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得石阶上投下一片阴影,书香本身便是在做坏事,只专注于早日将跟前这几级石阶涂完,一时竟是不查。 “书香,你这是在作何?” 只听那人心平气和的发问,像是瞧见了极为寻常的一件事,并不觉着意外 书香呼吸一窒,这声音!? 抬头一看,登时吓得踩滑了一级石阶,瘫倒在地,虽是本能想要逃开,可腿脚发软,心如鼓擂,汗如雨下,却没有气力再爬得起来。 只见一贯温和的林如海的目光越过了她去,只看着石阶旁边的假山之后,哪里不知何时出现了好几个壮实的婆子。 “你还杵在那里作何?还不将人绑了?”他看着阶下的半夏,厉声喝到。 此时却有一只纤纤素手悄然攀上了他臂弯,倒是让他的怒火平息了七八分。 “怪不得老爷要我今日从亭子那边绕过来,原是知晓有人作怪……” 人赃俱获,贾敏见状也不必多问,这侍女果然是狠毒的心肠,前世或许是这书香也想做些什么坏事,提前被她那婆母察觉,便寻了个由头给处置了,逐出了林家,甚至都等不到贾敏亲自出手。可惜因得前世书香是林母的人,她也不曾深究这丫鬟犯了什么事。 “你是母亲指的丫鬟,我也不好处置你,给我拿住了她!莫要让她碰死了!” 林如海见半夏领着人,却是有些不敢使劲动手的模样,冷了眉眼。他先时做官的时候,遇到过几次人犯不肯束手就擒,趁着看守之人不察,一头碰死的状况,是以不得不多留了个心眼。 那几个粗壮的婆子这才把人稳稳架住了,而原本被吓得魂不附体的书香就算此番想一头在山石上碰死,现下也没了那机会,就算想要咬舌自尽,也马上被人用帕子堵了嘴。 见这些人绳子都备下了,书香便知大爷这是守株待兔,就等着自己动手,好来个人赃俱获。 林如海晓得就算此时妻子在府中已是很得人心,这事却还是他来处置最合适,因为这是母亲指给自己的丫鬟,在贾敏未进门之前就定下的事。林如海亲自督促着下人们,一路压着书香到了林家二老住的荣安堂,不想打扰父亲养病,便将人压到了偏院,他才去请了林母过来。 若说林如海抓书香之时神色平静,可到了林母这里,可是把这年过半百的老人家着实气了一场。 书香是她特意为儿子选的大丫鬟,如此背主,简直就是当面打了她一耳光。更让林母后怕的是,这法子看似拙劣,可那处都是山石,一不小心跌了定然会受伤,若是弄巧成拙踩到那石阶滑倒的是自己的儿子? 林母越想越觉得心惊!碍于这院子离主院太近,不敢发火,以免惊扰了林老爷,沉了嗓子,面寒如冰。 “老爷病着,家中就不见血光了,赶紧拉出去卖了,卖的越远越好!” 林如海打了个手势,半夏便连忙招呼着那些粗壮的婆子,赶紧将人拖走了。 林母连着喝了两碗安神茶,堪堪才稳住心境,神色怏怏。 “是我老了,竟然看走了眼,这样的东西……”想到自己竟是有过把这样的人给儿子做姨娘的心思,林母愧疚极了。 “这人长得有鼻子有眼,平日里也看不出来,哪里能怪太太呢!”桂姨娘在一旁给林母按着头,出言宽解。 桂姨娘如今也不年轻了,算是林家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的几个下人,素来人又温和,办事也妥当,比之其它几个姨娘,地位却是高上许多,连林如海都敬着几分。 此时屋外传来一两声咳嗽,林母便知是林老爷来了,天热,林老爷穿着家常的夏布青衫,两鬓斑白,因为常年病着,面色发青,眉宇间似乎皱纹又深了些许。 “你下去。”见桂姨娘在屋内,林老爷头一句便是将人遣走。 桂姨娘也低眉顺眼,柔顺的离去。 林老爷拄着拐,立在妻子面前,居高临下。 “那丫鬟……心术不正,就算旁人买了,恐怕也是换个去处害人,咱们府上不等着她换钱用,留不得了。” “老爷竟是知晓了?”林母脸上的惭愧之色更加重了,自己没将后院管好,最后还是叨扰到了丈夫。 “都在一个院子里,那么大的阵仗……孩子如今娶了妻,今后身边服侍的人,要更仔细些才行,扶我在廊下走走吧!”林老爷也不愿在纠结此事,语重心长,与妻子说到,“是人便有百密一疏,如今既是抓住了罪证,倒是不必耿耿于怀,你也不必时时护着他,毕竟护不了他一世。” 相比于奴才的背主,林老爷却是欣慰自己的儿子却也有几分心机和警觉,早年妻子总是将孩子护得太好,他们家中又不似旁人家有什么争斗。林老爷总担忧儿子将来会不会在这等阴私之事是上吃亏,如今倒是可以放心了。 然而林家二老并不知晓,自己的儿子能有这般心计,却是实实在在用他们孙女的性命换来的。 贾敏亲自盯着人将书香在石阶上抹的猪油清理了,洒了灶灰仍然觉着不够,又吩咐管家媳妇务必在这几日请了雕刻师傅来,将这园子之中石阶上的青石板都凿毛了。 林家的园子年头久了,好些石板被踏得滑不溜秋,莫说抹了猪油,就是平日里下了雨,有几处也滑得很。 “不知前世书香又做了什么恶事,被母亲发卖。只叹这本是在我院中的事,我这当大爷竟是一概不知。自小……母亲便将我护得太好了!”林如海想到自己从小到大长在林家,便没有在家中见过什么腌臜事,是以才会将荣国府也想成了林家这般清净。 “老爷那时忙着进学,也不该被这等事分了心的,莫说老爷,就连我也不知为何。” 