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那人在她身后轻轻唤了一声,嗓音粗犷低沉,“表妹在此处作甚?” 她没有回头,一动不动,削瘦的背影融在灿烂斑驳的天幕里。 那人便走到她身边,含着笑的询问她:“表妹在看什么,这般出神?” “你两次险些在我眼前跪下,”楼兰凝目看着远处,不曾扭头看身边人,嗓音淡的如水,“还敢靠近我麽。” “你是我表妹,哪有做哥哥的不敢靠近妹妹的。”想起前面两次大感丢脸的经历,他不免苦笑,“表妹,你从何处学的这功法?真是厉害的紧,竟连表哥也遭了道。” 她不答。 “表妹,老人家们近来可好?”杨莲亭也不在意,继续道,“我年少出来闯江湖,已是多年未回江南了,连家乡的模样都快忘的干净。” “他们好不好,你自己回去一看便知。” “表妹,我记得幼时我曾在你家中住过一段时间,那时我总带你外出采花,你也常粘着我玩耍,怎的现今就与我生疏了?”杨莲亭退她半步,望着她冷漠的侧脸,不禁感慨。 “年少短短相识,后相隔十多年,情人也成陌路,你还待如何。” 贯来被讨好被奉承的杨莲亭不能习惯女子过于冷酷无情的态度,语气沉下三分:“表妹,你怎用这般的态度同我说话?” “我生来如此。” “你怎这任性?” “家里人惯的。” “表妹你……” 凝视远方的女子终于侧目正视他,凤眸在彩霞之下灿烂的美不胜收,隐有金光流转:“聒噪,闭嘴。” 分明声音不大,语气淡然,可短短的四个字就如远方钟磬一股脑的灌入他耳朵眼里,震得他神魂荡漾,一时间连今夕何夕都忘却了。 他的脑子里只记得女子的指令。 “我不喜欢你看着我的视线。”女子扭头,继续下令,“弯腰,低头。” 他便依言弯下腰,避免和她的四目对视。 至此她方为满意,抛出第一个问题。 “你靠近我做什么。”她甚至说的不是疑问句,因为很多事情都不需疑问,明眼一看便知。 “我,我想和你多亲近亲近……” 他迷茫了眼,嘴角勾出笑,傻傻痴痴的:“我觉得你长得好看,真好看,看见你的第一眼就想亲近你。” “教主远比我长得更好看。”又或许说,这世间再难找到一人姿容能与之匹敌。 若非她天生的特殊能力,任何人站在他身侧,旁人皆不能发觉多余的存在,眼里心里都只会是他的一举一动。 如今却是恰恰遇上了她,只能说老天爷总是喜欢开这种爱捉弄人的玩笑。 身后,杨莲亭痴痴呢喃道:“再好看的人,又怎比得上表妹?” 他深信不疑,只要被她看来的第一眼,开口说一字半句,任何人皆会成为她的裙下亡魂,便是许下海誓山盟的痴男怨女也得当场另择新欢。 女子并不介意他的无礼言语,或者说她早已习惯此事,只是表情冷冷淡淡的说出一个事实:“我见他对你颇为有情,也照顾细致,为何还要花心他人。” “我,我不敢花心他人。”他愁苦的叹息,“教主神功盖世,若是惹他发火我无法保存性命,至今从不敢多看旁的女子一眼,连身边伺候的婢女我都小心顾着,就怕教主看了误会。” “呵,你倒是‘专情’的很。”女子冷冷嗤笑,不过这专情都是用性命来作为保障。 果然这杨莲亭便如书中所言,贪慕爱色,性情可鄙,令人可憎。 这样百无一用的匹夫,确实配不上那般人物。 “既然怕死,为何还敢来招惹我。” “我实在,实在控制不住,我瞧见你,就,就忍不住的想要靠近你,多和你说说话……”说着,他试着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衣角。 他发誓他只是想摸一摸她的衣角,他连一丝多余的妄想都没有,在她高傲的目光下,他也万不敢有。 但他的手伸出去只是摸了个空,在他看不到的光景里,身前的女子居高临下的冷冷看他一眼,眼里都是如霜的冰棱,满是厌恶与鄙夷。 她收回眼,沉声再问:“教中的教务可曾繁多?” “不多。”他答,“几位长老还不曾彻底信任我,许多真正要做决定的大事基本轮不上我做主,只有一些教中杂事才是我亲自处理的。” “教主每日在教中练武,你可曾相伴?” “教主练武大多都在后山的菩提笺,我不善武,便不常相陪。” “教中的八位长老,你是如何相待?” “有三位长老是前教主留下的忠信,只信奉前教主的规矩办事,有两位长老是中立的,剩下的都是教主亲信,其中除了王长老与青长老与我关系尚可,其他几位都与我关系僵持,我便不与他们常来往。” “教主何时开始把你留在身边随身伺候?” “大约是前年开春调进后院做事,直到去年秋末,教主才命我留在后院贴身伺候。” 不过一年多时日,应该时间还来得及。她心中沉吟道。 下一刻,得到想要的答案的女子扭头就走,毫不留情的丢下一句话。 “天色快黑,莫忘了,你答应过教主会尽早过去相陪。” ——————
