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太太走时,一直念着府上的恩情,务必叫奴家还了这份银子。”三姨太道。 “路见不平,不必记挂,如今这银子已是收了,您还请回。”这侍卫可不吃这一套,也不多看一眼。 三姨娘见对这人无效,又愈发哀哀戚戚了。 “奴婢哪里当得起一个‘您’字,只是我们一介女流之辈,受了冤屈,我家太太才多大年纪,便死得如此凄凉,没个申冤的去处,只求老爷……” 可是这人还真是与王子腾不同,反是瞪了惺惺作态的三姨娘一眼。 l“若是当真有冤,衙门跟前自有登闻鼓,我们府上不是审案子的去处,那银子是我给你的,并不是府上给你的。你若要记恩,就记我的恩情,莫要攀扯我家世子。” 这一番话说得三姨娘发愣,可不要弄巧成拙,将敬王府得罪了才是。 三姨娘却又开始自责,她就该想到敬王府和那些王爷家不一样,倒是办了一件蠢事。 那侍卫又将那一块银子扔回自己的篮子,冷淡说了一句。 “你可以走了。” 三姨娘再不敢演自己预备好的那一出,连忙迈着小碎步就逃开了。 走在路上还频频回头看,好在王府不与她计较,并没有人追了来要把她再抓回去。 这件事反是被敬王世子当成了谈资,毕竟预备婚事,当真是又累又繁琐。 世子殿下忍不住打趣那侍卫道。 “这王家的姨娘还真是机灵,看来你在这路上给个银子,还给出一桩公案来了。” “是小的失职,未曾弄清楚她们的来历。”这侍卫可经不住打趣,况且那王家的姨娘是什么意思,分明是要攀扯王府,给她做主。 世子见他如此紧张,大冬天的脑门都冒汗,反是安慰侍卫。 “这没什么,见旁人遭了难,帮一把也是应当的,若是忌讳这些,可不就是因噎废食了。” 徐公公在一旁炭火上烤着栗子,也附和道。 “只叹这王大人手下,想必也害了人凄惨死去,怎的她们家的凄惨就是凄惨,旁人的凄惨就不是了?她们府上的银钱,指不定就是哪一次贪墨赈灾的银两得的。” 这边是天理昭昭,终有轮回。她们当下还有个住处,而那些灾民们不知饿死了多少。 徐公公这话,并不是推测和假设,这一桩桩罪证,却是实打实,做不得假。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揭过了,想不到才过了两日,那原本沉稳的侍卫竟慌忙来报。 “殿下!那王家的姨娘,真的去敲了登闻鼓!将贾府给告了!” 登闻鼓可不是随便就能敲的,即是要告官,敲鼓者也要受杖刑,论所告之事,判罚杖责的数目。 徐公公才抓了一把栗子,握在手中来不及放下,皱了眉头,疑惑极了! “她们府上不是还有几个未长大的孩子,怎么敢告官?私匿金银,就是王家也跑不了!”
第172章 狡辩 若说王家女眷被放出监狱之后, 王家太太带着三个姨娘并几个姐儿,外加一个认在王家名下的哥儿一直艰难求生。 要不是家中银钱无多,又没有个进项, 三姨娘也不会找到敬王府来,演上一番唱念做打。 王家早前缘何不能出去告官, 还不是自知私匿金银罪加一等, 故而就算心中恨得只想把贾府里那群道貌岸然的老爷太太大卸八块, 也只能忍下来。 如今三姨娘竟是去敲了登闻鼓,她是不怕死的,但是家中那些孩子又该如何是好? “你遣了人去她的住处打探一二, 可是王家人出事了?”世子也察觉了其中的蹊跷,对侍卫说到。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这位姨娘为了求生,连敬王府都敢打主意, 又怎么会做出牵连家人的事?除非王家人当真出了意外。 这侍卫依着主子的吩咐, 往王家女眷下榻的小院去, 一到那巷子口就察觉气愤诡异。 再往前陆上零零碎碎散了好些纸钱,能闻到越发浓烈的香火味。 等到了王家住的小院门,侍卫见门是虚掩着的,轻轻推门进去一瞧,内里的情景也叫他这个常年行走江湖的人汗毛倒数。 里面齐齐整整摆了九口棺材! 王家人竟是一夜之间死绝了!? 侍卫可以肯定,这些人昨儿必定是好好的,若不然那位三姨娘也不可能还在王府跟前演一场。 “你是何人?” 忽得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侍卫转头一看,原来是个驼背的老妇人。 这老妇人身量低矮, 又驼着背,整个人似是要缩成了一团, 头发全然白了,还掉了大半,稀疏的几根用布条包着。 那布条上满是污渍,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酸臭味。 “听说这户人家报了官,我家大人遣我来瞧瞧,不知这户人家发生了何事?”这侍卫并没有自报家门,反是故意将话说得模糊。 这个老妇人果然把来人当成了官府的人,好在她虽然邋遢,脑袋却还是清楚的。 侍卫只听老太太叹息了一声,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大致讲了来。 