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空摇摇头,温言道:“施主能想明白,再好不过。” 但他有另一层更深的忧虑,那样让所有人都为之侧目的美貌,现在没有了,她却这么快的想通,甚至都不为失去的美貌而难过揪心,就像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却说丢就丢。 普通人哪里能这么快的想通呢,他忧虑的是,既然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太过快速的释然,是不是也代表,她也并不在意自己的性命。 但是看她的样子,不像是能听进人说话的,这也不意外,江湖上武功强悍的高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处事原则,是很难听劝的。 了空打定主意,要为她说一些佛理故事,也许能让她珍惜自身,好好的活下去。 江无瑕似乎是被软禁在了净念禅宗,说是软禁,但了空每日为她疏导内力,又寻了很多名贵药材,其中有不少都是慈航静斋差人送来的,就是为了护住她的性命,对她不可谓不上心。 在净念禅宗,只要她不出山院的大门,也不去禅宗弟子们聚集的前厅,这个后院是任由她出入的。 不过除了了空和那个给她送饭的小和尚虚度,她也看不见别人。 江无瑕昏睡了几天,这日,终于走出禅房,已是暮日,太阳西下,露出一点红橙相间的暖光,将天边的云染成火烧云的颜色。 后院有一个池塘,里面开满了睡莲,每每被疼痛折磨的苦涩难当的时候,透过窗外,看到那一池盛放的莲花,江无瑕的心就宁静了下来,就好像还能再多忍耐一番。 她想要看看那些被太阳的余晖染成红色的莲花,于是走出了房门。 却在院子里,先看到一个熟悉的小光头。 小光头扎着马步,头上脸上已经满是汗水,衣裳都湿透了。 “虚度,你怎么还在这里扎马步?” 虚度撇撇嘴:“师祖罚我,每日扎马步三个时辰。” “罚你?你做了什么,你师祖要罚你?”江无瑕很好奇,了空大师长得那么一副年轻俊朗的模样,说话却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看着她跟虚度的时候,满眼的长辈对小辈的慈爱,这小和尚虚度,圆头圆脑圆眼睛,是个很可爱的孩子,他怎么会受罚? 虚度不敢抬头,心中腹诽,还不是因为那天,他脱口而出,说眼前这姑娘是妖怪。 “因为……我做事没做好啦。” 江无瑕哦了一句,整日看了空那副淡然的超然物外的脸,眼前这个小和尚却神情丰富的很,挤眉弄眼,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孩子心里在想什么,也算是平淡的日常生活中,唯一的一些乐趣了。 “难道不是因为你说我是妖怪,你师祖才罚你吗?” 江无瑕笑眯眯的,还拿这件事逗小孩,一点也不生气。 她满意的看着小和尚脸红了,不仅红的透透的,连脑门都红了。 江无瑕看的好笑极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光头:“虽然我毁容了,的确有碍观瞻,不过你师祖罚你也是对的,你是出家人,不能犯口业,以外貌取人本就是错的,而且世人有美有丑,可一个人若是心灵很美是个良善人,却因为貌丑而被人说成是妖怪,他得有多伤心。” 时辰到了,小和尚双腿打着摆子,一屁股做到地上,气喘吁吁的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我知道错啦,不要在说我了,好啰嗦。” 江无瑕好笑的抽出一只帕子,给他擦着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水。 虚度一愣,脸更红了,低下头去,他是个弃儿,襁褓之中幸运的被师父抱来了净念禅宗,虽然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了,但对于母亲一直都是想象中的一个模糊的影子。 师父对他很好,师祖也很强教他武功,师兄们更是照顾他。 但是对于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来说,对于娘亲又怎能没有向往,有时候跟师兄们出山门,看到那些被娘亲拉着手,擦着嘴角的同龄孩子,也不是不羡慕的。 娘亲就是这个姐姐这样吧,她好温柔啊,轻轻的给他擦着汗水,她身上还好香。 虚度低着头,拽了拽江无瑕的袖子:“江姐姐,对不起啦。” 江无瑕摸了摸他的小光头:“没关系,我原谅你啦。” 了空踏入院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眼前这一幕,脸上布满伤疤的女孩儿,温柔的给七岁的孩子擦着脸上的汗水和脏污,轻轻的模棱他剃的光亮的脑门。 虽然她的脸是那么的可怖,双眸却温柔极了,充满着圣洁的母性。 了空遁入空门几十年,早已没什么能引起他心中剧烈的波动,此时他看到这一幕,却罕见的失了声音,沉默下去,只是静静的看着。 这一刻的江无瑕,很美,比她那日在食肆中舞出青莲剑法时,更美。