第5章 04 == —— 黑沉沉的天幕缺了一小块月亮,白玉盘便破了一个缺口,显得不那么完美。 恰巧这夜的星光暗淡,照不亮整座黑木崖,只有寥落的萤光盈盈点缀在辽阔的大地上。 快近半夜,楼兰悄悄避开外房偷懒打盹的几名守房婢女,出了小院子绕过后山,直往山脚的方向走。 走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天色越黑越重,高丛树木隐匿进黑暗里模糊了视线,下山的山道愈发幽暗曲折,于是她放慢了脚步,摸索着树干缓慢前行。 又走了许久才是出了树林,眼前豁然开朗,现出被两块高高大大的秃石夹在中间的宽地,还有一处小小的瀑布哗啦坠落,在这深黑冷清的夜里发出咕咚的流水声,倒是显得格外宁静安谧。 相比之前幽暗不透光的高丛树木,这里的光线就明亮了许多,当空的月光正好照耀着这块土地,宛如银银月色汇聚成流光倾泻进庭院。 上山艰难下山不易,好不容易摸过半座山腰的楼兰轻呼了一口气,来到瀑布前的一块圆滑岩石盘腿坐下稍作歇息。 她甩了甩袖子沾染的草叶,低眼时却无意发现自己的衣角破了一个洞,应当是方才经过树林被树枝刮坏了。 她只看了一眼就懒得管顾,反正来日自会有人主动给她缝好。 那个童百熊说的没错,她本就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身边仆从环绕,自有人把她的衣食住行照顾的滴水不漏,区区一件衣服怎能夺她目光半分。 从小到大,需要她亲自经手的东西除了精致的茶盏,也就只有轻若无物的玉筷。 只是被百般娇惯长大的大小姐偶尔会任性些,为了窥看凡尘俗世真正的模样,就悄悄摆脱仆从们的仔细照料离家出走。 她独身一人在尘世里稀里糊涂的乱走乱逛,不懂人情世故,不明江湖险恶,幸而仗着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所到之处无不是人群争相恐后的替她办好一切,便至今未受半分的苦楚。 原本她高傲且自负的认为,这世上绝无人能躲避她的眼睛,经受她的蛊惑,万万没想到竟有漏网之鱼。 不过漏过这一条鱼依旧无甚关系,毕竟这条鱼再是厉害难比,也仍是要受制于旁的。 只要对方有弱点,便是所向披靡的强敌也成了不足一扯的软草而已。 她现在更在意的是,为什么会有这条漏网之鱼。 她坐在岩石上,撑着下巴苦思冥想。 刚想了有一会儿,前方“哗哗”的瀑布流水声,周遭的山岭里远远飘来音似“行不得也哥哥”的鹧鸪啼鸣,头顶便是濯濯明月的月光,竟让她一时生了困意,很想就地倒头大睡一场。 说做就做,她转头就把那个困惑丢在脑后,竟真的原地躺倒,以石为床,以月为被,靠着手肘闭目打盹。 她从不会为难自己,做不好的事情过后再做,想不通的事情稍候再想,舒舒服服的躺着睡觉才是最要紧的大事。 但她忘了一件事,她是睡着水边岩石上的,坚硬的岩石并不如平日的软床高枕,自是躺着不太舒坦,她闭着眼睛开始来回的调整舒适的睡姿。 然后就越睡越歪,四肢逐渐靠近岩石。 然后过会儿,她又挪了一下长腿长手。 然后不负众望的吧唧一声从岩石摔下。 她愣愣的睁着眼看着眼前的杂草软地,嘴边便是细细剑尖的草尖戳着她的嘴角。 她俯倒在杂草地里,下意识的抬起手,却是过了好一会儿也无人来扶。 这时她才想起此处只她一人,便是有也只有路过的孤魂野鬼。 让鬼来扶她,似乎有点不靠谱。 于是她抿了抿嘴,随即收回手,趴在地上想了一想,貌似觉得这地面比起岩石要软和许多,索性转头又继续就地睡了。 她第一次俯卧睡在荒林野草里,竟还感觉不错。 若是被家里人知晓了此事,怕是要被吓得掉落下巴。 毕竟他们高傲自持的大小姐怎能受此等的委屈,屈尊降贵的睡在荒野草地里呢。 等到她再睁开眼时,眼前仍是漆深黑夜,星夜寥寥,鸟声深远。 好好睡了一场安稳的觉让她觉得身心舒坦,刚想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余光忽地瞥见头顶上方有一抹微微弯斜的影子。 应当也是正巧经过此处,便停在此处稍歇的人,好巧不巧坐的就是她刚才的位置。 月色漆黑,她又倒在岩石下沉睡被彻底挡住,是以那人完全没发现她的存在。 她斜眼看了会儿那人,终于出声:“姑娘,扶我一把。” 那身影突然闻声一惊,猛地起身回头看来。 果然是个女子。 外表瞧着很是年轻,一头华钗簪花,身着艳红花裙,脸上戴着一块白纱遮住了眼睛以下的部分,看不清五官模样。 纵使遮掩大部分面目,也能看出来这是个极其美貌的女子,端看高挑出众的身形,精雕细琢的眉目,以及周身华贵的衣物,高人一等的气质,无一不是说明此人身家显贵,不同凡者。 但是富贵人家的好女儿绝不会在深更半夜里出没在荒郊野岭里,尤其这里还是闻名昭著的黑木崖地界。 可这里还有一个无谓的趴地大睡,并且极其没有生活常识的楼兰,这人的出现看起来就十分正常了。 一个大活人突然出现自己身后说话,那女子惊的脱口质问,嗓音悦耳清脆如陈年好酒散出的酒香,即便略有些沙哑低沉,仍是娓娓动听的。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9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