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要去思考点什么,但也不知道从何想起。 此刻他依旧无喜无悲,只是觉得身体里冒出的灰很难闻。 但是如果要问自己接下来会做什么。 去找她,同她说话,和她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这便是不用经过大脑思考同意就会得出的结论。 可是,隐约又觉得这样不对。 到底哪里不对呢?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她濒临死亡时向死而生的眼神,以及残留在嘴唇的温软感。 恢复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不行…… 好喜欢她。 好想喜欢她。 我一定是为了能喜欢你才苟活至今。 他如此笑着想到。 飞雪已停,东边的天空染着橙粉色,太阳从地平线缓缓升起。 滚烫的阳光出现的那一刻,童磨狼狈地躲到了背阴处,袖口里的桃核手绳也因此掉落在了阳光之下。 鬼对阳光的恐惧,就像人对电闪雷鸣的夜空的恐惧一样,不敢直视,更不敢触碰。那是生物对自然油然而生的敬畏。 童磨回头看向那个掉在阳光下的手绳,想要伸手去捡,没有恐惧心的他却本能地无法靠近。 他慢慢伸出手,朝着阳光试探。 …… 明媚的阳光下,雪村铃兰伸出手,接下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阳光洒在身上,很是温暖。 柊一叶少年身上的冰也瞬间化开,但好在他们也已经碰到了后勤部队“隐”,紧急给他做了处理。 雪村铃兰在“隐”的驿站稍作休息,体力也渐渐恢复。 虽然大家都劝她睡一会,但脑子乱成一团的她根本睡不着。 这些日子和童磨相关的一切在脑子里循环播放 ,自己开始有些不知所措。 而当时,他被砍头的时候,自己心里划过的那一丝异样,是迷茫吧。 不知道这样子武断地杀了他对不对,因为的确好像有什么东西没弄清楚。 只是“鬼都是吃人的邪恶存在”这一说法她深信不疑,所以相信这一切的做法都是对的。 童磨说的话真假难辨,行为举止更是让人捉摸不透。 但事实的确是像他所说的那样,他从来没有伤害过自己。 唯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就是把她卖了还要她出来陪玩。 他的确没有那么好。 但也罪不至死…… 不对不对,我无形之中被斯德哥尔摩了吧! 他对别人可是一点都不手软啊,柊也差点死在他手上! 暂时不杀我说不定只是因为我还有被压榨的价值,没玩够而已。 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雪村姑娘,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一名女性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铃兰抬头看了看,原是隐小分队的队长如月。如月三十多岁,是个非常有资历的老人。 她轻轻摇了摇头:“没事,睡困了,清醒一下。” “柊君怎么样了?” “柊大人无碍,好在没有伤及重要脏器,好生静养着,以他的体质很快就能恢复的。” 铃兰放下了心的同时有点不可思议:“……肺部也没事吗?” “温度有些低,像是被冰冻过,不过没事,只是免不了要受些风寒之苦。”如月到了杯热茶给她,“姑娘在雪地里待了那么久,也要注意别感染风寒了。” “谢谢。”铃兰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热水穿肠而过,身体暖了起来,但内心的疑虑却越来越多。 “如月小姐,你们和鬼战斗了那么久……鬼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许久,她问向如月。 如月笑了笑,“怎么会这么问?鬼都是吃人的怪物,邪恶至极,自私至极,为了生存不择手段。这些你应当听柊大人他们说过的。” “嗯。”铃兰趴在桌子上,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鬼是人变的,人有好人和坏人,鬼真的完全没有善恶之分吗。” “看来你是碰到了什么不详的东西了吧。”如月眉头轻皱,露出了有些无奈的笑。 她站起来,从房间一个角落里寻来一个木箱,从里面取出了一本书。 “鬼是从平安时代开始突然出现的,我的先祖是当时官府的官员,负责调查并清肃此事。这是他留下的笔记,我们一代代抄录保留至此。” 铃兰接过她递过来的书,翻阅起来。 在笔记里,平安时代突然出现了一种只在夜间出现的生物,它们以人为食,力量强大,残暴无比,畏惧阳光。经过调查才发现,这些生物是被注入了鬼血液后变异的人类,为了与普通人类区别开来,他们给这种生物取名为“鬼”。鬼虽由人变异而成,但都自私狡猾,且只有心术不正的恶人才会变成鬼,它们死有余辜。 铃兰看完那些对鬼怎么杀害人类的详尽描写看完之后,只觉浑身发冷,心中隐隐作痛,不禁为那些逝去的同胞们默哀,同时心里对鬼的憎恨又加深了几分。 “果然鬼都是罪无可恕的。”她握着拳头愤愤说道。 “是这样没错。”如月笑了一下,“但我却觉得这份笔记很多地方都有些奇怪,譬如对于鬼是如何杀人吃人的描写非常多,可关于是怎么发现鬼是变异人类这一点却寥寥带过。” “或许在我们一代代的抄录中,它早就不是原先的那一份了。”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哎?”铃兰的愤恨转为疑惑,又慢慢变得震惊。 “所谓历史,不过是写人想看的东西罢了。