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眼下,这不知哪里蹦出来的小丫头便正是使着华山剑法,想用出哪一招,便能用出哪一招,全凭她个人的喜恶!这只能证明,她的武功本就高出了岳不群不知几许,正像逗着玩一般与他打斗,可她这样又是图甚么?难道……难道她真的是当下现学的华山剑法么? 定逸心中不愿相信,却不得不信,可眼下更有要事当前,她张口艰涩道:“岳贤弟,你当心了。她……她有意要让你使出华山派的精要剑法,好一一学去,却不知这究竟是甚么图谋!” 岳不群又岂能不知道? 向来各门各派习武学剑,打一开始都是师兄弟之间拆解自家招式,而今眼见一招又一招华山剑法当面攻来,是人便免不得下意识用师门另一招剑法来应对,可他这厢一用新招,对面眼看便又将新招递回来了,二人你来我往,愈打愈像是师姐打师弟,岳不群应对的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却又应接不暇、骑虎难下。 定逸眼见他闭口不言,而脸上紫气愈盛,心中更是砰砰大跳,难以置信。岳不群是华山气宗领袖,最讲究先修内功、再练剑法,他眼下分明露出紫霞神功修炼有成之相,可竟拿对面的丫头半点没奈何,俨然给她缠住了不得脱身。难道今日竟要令她一个个将五岳剑派敌败,又将各家剑法都学去了不成? 正不知如何是好,屋顶打斗声歇止,忽有个黄衣汉子飘飘跃下,打正门口走至定逸身边,瞧了片刻道:“此女特为五岳剑派而来,一心要偷学各派剑法,显然包藏祸心、是敌非友,此时咱们该当齐心协力,擒下她来,听凭左盟主处置才是。” 定逸定睛一看,此人正是嵩山派掌门左冷禅的四师弟大嵩阳手费彬,不由吃惊道:“费贤弟,你……”说着却忽地噤口不语,向不远外的千丈松史登达瞧了一眼,心中这才明白嵩山派高手齐出,有备而来,只不知究竟是何缘故了。 费彬又道:“我等一齐出手,助岳先生一臂之力!” 说罢,也不问定逸、天门道人意见,当先抽出兵刃跃入战局,向曾九后心递出一剑。 这一剑出手时机颇为刁钻,便不能将曾九立时刺伤,也可逼她便攻为守,硬抢出先机来,但众人却眼见她不动声色,手中剑招忽又快了三分,分心二用、以一敌二却不落下风,浑似背后长了眼睛般。 不过三四招后,曾九便能一面用华山剑法同岳不群比斗,一面使嵩山剑法从容应对费彬了,眨眼之间先后两大高手不仅未能将她斗败,反倒尽数给她拖入泥淖,不得不照她心意、给她喂起招来。 此情此景,许多人便是梦里也没见过,直看到如痴如醉、又觉如梦似幻,犯了胡涂般不知不觉便从座位上站起了身,一应沉默地注视着厅中的紫影剑光。 而费彬不讲武德的行径反倒正合曾九心意,她忽出声道:“来的人多多益善!泰山派那道人,你也一并上来罢!”也不等天门道人答对,迭出险招疾攻费彬数招,将他逼退几步后,仿佛三头六臂般竟又腾出一剑刺向了天门道人,将那老头也拖进了这场乱斗之中! 她出剑几乎已快到众人瞧不清晰的地步,便连与她斗剑的三人也只因功力高深、熟知本门剑法拆解路数方能勉力应对,打着打着竟不由一齐生出几分惧怕,而曾九却越打越酣畅淋漓,不多时她使出的剑法渐渐似是而非,既不像华山剑招、也不像泰山剑招,那三尺寒光在她心意下如臂使指、灵活自如,蓦然之间她一剑斜削,将岳不群手中长剑一格一带,他本拟刺向曾九肩头的剑尖一歪,竟不由自主划向天门道人颈前。 岳不群惊道:“小心!”