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见儿子竟敢拿自己打发清客的事情说事,当下就认为作为家长的权威受到了侵犯,宝玉揭破,无疑在说贾政的无能。 贾政这些日子得找邢夫人要钱,在旁人手下讨生活,早觉着心头烦躁。 他站起身子,将手中的书往桌子上狠狠一砸,指着宝玉鼻子就骂。 “你算什么东西?几时轮到你来教我这个老子做事了!滚出去,别在这杵着碍眼!” 贾宝玉并没有得到父亲的支持,最后若不是跑得快,怕就被砚台砸中了。他只觉得万念俱灰,也不想回怡红院去,只在山石背后蹲着哭了一场。 奈何就是躲在了此处,还是不得清净。 “二叔,你在此处哭什么?”贾兰见宝玉哭泣,便关心了一两句。 “没哭什么。”宝玉答到。 “二叔节哀,祖父要我去改文章,我先走了。”而后贾兰也没有再劝,倒是自己走了。 其实贾兰在屋外将宝玉和贾政这个祖父的对话听了个分明,见宝玉这个早前被千娇万宠的二叔遭了骂,特意绕过来看一眼他的狼狈样子。 见宝玉哭得伤心,贾兰便心满意足,神情愉悦的找贾政看文章去了。 宝玉哭了一场,收拾了心情,回到了怡红院。 袭人和麝月见他眼睛发红,就知宝玉哭过,但是宝玉不说,她们就也不问,免得又勾着人哭起来。 只听宝玉揉了揉眼,问到。“袭人,咱们还有钱吗?” 袭人管着钱,知晓宝玉今日拿了钱出去接济王家。他在外面哭过,必定是因为见了王家人,又想起没了的太太。 袭人便如实答到,“还有几百两,二爷可不能再往外拿钱了,原本是大老爷占了钱,二爷您也补不来这样的窟窿。” 但袭人也不得不说实话,当下可不是老太太和太太在的时候,大房那边又吝啬得很,若不是太太留了体己,她们的日子还不知如何过下来。 宝玉听了袭人的话,难得跟着点头,自顾自苦笑。“可不是补不了,若是如此,还不如分家了事。” 袭人听了这话,连忙警惕看了看四周,又小声道。“二爷这话可不能到老爷跟前说,惹了老爷发火,指不定又要打人。” 就连二爷这等好性子的人都有这个心思,可见这家就该分了,再不分银钱都被大老爷花用完,他们就什么也没剩下! 若是早些分家,那些钱是王家送来的,就该二房管! 袭人越想越觉着气愤,一旁安静的宝玉又说话了。 “放心,我不会叫父亲打我,若是打伤了,又事请医又是吃药,还要花钱。” 宝玉这话叫她们当丫头的听着心酸,二爷什么时候过到这份上了,连病都不敢生,精打细算过日子? 若是老太太和太太在,短了谁,也短不了二爷。 宝玉见袭人神情悲痛,又想到一会儿还有事,需得把人支开。 便吩咐袭人去办事,对她说到: “你去惜春妹妹那儿帮我要本经书,我烦得很,看了心里静一些。” 宝玉近来也迷上了看经书,难怪古往今来那么多人出家,读了经书,只要把自己当成房外之人,心中的苦痛果然少了。 袭人拿着帕子擦了擦刚刚掉下来的眼泪,又问宝玉。 “不知二爷要哪一本,说个名字,奴婢也好开口。” 宝玉略微想了想,也没个主意,于是便对袭人笑道。“四妹妹给哪一本,就拿哪一本,随缘就成。” 袭人得了宝玉的话,就到惜春处去取书,反是被入画拉着教了一会儿针线。 入画不知从哪里寻的路子,给旁人做了针线赚几个钱。她们府里的丫鬟,养的精细,见的东西多,平日里给主子做衣裳又见得到好布料。 裁剪之上不比外面的绣娘和制衣裁缝差,故而做的东西行情还不错。 袭人觉着这也是个法子,总不能一直花用着没个进项,将来不也有灯尽油枯的日? 故而袭人倒是在惜春处多留了一会儿,正和了宝玉的意。 袭人才拿着从惜春处要来的佛经,才走到怡红院门口,就见个小丫鬟跑过来问她。 “袭人姐姐,你方才去哪儿了?” “我去给二爷拿书了。”袭人道。 那小丫鬟拉了袭人,神色焦急附耳说道:“你快去瞧瞧,你老子娘来了,二爷叫去说话呢!”
