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有了身孕,心思也比往日里更加细腻,一眼便瞧出了我心不在焉。 “没什么,只是这些日子没睡好罢了。” 话音刚落,夏冬春就从外头回来,兴冲冲地来讲外头听到的见闻。 “我刚刚在宫道上听说,皇上从御花园抱着莞常在回宫。抱着!皇上亲自抱着!” 我见怪不怪地勉强笑了一下,富察贵人则是眉头微蹙,心里略略不忿。 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都是讨好侍奉皇上,甄嬛却享受着一个男人的保护和爱慕。 我们都是同样的年纪,只是姐妹们都在扮演顺从皇上的母亲,甄嬛却在扮演从皇上那儿攫取关爱的女儿。让人如何不嫉妒呢? “狐媚!” 富察贵人瞬间没了和大家说笑的心情,手中的绢子一撒仍旧躲回床上休息去了。 我则是对着夏冬春微微摇头,气她说错了话惹得富察贵人不高兴。 拉着夏冬春告辞从正殿出来,我特地嘱咐她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再和莞常在有争执,她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满宫里任何一个女人都比不上她。” 夏冬春见我这样说有些不能理解,安慰我道:“妹妹何必妄自菲薄!咱们哪里比不上她!凭什么要让着她给她低头!她再得宠,难道还能让华妃给她靠边站?” “能。” 夏冬春听到我的回答顿时傻了眼,一脸的难以置信,继续试探道:“难道还能让皇后给她靠边站?” “能。” 这一次夏冬春倒吸了一口凉气,默然不语。她了解我的心眼手腕,知道我所言非虚,竟然有些畏惧。 “她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的?”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拍了拍夏冬春的肩膀,意在劝她做好我们手头事,不要卷入斗争之中。 回到怡性轩,坐下喝了一口茶。 小林子忙不迭地进来行礼,眼角含笑,看来是我交代他的事儿有线索了。 “奴才小林子,给萱常在请安。” 我瞥了一眼宝鹬,让她把周遭的人都打发干净,殿中无人我才示意小林子回话。 “奴才在启祥宫外打探了两个多月,终于在前几日发现了端倪。” “说。” 我语气冷冷的,没工夫听他卖好邀功。 “启祥宫的康禄海康公公几日前奉命采买花朝节所用金银花钿。去了宫外一家叫珍宝阁的首饰铺子,又取了几个赤金红宝的簪子。还去了一家名为福寿堂的药铺,拿了一味安神静心的方子。奴才使钱问了那家的伙计,他说这方子虽是寻常,但有几味药分量加重了,长久喝下去,不出半年就会形同痴呆。” 嚯......不知丽嫔拿了这药是准备害谁的,不过就算她想这个主意的时候是准备害我,如今得了药也该是要去害甄嬛了。 “货单抄上了吗?买货的样例有没有收着?” 小林子是个聪明的,立刻回禀道:“这个不必常在说,奴才明白。已经准备好了。” 我从头上取下那支沈眉庄赏的红玛瑙攒珠钗递给小林子,说道:“你办事尽心,日后必少不了你的赏赐。” 小林子千恩万谢地从怀中掏出了抄来的药方出货单还有安神药的小样给我,然后乖乖地退了出去。 * 不过两日,宫中风向忽变。 皇上一直没有翻牌子,只是日日去碎玉轩看莞常在。 甄嬛收到的赏赐远远超过了位份,但满宫里无不因为她受宠上赶着巴结她,给她送礼。 今日是我的生辰,夏冬春有心地早早来给我送上了贺礼。 “安妹妹,这是我亲手绣的帕子,你看看,是不是得了你的真传啊?” 我看着帕子上那歪歪扭扭的蝴蝶,忍不住“噗嗤”一笑,心想:打死也不能让她说出去,她的刺绣是我教的。 “小主,礼物已经备好了,咱们现在去吗?” 夏冬春看到宝鹬手上拿着一个锦盒,狐疑道:“今儿是你的生日,你给谁送礼去?” “莞常在刚刚得宠,都是应该的人情往来,阖宫妃嫔都送了,咱们也得送一送聊表心意呀。” 夏冬春有些气愤,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拿过宝鹬手中的锦盒一瞧,顿时怒道:“这不是你得宠时皇上赏的金底嵌宝石蝴蝶小簪吗!这一对做工精巧,是皇上单独赏的,你也肯给出去!” 我安抚夏冬春道:“入宫前莞常在就一直照应着我,从前也把她的耳环和宫花赏给我戴,她进宫后受冷落多时,我自然是要投桃报李的。我的首饰原本就少,也拿不出几件像样的东西,唯有这对小簪拿得出手送她。” 夏冬春知道我家境不好,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见我为了送礼这样打肿脸充胖子属实心疼。 “前阵子你不是给她送了炭火和布匹吗?这还不够还她的情分吗?” 我捏了捏夏冬春日渐肉嘟嘟的脸颊笑道:“妃嫔之间同舟共济,自然是要有来有往的,又不是还清了就老死不相往来,日后肯定还要彼此扶持的。这谁欠谁的,越是算不清,反而越能够捆绑得紧。” “那你是拿她当真心的姐妹吗?” 我看着夏冬春那一脸纯良的样子又笑了,直骂道:“傻瓜,宫里的姐妹怎么能用真心假意来说呢!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真真假假,都在需要之间。” 夏冬春似乎听进去了我的话,歪头一笑,“那安妹妹你等我一会儿,我也去备一份礼,和你一起到碎玉轩去。” 夏冬春可比我豪横多了,拿了一只手掌大的金底烧蓝蝴蝶簪,中央还嵌着一颗红珊瑚。这簪子就是簪到华妃的发冠上都够格了,果然还是我家世寒微,攀不上她们这些京城官眷的阔绰。 “安妹妹,有时候我觉得和你心很近,你从不嫌弃我笨,会时时提点我;有时候又觉得和你心很远,好像你从来没把自己的真心袒露给任何人,你眼里只有筹谋、算计、世故、生存。” 夏冬春的话不禁让我一愣,我没有回答她只是默默的。 从前我也有过真心,可不仅是真心,连良心都被这深宫的黑暗吞没了。 在这地方真心是会害死人的。