话音未落,却听又有叮当两声,费彬的剑不知如何刺向他来,而天门道人则也忽将长剑递到了费彬背后,三人仓促间强行收招,不待气血行顺,曾九手中剑幕又如雨泼来,宽阔大厅之中之间霎时三柄长剑应声飞天而起,铎铎钉入房梁之上,犹自颤动不停! 鸦雀无声间,曾九静静听着脑海中叮呤一声金铃细响,心中疑惑片刻,又是高兴又是失望地四顾一圈,恍然想道:“五岳剑派便只是如此么?不……不是,是我早便没有敌手了。若金铃指向的终究是破碎虚空,那么这条大道上的我早不是当初步履维艰的我了……我愈走愈快,谁也不能再阻碍我片刻分毫!” 她旁若无人地微笑了一下,目光这才落入场中,缓缓问:“当今天下,我便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剑客。诸位谁人赞同,谁人反对?” 费彬脸色阴晴不定,当先冷冷道:“在下技不如人,可你如此妄自尊大,未免笑死了人。” 曾九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盯着他,问:“原来你不承认么?”又瞧向不发一词的众人,“你们也都不承认么?” 她忽想起了孔雀翎。 孔雀翎的不败神话她从没真正打败过,但世人只要相信她打败了它,她便欺世盗名,当真成了天下第一—— 世人的看法似乎是很重要的。可是此时此刻,金铃响动如此分明,在场诸位不肯认同她做天下第一的看法当真重要吗? 曾九忽道:“我听人说,东方不败当今武功天下第一。自此一路往黑木崖去,你等谁人不服我的,自可呼朋唤友结伴来挑战我。” 天门道人本正失魂落魄地盯着梁上长剑,听了这话蓦然惊醒,厅中却已有人抢先问道:“你要……你要去黑木崖作甚么?” 曾九并不理会发问,娓娓续道:“待我打服了东方不败,会再最后去一趟武当山,诸位可代为传话,放眼江湖,谁人届时还不服我,也可来武当山一见。” 说罢,她冲呆立一旁的刘正风微微一笑。 “好了,洗你的手罢。”
第61章 曾九走出刘府时,郝斐水等人不知怎么不见了。 等了一息,她不由乐了。 申不俊觑她神色,生怕被牵连发作,奓着胆子殷勤道:“姥姥稍待,小人去后头车马处寻寻,郝大哥几个当是抬轿子去啦。” “不必了。”她道,“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他们自会来找我的。” 申不俊噤若寒蝉,幸灾乐祸都顾不得,心里满是惧怕的预兆,却又不敢表露分毫。亦步亦趋跟着曾九进了一间唱曲的茶楼,老板一壶香茶刚沏好上桌,窗外却忽一阵马嘶人叫。不多时,鼓乐弦曲又起,大门口处两个麻衣汉子并肩而入,正是郝斐水与汪青葛。 郝斐水脸色惨白,眼瞳游移不定,悄没声地凑到近前,脸上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明王久等了,弟兄们不熟悉道路,确实耽误了片刻。” 这一回,汪青葛仿佛也再不觉得难堪不忿了,反倒生怕曾九将他给忘了,接口道:“正是……正是,明王万勿见怪。” 曾九没有理会汪青葛,只温和可亲地看着郝斐水:“你不老实。你招来的朋友,也不如我的奴婢好用。我向来是怕麻烦又爱偷懒的,解决这等不紧要的小事,我只图一个方便,会不会得罪了你?” 郝斐水道:“不……不,小人不敢,明王折煞了小人。”他说罢,犹觉不安,又微微抬起头来,试图向曾九展露笑容,但却见她的脸孔上不知何时已全无表情。 