我们与鬼战斗的渊源亦是如此。” 如月在铃兰身边背手踱步,每一步都十分缓慢。 “试想,当年,那些拼死去和鬼战斗,为了民众安全牺牲无数的鬼杀队,在知道自己一直战斗的对象是和自己同根同源的‘人’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他们也是被变成鬼的无辜可怜人……’ ‘他们是活不下去才无奈变成鬼的……’ ‘生为人时就被人欺凌,做了鬼还要死在人的手里……’ 如月突然停下了脚步,双手撑桌靠近铃兰道:“带着对鬼的怜悯之心,在战斗中必死无疑!” “人心是肉做的,而鬼未必是。为了赢下这场战斗,我们需要找一个必须去和鬼战斗的理由,那就是仇恨。毕竟谁会知道被杀死了的鬼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轻描淡写与浓墨重彩,为了人类的未来,就算是稍稍粉饰一下又如何,历史本就是一个被人装扮起来的小姑娘。” “所以呢。”如月坐在了她的面前,托腮笑道,“有时候真相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雪村铃兰的睫毛微颤,一时间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 事实就是,鬼作恶必须杀死。 是的,只有这样子,人才能活下去。 “不过嘛,这兴许只是我胡思乱想。再说我们一代代抄录,有出错的情况也很正常。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铃兰点了点头,却完全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我先去看看柊大人怎么样了。不过姑娘,我可提醒你一句,向来跟鬼牵扯上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如月说完便起身离去。 雪村铃兰长叹了口气。 也对,我本来就是想要活着的嘛。 她起身,准备去看望柊的伤势,却有什么东西从头上掉下来发出了铃铃脆耳的声音。 她回头捡起那个掉落的东西。 ——是一枚雪花样式的发钗。 雪村铃兰看着手里那个小小的发钗,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几秒,随后慢慢合上了手心。
第9章 大地与天空 “你们为什么要加入鬼杀队啊?” 樱花纷落的春天里,三位少年靠在樱花树下,吃着樱饼,谈论着各自的目标和未来。 这个春天,鬼杀队一下子多了三位柱,是难得一见的喜事。 “我想杀掉所有的鬼,安稳地生活,然后找到下落不明的哥哥。”一向沉默寡言的柊一叶竟首先发言了。 “啊,那个我知道。柊的哥哥原本是风柱,但后来却下落不明……”鲤沼诚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定会有消息的。” 虽然柊一直坚持说下落不明,但多半是已经…… “咳咳,那到我了,因为鬼杀队的薪水高!我从小就吃不饱饭,所以能吃饭很好!”戳中了同伴痛处的他也努力想轻松转移话题, “下一个,田宫满!” “哎?我吗?”突然被点到名的田宫满还有些慌乱。 她放下了手中的樱饼,眼眸微垂,“我……父母说要将我许配给邻家,我大婚当天逃跑出来的。” “哎?这桩婚事不好吗?”鲤沼诚一脸吃瓜群众的表情。 “不是不好,父母疼惜我,婚事都是精挑细选的。我与夫家青梅竹马知根知底,他为人儒雅,一向待我不错。” “只不过我……”田宫满顿了一下,“我不想结婚。” “准确地来说,我也不知道我的目标是想做什么。一开始我是想,既然不知道,倒不如和寻常女子一样,结了婚,相夫教子。可当真正要嫁人的时候,我又忽然很是害怕,觉得一生就要这么草草过去。于是就逃了出来,结果半路上遇到了鬼,幸好被师父救下,便一直跟着师父学呼吸法。” “哦哦,那你现在找到你的人生目标了吗?” “说实话,没有。”少女尴尬地笑着,“即便现在成为了柱,我还是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不过,杀鬼是我的工作而已。” “你们说,我带着这样半吊子的心情杀鬼,是不是迟早有一天会死在鬼手里啊?” …… 柊一叶从睡梦中惊醒,额头上冷汗密布,脸色还是十分苍白。 “柊君!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正在打盹的铃兰也立马清醒过来。 “我没事。”柊一叶轻轻摇了摇头。 铃兰扶他靠坐起来,喂他喝了几口热水,少年的状态也好了一些。 柊一叶看向门外,天色已经敞亮。 “铃兰姐姐,我睡了多久?小满和诚还没回来吗?” “两个小时而已,他们兴许就快回来了吧。”铃兰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还早呢,你再休息会儿吧,他们回来了我第一时间叫醒你。” 少年掀开了被子,“……不行,我要去找他们。” “哎哎哎!你才刚醒,不能乱动。”铃兰赶忙拦住了他,“才两个小时而已,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在隐这里,鎹鸦已经去送信了,相信很快就会回来的。” 柊一叶坐了回去,他知道铃兰说得在理,但还是忧心忡忡,心里总有些不安。 铃兰看着他的样子,露出了有些苦涩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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