第49章 布局 夜晚。 皇上又没有翻牌子,去了碎玉轩陪甄嬛。 曹贵人来延禧宫看过富察贵人,嘱咐了一些孕期能吃的果脯、果干之类的吃食,就急着要去翊坤宫。 刚走到正殿门口,我就追上了她。 “曹贵人,我也想去拜见华妃娘娘,不知可否带我一道儿去?” 经过齐妃和余答应的事情,曹琴默对我已有警惕,微微点头,只说道:“在华妃跟前我也只是一个小人物,不要指望我替你说什么话。” 那是自然,丽嫔还活着,自然没有曹贵人的用处。不过很快,就能借甄嬛的手除掉丽嫔了。 “贵人明明有个女儿,却仍居于丽嫔之下,难道不受气吗?” 曹琴默轻笑一声,回答道:“她是嫔位,入王府早,人漂亮也受宠,家中又是世代医官。我家只是个破落户,自然是比不过的。” “贵人有女傍身,家世不及又如何?华妃娘娘身边要的是能人,又不是美人。” 曹贵人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嘴角略微上扬,笑道:“萱常在好心思。” “嫔妾想的是......” 我突然缄默不言,凑到曹琴默耳边,轻轻吐露后半句:“中宫易主。” 曹琴默似乎被我这句话给吓到了,她惊愕地看向我,似乎没有料到一个刚进宫没多久的常在能够说出这样的话。 华妃想要当皇上的妻子,可这本就是痴心妄想。但她这人最可利用之处便是“痴心妄想”,甚至还数年沉溺幻梦不愿醒来。 “你敢说出这样的话,已经不是等闲之辈了。” 曹琴默撂下这样一句话,便再也不和我多说什么,似乎对我有了一些警惕之心。 在宫中要狠,心中必先有恨。 甄嬛得宠,正是华妃心头最恨之时,与其让她磋磨甄嬛,不如让她直指宜修。至少打的是一个有意义的仗,否则不过是替宜修做嫁衣,让一个既无宠爱又无子嗣的毒妇白白坐收渔翁之利。 翊坤宫。 华妃打扮得娇艳夺目,戴着她最喜欢的点翠旗头,在正殿里溜达。 我跟着曹贵人行礼,华妃翻了一个白眼不耐烦地走到内室之中,坐在榻上盘着个腿吃蜜饯。 “你怎么来了?” 华妃看着我似乎根本就不想跟我多说话,毕竟自从她知道我并无身孕之后,还是有点儿被涮了的后知后觉。 在华妃眼中,齐妃毒害我,她收拾齐妃,那是一箭双雕的事儿。后来得知我压根儿没有身孕,齐妃和她都是听信了流言,各自以为胜券在握,实则被人耍了,华妃便再也不待见我了。 “嫔妾愿效忠娘娘,直指后位。” 华妃惊得银叉上的蜜饯险些没吃进嘴里,果子的糖渍滴到衣服上。 她放下叉子傲然一笑,手撑在案桌上,细细地打量着我,问道:“口气挺大啊?你刚入宫没多久吧?” 她眼中尽是轻蔑,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但直指后位这种内心深处盘算了无数遍的想法,一朝被我说出她还是十分高兴,嘴角微微勾起。 “嫔妾想给娘娘讲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庶女嫁给了表哥做妾室,家中因有亲戚之义,这夫君便承诺待她诞下长子,就扶正她为嫡妻。很快,庶女怀孕产子,可这庶女的嫡姐却在此时被纳入府中。于是,嫡姐成为正室嫡妻,后来却在有孕之时难产而死……” 华妃不以为意,觉得这个故事再正常不过,豪门大族之中屡见不鲜。 “华妃娘娘。试问,若您身为侧室已率先诞下长子,即刻就要扶正为正室。却冒出一个身份更贵重、宠爱更甚您的女人居于您之上,您甘心让她平平安安诞下嫡子吗?” 华妃片刻之前还恨甄嬛恨得想要食肉饮血,恨不能将她杀了泄愤,脱口而出:“哼!只要敢和本宫抢东西的人,那就都得死!” 我微微一笑,华妃还挺入戏,“若这府邸就是当年的雍亲王府呢?” 华妃正此刻代入故事之中的宜修,立刻察觉到了一丝凉意,嘴唇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曹贵人在一旁也跟着倒吸一口凉气,不禁胆寒地看向我,一句话都不敢说。这往事并非秘密,但细细推敲起来,则令人毛骨悚然。 “华妃娘娘,您还记得自己的孩儿是怎么被打下的吗?整个王府,有谁能够指使当时的端妃呢?” 华妃被我说的声泪俱下,似乎眼帘之前又一次浮现出自己那个已成型的男胎。 此刻,她又将自己代入了纯元,她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威胁到宜修的人。她有年家撑腰,宠爱也远胜宜修,若是再生下孩子,第一个威胁的人就是福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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