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广,你欲取珠,便放过母后。”错开与敖泯的视线,敖泠紧咬牙关看向敖广,“我要你与她定下不死血咒,终身不能杀她,否则我今日宁碎龙灵,也不会将定魂珠交给你!” 定魂珠几乎凝成了实体,流转在她胸前,敖广双眼通红,欲去夺下,灵力却触摸不到半分。 敖泠冷笑,她浑身都是血,是她的血,还有听虹的血。 “你晓得的,只能我自愿将定魂珠剥离,否则谁也不能触碰它半分。” 敖广气绝,冷冷地看着她。偏偏敖泯那个心急的还想靠近她,被他一记手风挥到墙边。 “父王!”敖泯心有不甘,他被伤了,敖泠下手恨绝,差些就要了他的命。 此仇此刻他便要报。 但敖广没看他,恨铁不成钢,几乎欲将这个逆子杀了。 他心知敖泠已是强弩之末,此刻苦撑着也不过为了心中一口怨气,他深呼一口气。 “明日午时,水晶宫外殿,我会与王后立下血咒,你要将定魂珠交出来。” 敖泠笑得凄然又讽刺,才清醒的记忆还略显凌乱纷杂,叫她心绪难安,她垂下眸子。 “好。”
第22章 欲加之罪 在敖泠的前七年人生里, 她很少看见母后笑。 母后总是温静不发一言的,将她护在琉璃宫里,不肯让她多去见父王和哥哥。 敖泠一开始不解, 曾问过她:“父王和兄长总会叫我多去他们那儿走动走动,母后, 我为什么不可以出去?” “你不记得你周岁宴上出头, 你父王罚你跪了一整天的事吗?”母后微顿, 看她的眼神看似平静,却又藏着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敖泠反驳,那不是因为她将三哥哥吓得说不出话, 父王才生气的吗。她不过是帮父王分忧,哪里是出头了。 母后却因她的话生气了,即便是生气,母后也是温柔的, 一双秋水翦瞳里浸满了泪。 “你非要去惹敖丙做什么, 你记住,无论哪个哥哥都不是你能惹的。” 敖泠见母后哭了, 再不敢多言了。 母后让她乖一点,乖一点的孩子才有人疼爱。 譬如母后自己,从来都是温顺的,从不忤逆父王的意思,即便几个哥哥来,也是哥哥说什么示什么。 母后唯一一次勇敢的反抗,便是读了人间的竹简后, 下了决心要教东海人间的礼教伦理。 可母后与父王说过后, 父王却狠狠地训斥了她,扇了她一巴掌, 告诉她龙族由天而生,何须人族来教。 母后跪在地上,纤细脆弱的身躯在颤抖,嘴角噙着血,瞧着狼狈柔弱,却丝毫不肯退步。 她声声凄惨,字字诛心:“如今三界初分,昊天玉帝圣人得道,天庭大兴礼乐道义,龙族若不懂伦法纲常,便是失了先机。” 她娇弱的额角磕在冰凉的地砖上,直磕得鲜血淋漓。 父王冷哼了一声,却问她道:“你一介妇孺,这是你操心的事么?” “臣妾全为东海好。”母后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父王冰冷的目光在母后的身上来回扫视,总归是同意了。母后颤颤巍巍从地砖上爬起来,如释重负般将小小的她抱起来。 两人依偎在一起,什么话也没有开口,只想是在互相汲取对方身上的温暖。 她们一起看着父王的背影远去。 直到很久之后,敖泠才问她:“母后,人间是什么样子的?” 为何值得母后忤逆父王,也要学什么人间伦理道义呢。 但其实,母后也没有去过人间。 幽深海底,华贵龙宫,是母后一生的牢笼。 母后的手很凉,指尖触过她的额发,惹得她有些打寒噤。可母后的动作那么轻柔,语气温柔得让她又被安抚了。 “泠儿,人间没有这些龌龊事,没有强加的尊卑分配,人人谦和,信仰道义。母后教会东海以后,你会好好长大,会幸福美满的。” 是这样么? 敖泠一愣,顺着母后温柔的话语,她那双映着龙宫海底的幽暗眸子,也渐渐明亮起来。 如果是这样,她也真的想等,想期待了。期待可以自由畅游在海底的那一日,不用再幽闭于琉璃宫,困在这一方小天地中。 可惜,母后没能等来,她也没有等来。 六岁那年,她被父王拖下海藏。理由仅仅是因为她惹怒了敖丙。 她忿忿不平,向父王反驳道:“是他推我的,是三哥害我!” “住嘴!”打向母后的那只手也落在了她的脸上,扇得她眼前发黑,耳膜剧痛。“你算什么东西,说你错便是错了。” 她被钉在海藏之下的海洞中,被打成原型,尖锐的锁龙钉穿透了她的身体,令她动弹不得,痛不欲生。 那冰冷潮湿的气味,混合着作呕的血液腥锈味,日日折磨她,摧残她。 哭得嗓子都哑了,眼睛都快哭瞎了,才终于有人来看她。 是她的三哥敖丙。 她的印象里,他也曾经与她交好过一段时间的,也曾将她当作妹妹看待的。 剧痛的折磨让她神志不清,心神崩溃,她向他求饶,哀声哭泣道:“三哥哥,对不起,我不该说你!全是我的错,你让父王放了我吧,我好疼,我好疼啊......” 