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礼笑笑,也不介意,只提醒他别在御前失礼即可。 将死的人而已,不必过多计较。 候在一旁的随从阿晋却是看了个全程,心里颇为不忿,脸上也带了些出来,胤礼见状问他怎么了,他一脸的生气,“王爷是好脾气,可奴才的心是肉长的,见不得王爷这么受委屈。” “他年羹尧此次进京,文武百官都得远远跪接,威势显赫,况且他和隆科多是皇上的左膀右臂,我不过是先帝的遗子之一,算不得什么。” 阿晋着急,“可王爷终究是王爷,他不过是一奴才,如果他今天碰到的是脾气不好的愉亲王,必定会给他一拳叫他好看。” 胤礼停下脚步拍了拍阿晋的肩膀,“王爷失势会不如奴才,这奴才得势也会凌驾于主子,皇兄对我已经算是照顾了。” 皇上不再像从前那般对他的看重只流于表面,反而私底下对他委以重任,让他以纵情山水的风流王爷这一身份走访民间,只是这样一来,他明面上就再无建功立业的可能。 而他自己,也只能成为这皇权霸业之下的一抹影子,胤礼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可他没有选择。 “可年羹尧如此霸道,奴才就是看不过去。” 胤礼没有说话,淡泊听话是他在皇上身边的生存之道,皇上如今看着是要重用自己的其他兄弟了,可是对八王、九王也没有手软。 见自己主子不想再谈这个,阿晋转而说起了这个月末去看太妃的事儿,果郡王和舒太妃母子俩,为了保全彼此,皆是自苦,人生中所有欢快自由的时光,仿佛都在前面那二十多年给用光了。 年羹尧此次来见胤禛,居然是为了赵之垣的事儿,没想到那赵之垣还真把他给说通了。 胤禛只觉得可笑,年羹尧把他的命令当成什么了?是他年羹尧一句识人不清就可以朝令夕改的吗? “朕已将他革职,如今即刻在用,往后朕的旨意只怕无法令人信服。”胤禛紧盯着年羹尧。 年羹尧却依旧不依不饶,“既然皇上已有圣旨,革了赵之垣直隶巡抚之职,那派作他职吧,一来可以顾全皇上的颜面,二来也能顾及忠贞之臣。” “你真的坚持如此吗?”胤禛只最后问了一句。 年羹尧立刻跪下叩首,声音铿锵有力,反思自己误信他人之错,冠冕堂皇说要弥补,仍坚持要将赵之垣起复再用。 在他低头看不到的时候,胤禛看向他的目光中隐隐带着杀气。 小人同利之时,暂相党引成为朋党,等到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时,则互相贼害,以利相聚,必然会为争利而散,不过是群乌合之众,既然他想找死,那便依他就是。 没过多久,年妃这边就收到了那位赵大人送来的十万两银票,和一些额外的珍宝首饰孝敬。 年妃有些好奇,这位赵大人居然真的说动了她的哥哥,而且据说还只是说了一句话。 “三十万两雪花银送进年大将军府中,十万两银票送进翊坤宫。” 年妃满面春风,哼笑一声,又是个上赶着巴结她哥哥的人,“算他能干。” 日头渐渐高了起来,屋子里温暖明亮,甄嬛把自己绣好的寝衣铺在衣架上,细细看着自己这些日子的成果。 她们这位皇上是位极难讨好的主儿,若是想更得宠爱一些,免不得要多费些心思,这都进宫两年了,位份还是一动不动。虽然攀上了皇后,除了不被针对以外,暂时还没能看出什么好处,孕信又迟迟不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夜里,胤禛还在看折子,皇后带着一本厚厚的账本来找胤禛,给他汇报一下这个月后宫的账单。 胤禛翻看着账本,越看眉头皱的越紧,“怎么翊坤宫这个月开支八千两?比皇后宫中多出三倍不止。” 这也是今晚皇后来的目的,“到了年底,年妃一向喜欢奢华,难免开销大些。” “即便如此,你是皇后,她是妃子,她的用度也断不能超过皇后宫中。” 皇后听了心里高兴,笑着说:“年妃注重颜面,所用装饰多贴金箔,她又命内务府新制了一批首饰衣衫,加之年将军入京,年妃少不得赏赐些,所以支出的多了些。女为悦己者容,何况年妃也是周全年家和皇家的颜面。” 皇后看似在为年妃说话,实则处处给她上眼药,胤禛不是听不出来,他合上账册,“以后她宫里使多少银子,你跟朕说一声,想必年羹尧也补贴了她不少,羊毛出在羊身上,由她吧。” 他倒要看看他们到底哪来的钱。 皇后了然,不再自作聪明多说什么。 此时,小路子拿了一个锦盒进来,说是储秀宫送来寝衣一套,请皇上过目。 皇后神色微动,不知道这是甄嬛还是安陵容的手笔,不过她也乐意助她们一把。 “储秀宫倒是有心了,皇上不妨一观。”皇后对胤禛建议道。 “拿来吧。”胤禛可有可无说了一句。 张起麟上前将锦盒打开,一件明黄色的寝衣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皇后伸手把寝衣拿了出来,夸赞道:“这二龙抢珠绣得倒是不错,想必是宁常在的手艺。” 胤禛其实不太想穿嫔妃做的衣服,说实在的她们的手艺还真没绣房的绣娘们做的好,更别说寝衣这种贴身衣物。 见胤禛只点头不说话,皇后也识趣,反正她出过力了,皇上不搭腔也不是她的问题。 