他还未如何,不知怎么却忽吓破了汪青葛的胆子,他牙齿格格打颤,引得曾九侧目轻轻一睨。汪青葛险些像给蛇蝎蛰了一般原地跳起来,却一动没动,只两腿猛地一抖,嘴里絮絮道:“小人也不敢,小人也不敢……” 曾九道:“我和自家的奴婢,通常没这么多话要讲的。念在你们先头胡涂,还不晓得这回事儿,今日便不计较,还有用得着你们的时候。” 郝斐水道:“是……是……” 曾九又问:“抬轿子的人还够不够?” 郝斐水道:“够的,够的……有几个怕是不成了,但够的,够的。” 说罢,他又讨好而惊恐地向她笑了笑,脸上已全无曾经茶棚中尚残存的几分豪杰气概,仿佛有甚么比死更可怕千万倍的东西,在区区一盏茶的功夫里忽就打断了他的脊梁。 曾九瞧着他,不再发话,只起身朝外走去。出了门,但见一群麻衣大汉均是如此表情,竟没一个例外的,可想见当今的魔教几乎尽是乌合之众了。 她上了轿,淡淡开口:“去黑木崖。” 此去河北定州三千里,足需走上两个月的路程。 曾九车马到处,必往当地日月神教分坛去收几个可靠奴婢,如是间或打发三五结群来瞧热闹或与她比剑的江湖闲散,又使各分坛撒开人手,将她胜过东方不败后将往武当山召开大会的消息往天南海北、各门各派散播出去。待夏去秋来,猩猩滩上山石凄红、黄叶如云,日子已到了十月。 曾九车马前最近处,不再是申不俊的位子,更不见郝斐水之流,而是另有日月神教一位受摄朱雀堂的青衣长老在前殷勤凑趣,这老头姓黄,正是在河北分坛与当地旗主一同被曾九逮住的,吃过苦头后乖觉得很,比申不俊更好用许多,目下最得曾九欢心。 及至此处,车马不便,曾九便下轿步行。黄长老当先一步,引路率众登崖涉水,往来岗哨莫不恭敬。待过了一道“日月光明”石门,又过一道“泽被苍生”牌楼,便有紫衣侍者接引众人往大殿中去。不知几重帘幕,几拱深廊,众人迎面走进一座纵阔大殿,昏暗烛光中,黄长老忽低声说:“禀姥姥,上头坐的便是东方教主了。” 他声音虽幽微,却因这大殿构造精巧奇特,竟能回响至颇远之外、高阶之上。上头便有人道:“黄信钟,你不是说有要事禀告教主么?甚么姥姥?她是什么人?尔等面见教主,为何胆敢不下跪请安!” 黄长老如若未闻,又低声道:“说话这个,便是杨莲亭了。” 曾九抬眸一瞥,那远在高阶之上的杨莲亭本瞧不清她面目,可但见紫影迭迭,忽便在咫尺间望进了她的眸子里。 四目相对,杨莲亭怔了一瞬,忽受惊吓,猛地倒退一步。但他性情颇为坚毅,转瞬便回过神来,只还未及开口呵斥,便见她轻柔拈下发间珠簪,身形陡进三尺,向宝座之上的东方不败平平刺出一下。 在场众人均为见过如此鬼魅般骇人身法,这一簪刺去虽然不快,周遭却没一人可以阻拦,宝座上的东方不败讶噫一声,给她直直刺在胸口,当即滚落在地,惨叫呻吟不止,这一下儿不轻不重,只将他刺了个鲜血淋漓。一下罢了,她忽又倒移回来,簪尖金灿灿、血淋淋的轻轻点在杨莲亭的喉咙上。 杨莲亭倒颇为镇定,终于出声呵斥道:“你是甚么人?伙同黄信钟行谋逆之事,难道不怕死么?” 曾九只两眸凝注他,“地上这个就是东方不败?” 殿中其时已然大乱,黄长老见紫衣侍者四下奔逃,当即暴起发难,率众一人一个,将他等尽数打得死伤,而殿外军士碍于森严教规,竟不敢持兵刃入殿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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