敖丙却轻笑了一声,看她的目光像在看一条肮脏不堪的蛆虫,哪有半分亲族血缘可言。 “现在知道错有什么用?” 她才看到,他身后还有另外几个兄长。 他们一起围着她,嘲笑她,没有把她当同族血亲,而是像一个战俘,像一个奴隶,或者更像一个从人间抢夺来的取乐玩物,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物件。 她好像都不配是鲜活的生命。 “你真以为自己是个公主吗?” “龙生九子,只有你一个是女儿,你是最低贱的那条龙,明白了么?” “周岁宴上你还敢向父王讨赏呢。” “你也配,要不是东海归顺天庭了,你只是个人尽可夫的玩意罢了。东海容不下你,倒也可以去其他叔伯那里讨讨赏,求他们可怜你。” 最后的这句话刺痛了她,龙早开智,她虽只有七岁,也是自小随着母后习文学字的,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需要可怜,羞愤和侮辱让她失去理智,她尖叫着要冲开锁龙钉,却被敖乙死死按在地上。 他的手牢牢抓着她的龙角,手中还拿了一把镶满宝石的匕首,摸到她腰间要去剜她的逆鳞。 她在惨叫。 敖乙没有手下留情,那把匕首生生将她的皮肉割开,在最后一刻才停了手。 “你要是被玩死了,父王会怪罪的。”他还笑着,笑得嚣张又恶劣。“我暂时先饶你一命。” 和高高在上的哥哥相比,她就像低到尘埃里的蛇虫。 她不甘心。 她再也不愿意开口。 他们便总来作践她,拔她的龙鳞,拧她的龙角,直把她作弄到惨叫才肯罢休。 后来父王也来看她了,她更怕他,把自己缩在角落里哀鸣,却被他拎着龙角拽出来。 “敖泠,你体内有一颗灵珠,乖乖取出来,我便让你回龙宫。” 她不知道怎么取。 泪水和血水黏在她的睫毛上,让她都睁不开眼睛,嗓子也几乎哑得说不出来话。但是除却母后,她从未有过亲缘,在如今能得到的唯一希望里,她竭尽全力讨好与争取。 “龙珠么......我取...父亲,我取。”即便失了龙珠,她会失去所有的法力灵力,她也不在乎了。 她只是想活着。 她试图叫他父亲,让他的心软一些,让他念及他们的父女之情。 可敖广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厌弃地将她摔回地上。 “你那颗龙珠值什么?” 敖泠一怔。 “我要的是灵珠,是你出生时天色异变,由你化生的那颗灵珠。”他目色狠戾,“你莫要与我攀什么关系,你不过一条雌龙,算不得什么龙嗣。” 敖广不领她的情,还踹了她一脚,那一脚将她一根肋骨都踹断了,她蜷缩着发抖。 “明日我来,见不到灵珠,你便永远待在海藏之下。” 可是敖泠真的不知道什么灵珠,她拼尽了全力,想要凝聚出一颗珠子来,甚至忍着龙灵撕裂之痛想将龙珠一分为二,以此为珠。 于事无补。 海底海藏之下,是漆黑的深渊,暗无天日中,只靠那些天灵地宝的法光才能照亮些许微光,不知岁月流逝几何。 不知道过了多久,父王并着她的几个哥哥一起来见她,要她将灵珠交出来。 可是她哪里拿的出来。 她已经绝望了。 被鲜血浸泡的锁龙钉光亮无比,竟有一刻刺得她睁不开眼,敖广神色如常,他抽了她一根龙骨,叫她痛不欲生。 “记住今日,敖泠。你不愿自取,我只能刨心取珠了。” 他的声音似乎还有些惋惜,她知道他在惋惜什么。 母系式微,龙族一直靠伶仃的几只雌龙繁衍生息,但她身怀灵珠,势必要取,只能牺牲她了。 什么牺牲她,是牺牲一只雌龙罢了。 他捏着她的龙骨,那是比拔了逆鳞、分裂龙珠都要痛的体验,骨髓连心,冷汗从她身上涔涔而下,混合着她的鲜血,刺得她全身都在抽搐。 痛到生不如死,神情恍惚,她甚至都在想,就这样死了也挺好的,终于不用再受折磨了。 可是在濒死前,她内心的不甘怨恨,通通在冲她叫嚣。 凭什么? 她也是龙啊。 为什么她就如被人踩在脚下的污泥,而他们却可以为所欲为,高高在上如浮云渺然皎洁。 这不公平,她不该死在这里。 她不该被这样折磨致死,她不该叫他们如愿以偿! 或许是天道最后给了她一丝怜悯,她终于凝出了那颗伴她而生的灵珠。 浩大的青蓝色光幕将整个海藏照亮,她的愤恨不屈将一切都笼罩在莹蓝色的火焰下。 她在笑,分不清现实和幻境,将他们一起拖入了她编织的美梦里。 ...... 敖泠醒来的时候,肩胛骨泛着剧烈的痛意,连带着她的手也在一抽一抽的疼。 她倒吸一口凉气,呼吸都是颤抖的。 是她曾经无比熟悉的锁龙钉将她钉在了东海海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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