贾敏不得不承认,她嫁进来的头两年,这家也是被林母死死的捏在手中,直到后面这婆母病了一场,精神不济,她这做媳妇的才渐渐管起家事。 “男子不问内宅?……如今看来,此话不妥。”林如海摇了摇头,拉了贾敏的手放于自己的掌心之中,十分郑重的说到。“若是将来这宅院中有什么事,奶奶可千万莫要瞒着我。” 见他如此要求,贾敏也重重的点了点头,若是她当年不想图着一个贤妻的名分,也让丈夫知晓女子于后宅之中生活的险恶之处,或许他当年就不会想着把玉儿送到别处寄人篱下了。 书香的处置,林如海与贾敏最后也不曾过问,林母那边对外声称是被远远卖了,至于卖到了何处,怕是只有阎王爷知晓。 这大丫鬟被发卖,起到了极好的杀鸡儆猴的作用,林家的上下比之往常又安分了许多,及至过了中秋,林如海启程,家中无论内外,都没有人敢惹是生非,就连丫鬟之间的口角,也少了大半。 八月十八,风和日丽,是个宜出门的好日子,林如海领着贾敏早早就去给林家二老磕了头,登上了北去的渡船,往京城而去的时间,比之前世,足足提前了十年。
第7章 路途 北上京城的路,在林如海与贾敏看来却是如此的陌生。 虽说明面上贾敏方才加进林家不久,这本是她前几个月才走过的路。然而,实际上他们的魂魄虽黛玉一路飘荡至荣国府却也是经年之事了,况且那个时候,他们夫妻二人不过幽魂,忧虑着女儿的未来,哪里有心思看风景。 林家最不缺的就是钱,是以此番林如海进京,并没有想着要轻车简从,先前贾敏陪嫁的四个丫鬟都带上了,却依着贾敏的主意,并没有把加贾敏的乳母一家带上。倒是林家的管家媳妇和在外行走可靠的小管家带了好几个,至于一应用具和书籍,自然是能带多少就带多少。 林如海如今可不想委屈着自己。 林家这次载的东西多,船也大,后面还随了两艘略小的船只,便是那些与林如海一道进京的学子所乘。 “我如今才晓得当初自己错了……”船已经出了姑苏,一路顺风顺水,行出了百十里地。林如海与妻子贾敏开了窗,看着两岸青山相对而出,想来那年黛玉进京时,也看过这样的风景。 只是当年林如海只给女儿安排了一个老嬷嬷和一个丫鬟,由贾雨村领着便北上那么远的路。 “你以为女儿家出门……能同男子一样吗?当年老爷北上进京赶考,可也是带了一船的人,早知会有这么一遭,我当年也该让老爷管一管家才是。” 见丈夫如此愧疚,贾敏却是没多少责备之意,终归是她将诸事打点的太好,倒是最后让林如海不知庶务了。 “是啊,想来我也是个富贵闲人,百无一用是书生。”林如海看着远方携坠的残阳,深深叹了一口气。 “老爷莫要气馁,这么一段时日来,也是有长进,将来必定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贾敏打趣林如海,毕竟前些日子,若不是林如海警觉,时刻注意着书香的动向,指不定她就会摔上一跤,若是真伤得重了,必然是不能一道往京中来了。 而跟在林家大船之后的两艘略小的船上,统共栽了十二名自姑苏一带上京赶考的学子,其中大半是山林书院的人。 一学子赏着傍晚的江景,忍不住与同窗磨牙道:“还以为跟了这林家的大爷,可以有地方赏玩,有酒席可吃。不想人家却带了妻子和那么多丫鬟,倒是看不上咱们这些穷酸样。” 只听另一个衣着更为简朴的学子却连忙劝到。 “先生不可如此说,我们本就是进京赶考,林家仁义能载不才一程,又提供饭食,已是感激不尽。况且林家大爷新婚,带上妻子出行,亦是无可厚非,若说略有憾事,便是不能与他讨教文章……” 不料原先倚着窗发牢骚的学子并不听劝,看着这人轻蔑的笑了一声便不在此处赏景了。 这一切却都落到了林如海原先的贴身小厮半夏的眼中,他起先为了附和书香,说过新奶奶的不是,好在也算将功折罪,依着林如海的要求盯了书香好一段时间,在她犯事的时候将她抓了。这次北上,林如海让他招呼这些搭船的学子,半夏心下便凉了半截,觉着自己是当真失了主子的倚重。 如今才不过几日,却是看了好几出戏,这读书人果然是形形色色。在半夏眼中,大爷虽然和新奶奶一道乘的大船,但是每到渡口能扎营之时,总也会客客气气与他们寒暄几句,这些人本就是借了林家的光,却是有那么几个自视甚高,觉着林家不将他们奉若上宾,便是屈才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斤两! 他也渐渐明白了,原来大爷让他来这边却是为了观察这些人的品性,于是半夏恨不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两艘客船都走动得很勤,也渐渐摸清了这些人的秉性。 路程过了大半,在一处镇子的渡头扎营的时候,林如海便把半夏传了过去,拷问他这几日所得。 半夏也没浪费这么些时日,自己兢兢业业的观察,便将各人的言行秉性都学了一遍,林如海听了颇为满意,随手赏了他一个银裸子,让他继续招呼着那一群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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