第170章 撵人 袭人一听这小丫头说话就慌了神, 连一本轻飘飘的佛经都没拿住,“啪”的一声书就掉在了地上,不知不是不没有装帧好, 只这么一摔,这一本册子竟是散了架。 袭人再看这情景就觉着不详, 佛经这样在神前供奉的物件, 怎么轻轻一摔就散了呢? 她还记着宝玉早前让她家去, 又问麝月可有家人在的情景,难不成宝玉真是要撵自己走了! 袭人额角突突直跳,慌忙捡起那本散了的经书, 随意擦了擦上面沾到的灰尘,急急忙忙迈过门槛, 进了院子。 她老娘确实就在院子中,佝偻着腰背, 谄媚笑着, 在那儿听宝玉说话。 贾府虽然没落了, 旁的王孙之家都看不上眼,但是在地里刨食的百姓眼中,还是了不得的富贵人家。 如今这富贵人家的二爷非是不要自家的赎身银子,还交待要给袭人寻个好去处。这等良善慈悲之人,袭人的老娘想着,下次再去山神庙里,必定要给他上好几柱香祈福保佑。 “二爷!二爷您这是要做什么?可是我何处服侍得不周, 您只管说了出来,我改便是!” 袭人可来不及与她老娘叙话, 一进院子就扑到宝玉跟前跪了下来,恨不得去抱宝玉的大腿。 只是这动作太失态, 才换成了跪地哀求。 “并不是你做错了什么,如今你年纪也大了,早就该出去,好歹服侍我一场,赎身银子就不必,我已是交待了你母亲,替你找个好人家,好生过日子吧!” 宝玉想将袭人扶起来,奈何袭人不起,他也只得作罢。 “二爷,我家中早已卖了死契,自我服侍二爷一天起,命就是二爷的,只认了二爷做主子,二爷赶我走,可不是要我的命?!”袭人又哭道。 袭人此人岁是常往王夫人那边去报各样怡红院的事,但是在服侍宝玉一道上,却也比旁人不知尽心多少。 若不是有这几个大丫鬟辖制着,当下怡红院还不知会乱成什么模样。 “我何曾想要你的命,正是要给你一条生路呢!你若真的为我好,就该欢欢喜喜出去了,好生经营日子,若哪一日我落了难,也好给我一口吃的。” 袭人见宝玉和早前不同,若是以前的宝玉,说到这种分离之话,早已泪流满面,今日却是瞧起来有些笑嘻嘻的,像是真心实意为袭人高兴。 袭人将手头那本薄薄的佛经捏得死紧,心道这佛经果然不是个好东西,才读了几日,宝玉的性情和四姑娘越来越像,完事不管,只图清净了。 主子说要你走,袭人又怎么能留得住,略微收了几样东西,就要赶她出门。 “这是我这些年的体己,你收着,府中这个境况家中怕是缺了银两用。莫要让他知晓,不然必定是要送去给我的。”当下怡红院中,只得一个麝月还能托付,袭人将自己这些年攒的银两尽数给了她。 然而麝月却是不接,又对袭人道。 “你也莫要伤心了,二爷是真心为了你好,这银子我也不拿,你自己留着傍身。”麝月将银子推了回去,又对袭人道, “二爷说的话是不吉利,却也有道理,你看史家和王家,还不是说没就没了,你带了钱去外面,就像早前王家把钱放在咱们府上一样。” 这府里看着平静,私下里哪一个不是惶惶不安,王家和史家就在那儿摆着,杀鸡儆猴的效果确也达到了! 袭人觉着麝月说得有理,也没执意要把钱留下来,反是麝月又塞了个包裹给她。 “二爷见你带走的东西少,要我把这个给你。” 袭人含泪接了包裹,趁着天刚刚擦黑,出了园子,反正太太已经不再,贾政这个二爷不管事,大房那边也管不得宝玉这边放了一个丫鬟。 花自芳还雇了车在外等着袭人,袭人的老娘将主家的放契书给了儿子,忍不住流了几滴泪,只消拿着这个改了身籍,从今往后,袭人便不再是奴婢了。 袭人哭了一路归家,花自芳开始为袭人寻摸亲事,且是后话。 袭人走后,整个怡红院陷入了凝重的氛围之中,丫鬟们不知下一个被撵走的会不会是自己。 如同袭人这等劳苦功高的,二爷还免了赎身银子,她们这些不起眼的,不知是卖了还是撵走。而那等不知父母的,就连被撵也不知要撵到哪里去。 当中便有麝月,袭人走后,院子中就是她说话最作数了,麝月对宝玉勉强笑道。 “二爷可莫要再打发了我,可惜我没个去处,您瞧那些小戏子,就算是认了干娘,那些干娘也未必善待她们。可不要叫我去受这样的罪,指不定认个干娘,还要将奴婢再卖一次。” 宝玉正抄着佛经,砚台里的墨干了,便又添了水,再磨上一些。 麝月想要去帮忙,却被拒绝了,只听宝玉答到。 “罢了,你说不卖就不卖,你针线还成,这本书散了,瞧瞧能不能帮我修一修?” 说着宝玉又指了指书架上那一本散开的佛经,就是袭人走掉那一日,宝玉要袭人去拿的一本。 佛经散了,人也散了。 麝月将这本佛经拿了去,穿针引线,将它又钉成了一本。 只可惜佛经订好了,人却再不能重聚。 过了十月,天冷得快,宝玉原本想要给屋子中的丫鬟们做冬衣的,却被麝月制止了,这一次冬衣做出去,屋子里就当真没有几个钱了。 阖家上下那么多下人,一个有一个无的,怕是会生事。 好在邢夫人因被人念叨多了,也想着卖个好,听听下人们吹捧的话,还是拨了份例给下人们做冬衣,预备着过年。 就说林家,虽是忙着筹备黛玉的婚事,却也没忘了今年冬日的衣裳份例。 只是今年的棉花布匹却是比早前贵了一成。 “你嫂嫂来信说,江南那边今年天时不好,麻布和绢绸都产的少,故而价格就上了些。”贾敏与黛玉解释到。 “这些东西涨价倒是没什么,米价别涨才是。今年北边打仗,肯定是要冬衣御寒。”黛玉看了看下面人给的计价册子,又道,“咱们家拿货的渠道都涨了一成,若是没个门路的,几经周折采买了去,不知要翻几倍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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