎么讨姑娘开心的法子。 他从前从不在意的,如今也是听来讨个乐趣。 没想到很管用。 他每日会换着花样给敖泠带新奇的玩意儿,瞧着小姑娘的神色越来越软,现在抱着她都不排斥了。 一如此刻,哪吒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糖人,递到敖泠面前。 他的眼睛生得极好看璀璨,微微上挑的眼尾是锋芒毕露,又会在垂目时尽敛光华,笑起来的时候眼中又有点点星光繁茂。 敖泠错开他的目光,却就着他的手接过了糖人。 那是一条龙的模样,泛着焦脆嫩黄的光泽,还有阵阵麦芽糖的香气萦绕在她鼻尖。 她捻着木棍儿,一时竟有些愣住。 “敖宝儿,喜欢吗?”他每日都会这样问她,像个在邀功的小孩,“我亲手做的。” 他今日收了兵早,特意去摊子上偷师的。 一双惯常使枪生冷肃杀的手,竟也有这么灵巧,做出来的龙栩栩如生。 敖泠看着哪吒,忽然想起她才来陈塘关的第二天,他带她去逛街。 街上有小贩在兜售糖人儿,她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故意呛他:“哥哥,怎么不见龙呢?” 那天哪吒神色很冷,一双好看的眼睛里满是寒霜,似乎透过她看见整个东海龙族。 杀气森森,玉面罗刹。 他说,没人喜欢龙。 恩怨深似海,不止是隔在他与她之间,更是隔在陈塘关与东海之间。她是东海的公主,不会再有怜悯对人世,因为她也有疼爱她的亲人。 “喜欢。”她乖巧地应了一声,垂下眸子,掩下眼底波涛翻滚的情绪。 迎着哪吒的目光,她将一整个糖人都吃了,甜得发腻,让她有点恶心。 她很累,和哪吒用完膳便开始乏了。 在哪吒身边时她才觉得身上有些暖意,修行火灵之术的修士与她的体质是极为契合,待在他身边还能骗取灵力,前两天她便让他与她躺在一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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