原来这王家人竟是被毒死的,但叫人无奈的是,投毒的并非他人,是自家做的东西坏了,一家子吃了,除了出去找活路的三姨娘,一个都没逃过。 “婆婆,这户人家吃的什么东西,怎么就……”侍卫听完也觉于心不忍,毕竟这里面有好几个孩子,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 “大约是饭放得久了,又或者是豆子花生放得久了,如今天冷,这些东西放得久了,闻不出坏,但是吃了要闹肚子。” 那老太太又叹了一口气。 “不过若有那运道不好的,就直接没了命,早前我那老姐妹也是讨要的剩饭没的。” 侍卫又把院子中的棺材数了一遍,确定了是八具棺,果然只有那个姨娘活了下来。 被雇来收棺材的乞婆还在念叨。 “坏的东西吃不得,吃不得,会没命的……” 一抬头却不见了那个人高马大的侍卫,老太太迷茫了片刻,又取了两张纸钱来烧化。 侍卫回到王府中,当即就把此事向世子殿下回禀了。 李平正在桌上摆着围棋,听到这消息,手上一顿。 “竟是吃了东西吃死的?!” 并且一家子只剩了个姨娘。 “殿下您别惊讶,这饭菜放久了,放坏了,可也与毒物差不多,就说国库仓里的米粮也是不能霉了,早前先皇在的时候,不知是哪位大人用坏米充好米去赈灾,吃死过好些人。” 徐公公见多识广,连忙与小殿下解释,又道。 “那是殿下都还未出生,不知此事,实属正常。” “他们这样的人家,早前主子们必定是金尊玉贵的养着,哪里知道庖厨之事,当下日子艰难,便一味舍不得扔……”世子殿下叹息道。 真是人祸! “你去瞧瞧,应天府里怎么判的案子。”世子殿下又将那回话的侍卫支使出去打探消息。 王家人这么告官,空口无凭,也不知是个什么结果。 到了下午,侍卫归来回话,原是应天府的大人仁慈,先放了那姨娘回来与家人料理后事,再作判决。 可见那姨娘也只想要为家人讨公道,若她们多有点钱,又何至于舍不得坏掉的饭菜,最后一家老小也不会枉送了性命。 只恨那荣国府的人,拿着王家的金银挥霍,她们的哥儿姐儿,连做个冬衣也难。 大姨娘和二姨娘扣着吃食,就是想等着冬日里,给孩子们做一身冬衣,卖几篓木炭。 三姨娘那日在外面,才找到了一个做针线的活计,原本想着回来与家人们说一说好消息,哪知进门之后,只见大大小小七倒八歪都倒了一地,屋子里还有好些呕吐的秽物。 她的小女儿神情痛哭的蜷成一团,想来是腹痛难忍,生生痛死的! 三姨娘第二日就花了仅有的银钱,将家人尽数埋了,好在接丧事的人并没有因为忌讳亡故的人多而开高价,八副棺材,全部入土为安。 “殿下!我们照着您的安排,暗地里保护这姨娘,果然今日才从城外进来,就有人要将人拖了去!”侍卫跟了王家人一天,还算有些收获。 又说到。“不过倒是不用我们出手,应天府的大人也遣了人偷偷跟着,那些想将王家姨娘拖走的人当场就被官府拿住了!明日必定是要开审了!” 这侍卫显然也有几分好事,就等着看明日的好戏,连生意都带着几分兴奋。 “想不到这应天府的府尹大人还真是有法子,王家告的这事本来就没个证据,现如今证据倒是自己送上门了。”徐公公在旁边喝了一盅子暖暖的姜茶,笑道。 “那府里的人,惯事持强凌弱,可惜我不便去看,若不然也想瞧瞧这位大人是如何审案子。”李平说着,看了看跃跃欲试的侍卫一眼,又道。 “你明日去看了,可记着要听仔细,回来说给徐公公听。” “是!属下必定听个清楚明白!”这差事正中侍卫下怀,他中气十足,立马就答应了! 到了第二日,来瞧应天府老爷审案的百姓也好,各家打探消息的下人也罢,在公堂之外围了一圈又一圈。 王家和贾家,那可是有过姻亲的人家,早年间那护官符已是被传扬了出来,谁人不想见传闻中的‘四大家族’中的两家跟个乌眼鸡似的打起来? 这些人中并没有几人关心王家的冤屈,也无人在意王家私藏金银的罪过,甚至无人在意王家那八人死得凄惨。 他们唯一在意的,就是早前风光无限的贵人们跌入尘埃里,跟个泼妇一样撕扯起来。 “不是传了贾府里的那位大爷贾赦,如何不见?”升堂之后,应天府大人见堂下未见贾赦,例行公事问到。 只听衙役朗声答到,“那位大人因官拜一品,说大人审不得他,故而不见,遣了管家到堂!” “藐视公堂!速去将此人拿来!”这大人又道。 当下围观百姓议论纷纷,有人说贾府的人架子大,心虚,故而不敢当堂对峙。也有人是官宦人家的下人,又说应天府大人的官阶审不得贾赦。 贾赦这品阶虽是虚衔,但也是个一品,最好是由大理寺来审,只是三姨娘这等卑贱的身份,如何能手眼通天,寻大理寺做主? 但当下府律法也未曾说过,应天府审不得贾赦这等官阶。毕竟每年在此处被提审过的达官显贵,多了去了。 不多时贾赦还真是被‘请了’过来,他日常饮酒,整个人身上浸透这一股发馊的酒气,一进来就臭了大半个公堂,围观百姓都不由自主的掩住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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