第66章 南柯一梦 宫里待着无聊,人闷久了就会想找点事做,年妃手里有钱又想显摆,于是约了六宫一同到清音阁看戏。 等皇后和年妃一起到的时候,其他人早已经在里边等着了。 江福海捧了本戏折子到皇后跟前,皇后放下正在喝茶的茶盏,刚要去拿,却被年妃一把抢了过去,“本宫记得有一出极好的鼎峙春秋,讲的是三国志的故事,皇后觉得如何呀?” 年妃正洋洋得意瞥向皇后呢,皇后却半点不理会她。 “本宫觉得不如何,本宫只喜欢看劝善金科,再点一本瑶台就是了。”皇后淡淡开口。 皇后都发话了,谁还能反驳她不成?皇后到底是皇后,她不想给嫔妃面子的时候,那谁都别想要这个面子。 众人纷纷用余光去看皇后和年妃,这种时候谁说话谁倒霉。 年妃柳眉倒竖,自己这会儿倒是不上不下的给架了起来。 南府戏子那边已经响起了底鼓,小生和青衣也依次上台,劝善金科讲的是目莲救母,锣鼓声下,年妃脸色不好,硬邦邦开口,“那臣妾就点一出薛丁山征西吧。” 也许是众人的目光太过放肆,年妃意有所指地警告她们,哪怕皇后今天没给她面子,她也不是这些人可以看笑话的。 不管真看假看,反正众人都把目光移到了戏台上,年妃自觉丢了面子,卯足了劲儿想着怎么还回去。 一场戏看完,好不容易才等到了年妃点的薛丁山征西,年妃一看那武生离开的背影,立刻就笑了。 “说起薛丁山征西,倒不得不提这樊梨花了,你说这樊梨花,千方百计地讨夫君喜欢,可是她夫君只真心喜欢别人,休了樊梨花三次,本宫若是樊梨花,宁可下堂求去,总比眼睁睁看着夫君人在心不在的强。” 甄嬛忍不住侧目,年妃这又是要做什么?看个戏都不消停。 “做得正妻就要有容人的雅量,夫君再宠爱妾室也好,正妻就是正妻,即便是薛丁山休了樊梨花三次,还不是要三请樊梨花吗?”皇后毫不在意,宠爱?她现在已经不需要这种东西了。 只要不用再像以前那般窝囊,宠不宠爱的,虽有些不甘,却过得痛快。 “到底是那樊梨花有身家,出生西凉将门的嫡出女儿,若是换做庶出女儿,再没有这移山倒海的本事,那可真是死路一条了。” 年妃嗤笑一声,和皇后相处多年,最是知道她的死穴,她可以不在意丈夫的宠爱,难道还不在意自己的出身吗? 果不其然,皇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年妃更是得意,笑靥如花,“您说是不是啊?娘娘。” 气氛一时僵持住了,众人也不敢再看那戏台,纷纷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就怕皇后恼怒起来,她们全都没有好果子吃。 甄嬛环顾四周,有些犹豫,想着自己的身份,还是站了起来,“皇后娘娘,咱们再点一出南柯记好不好?” “姐姐,你这戏闹了半天只为做个梦,多没趣啊。”坐在她前面的安陵容也转身接话,故作不知。 甄嬛和她对视一眼,眼底的默契只有她们自己能懂,“看戏不为有趣,更为警醒世人,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高楼塌,越是显赫,就越容易登高跌重,人去楼空,谁还管嫡庶贵贱,谁还分钱财权势,不过是南柯一梦而已。” 年妃此时脸上已经没了笑容,暗恨甄嬛多事,皇后倒是满意的很,甄氏,她果然没看走眼。 “同是看戏,宁常在便多有心得,难怪皇上夸你聪慧。” 甄嬛微微颔首,表现得依旧恭谨,“嫔妾不过是就戏论戏罢了。” “既然就戏论戏,那就好好看戏吧。”皇后让她坐下接着看戏,姿态又重新闲适起来。 颂芝看了一眼甄嬛,又看了一眼年妃,哪怕站在年妃身侧,也能看见她板着一张俏脸。 散场后,年妃老大不高兴地走了,今天这一出,半点好处没看到,反而处处被人挤兑,真是气煞她也! 时间过得极快,眼看就到了腊八,后宫常在位份以上的都要来向太后请安。 现下天儿还冷着,太后一向不乐意见胤禛后宫的人,和女人斗了一辈子,又要看别的女人在她面前斗,但是祖宗规矩摆在那儿,腊八这天她不见也得见。 皇后和齐妃打头,领着众人向太后见礼,年妃心里别提有多不痛快了。 慰问了在场唯一的孕妇沈眉庄后,太后的视线没忍住看向甄嬛,甄嬛今天穿了身秋香色绸彩绣海棠纹的锦袍,低调又不失柔美,和她记忆中的柔则仿佛越来越远。 突然间人群里传出干呕的声音,太后闻声望去,皇后也不禁皱眉,心里想着最好别是有人故意给她找不痛快,否则她饶不了她! 只见慎贵人一只手捂着胸口,柳眉紧蹙,满脸难受的样子,皇后按捺住心里的不快,“慎贵人,你怎么了?可是早膳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身子不舒服?” 慎贵人自己还有点懵呢,她方才只觉得这屋子里人多气味杂,脂粉的香气冲得她一时没忍住反胃起来,幸好没吐出什么东西污了太后的眼。 “嫔妾,嫔妾也不知道啊,只觉得胸闷气短,有些难受。”慎贵人皱着眉,此时仍有些难受,没忍住又开始干呕起来。 众人都看着她,表情不一,有惊疑的,也有看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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