第152章 152 了空久久的站在门口, 静静的看着,没有发出声音,江无瑕却看到了他, 对着他招了招手。 虚度像是吓了一大跳,急忙后退几步跟江无瑕拉开距离, 不安的垂下头, 手还背了过去, 他是个出家人, 不应该跟女施主太过亲近, 纵然他真的很喜欢这个温柔的江姐姐。 了空瞥了小徒孙一眼, 就让这个年仅七岁的小娃娃, 手足无措满心不安了起来。 “你吓唬他做什么啊。” 江无瑕没接触过小孩子,却很喜欢圆头圆脑的虚度, 一腔母性焕发出来,着实看不得这么可爱的孩子受委屈。 急忙将他拉过来, 摸摸他圆乎乎的光脑袋和圆乎乎的小脸,即便是一直给疏导内力,在她身上费了不少心血的了空,也不给面子。 “他还是个孩子呢, 你怎么总对他板着脸, 人家说祖孙都是隔代亲, 你这个做师祖的,对我们这么严厉。” 这种话, 她一个名义是做客, 实则是被软禁的人, 说出来,着实暧昧过头。 倒不像是一个被被救治的人和施救者, 反而更像是平常人家的老夫老妻,有了儿女之后,再看到太过严厉的丈夫时,数落着他的妻子。 了空微微一顿,觉得有些不合适,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 就像一粒细小的石子,丢进太过深太过平静的幽潭之中,只引起一点浅浅的涟漪,便很快恢复了平静。 这点涟漪实在太过浅淡,就连主人都没有发现其存在。 “他已经不小了,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成了力堂的弟子。” 当着了空的面,被江无瑕护在怀里,像是被母兽护在怀里的小兽,小虚度贪恋这种犹如母亲般的温柔,却也涨红了脸,不好意思。 “师祖是百年不出的奇才,我……我哪能有师祖那么厉害。”虚度对着手指,嘴里嘟嘟囔囔。 了空却并不是个惯熊孩子的家长:“既然知道自己先天不足,便得后天努力,你不努力,对得起你的师父吗?” 一提起早逝的师父,虚度急忙从江无瑕怀里挣脱出来,羞愧极了,咬着牙攥着拳头:“我,我会努力的,不叫师父失望,弟子这就去练习,弟子告退。” 小和尚哒哒哒的跑走,生怕师祖再拿师父说他。 “你对他这么严厉吗?” 江无瑕谴责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就好像在看着只会用体罚惩戒孩子的糟糕父亲。 了空却不为所动:“他不是普通的孩子,他是净念禅宗的弟子,也是我的徒孙,怎可如普通人一样,不思上进。” 江无瑕也只是随口说说,只觉得被逼练武的小虚度很可怜,但她也明白,了空是为了那孩子好,不吃苦中苦,怎做人上人呢。 她将目光转向被落日的余晖映的一池橙红的池塘,看着里头各式各样的睡莲,陷入沉思。 微光打在她的侧脸上,淡化了她脸上那些丑陋的伤疤,只看着她起伏的侧脸,了空便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很奇怪,哪怕她此刻容貌已毁,那张脸就算是普通的女人都不如,可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莲花浅浅笑着的样子,他竟然也觉得很美。 她像是一个谜一样的女人,可以那么肆意骄傲,宛如天空的烈日,蓬发出的热力要将人灼烧透,而此时却又像月亮一样的冷清,那么美的容貌,说不要就不要了,也没见到半点伤心难过。这个谜团,一直吸引着人去靠近,探究,她为什么会这样。 了空垂下眼眸,按照每日的惯例,询问她:“今日感觉如何?” “还是那样,你输些纯阳内力,就会舒服一些,一开始,大约能缓和一天左右,现在这个时间,越来越短了。” 不是什么好消息,江无瑕却云淡风轻的说出来,仿佛并没有把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性命,当成很重要的东西,就像在说着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的事。 了空心底有些不悦,他却也说不出这种不悦来源于哪里,但能确定的是,跟眼前的女人有关。 她为何要表现得这般看淡生死,看淡这世间的一切? 佛说诸法无我诸行无常,修行并非为了得到,而是为了放下。 她如今的表现,倒是颇得佛家真理,若是她没有受生命威胁,了空一定会更欣赏她,但此时他却宁愿,她表现得更有求生意志一些。 人活于世,就不可能没有欲,没有执念,修佛便要断欲,但若是能做到,他们这些所谓的大师,便是真正的佛,可他们本质上仍是人。 若不执著,净念禅宗虽不如世,却也不会始终作为慈航静斋的忠实后盾,帮助他们戴天择主,这也是为了维护佛的思想得到帝王的承认。 慈航静斋与阴癸派的争斗,说到底,本质上是佛道两教与诸子百家其他教派的争斗。 净念禅宗的弟子若毫无欲念,便该彻彻底底退出这场争斗之中。 他学佛理,修身养心,将自己修成净念禅宗第一人,江湖人人都知晓的大师,他有时却仍旧困惑。 江无瑕这个姑娘,放下的太快了,什么都不曾真正被她放在心上,什么得之我命聚散随缘,都是她对这个世界毫不在意,甚至连自己都不在意。 不惜己身,在佛家的教义中,同样有罪业。 她一直瞧着那些睡莲发呆,了空便道:“你喜欢这些莲花,可以摘下一些,我可以寻个瓷瓶给你,插在瓶中摆在禅房里头,也很好。” 江无瑕伸手,靠着水池栏杆,伸手摸了摸半开的一朵紫色莲花的花瓣,摇摇头:“它们在这里开的挺好的,恣意绽放,我何必要将它们摘下,取了它们的性命。” “我听说,莲花在你们佛家,地位很高,不是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见花见吉祥、见花如见佛,你们不是有那个佛陀降世,七步生莲的典故吗,佛祖释迦出生时香风四散,花雨缤纷,他刚生下来就举足行走七步,每步地上都出现一朵莲花的印记。暹罗那边也崇尚佛教,跟中原人进寺庙参拜进香不同,他们要折莲花进贡佛祖,折的好才显心诚,也能得到佛的垂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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