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布利多举起一只手,打断了她急迫的诉求,再次和她对视时,眼神总算变得温和了一些。 “如果你们愿意如此担保,”他平静而简洁地说,“我相信你。” 伊薇特僵着身体愣住了。她屏住了呼吸好一会儿,然后这句如同咒语般的承诺才逐渐开始发挥效用。她缓慢地放松了从今晚踏入校长办公室起就一直绷紧的神经,向后跌坐在窗边的一张扶手椅中,颤抖着、疲惫地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的人生本不该是这样的。”过了很久,伊薇特喃喃地说,好像自言自语,“他是哈利·波特的教父。他原本会向我求婚的。我不喜欢小孩,他会怎么说服我和他一起抚养那个男孩呢?我想我会是个严厉的监护人,但他一定无比纵容那孩子……当我们因为意见不和而吵架的时候,该怎么解决分歧,又会怎样和好呢?” “这些我都不知道。”她交叠在膝上的手指紧紧地绞在一起,如同低泣般喃喃地说,“……我再也不会有机会知道了。” 她像是沉浸在一个美好的梦里,却不得不痛苦地挣扎着醒过来,脸上的五官因为这种矛盾而几乎变得僵硬扭曲,连声音也被绝望的冷意所浸透。邓布利多俯视着伊薇特,那双锐利的蓝眼睛中,终于显露出无言的怜悯和叹息。 两位优秀巫师的陨落,十数条无辜生命的消逝,还有一个人被绝望和悔恨所反复折磨的十二年时光,无论用怎样长的时间来凭吊都不算多。邓布利多和伊薇特沉默地相对,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不知何时,窗外打人柳所传来的枝叶摩挲的沙沙声突然消失,一瞬间好像整个校园都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寂静所惊动了,伊薇特动动身体,忧心忡忡地望向窗外将暗的天色。 “他需要您的帮助,”她察觉到自己的声音不可控制地发紧,但因为得到了校长的谅解和信任,心里便不再毫无底气了,“在尖叫棚屋,我不知道……今晚的变数太多了——摄魂怪和魔法部的执行司……” “我会想办法的,”邓布利多果断地说,“现在,坎贝尔小姐,我想你需要离开了。你不想被魔法部执行司的同事目睹到在这样一个夜晚出现在霍格沃茨,不是吗?” “您说的对,教授。”伊薇特顺从地站起来,往门口的方向走去,仍然显得心神不宁。她的目光最后一次投向窗外,在那棵因为静止不动而显得格外诡异的打人柳上停留了极短暂的一个瞬间,然后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校长办公室的门。 “坎贝尔小姐。” 在她即将迈出门的前一刻,邓布利多又出声唤住了她。伊薇特一手撑着门,半转过身问:“您还有什么吩咐吗,教授?” “只是上了年纪的老家伙的一点好奇心,”邓布利多温和地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一个私人的小问题。” “是的,教授。” “你在霍格沃茨上学的时候,魔咒课和变形术的成绩都很优秀,”邓布利多沉思着说,“……却在希腊进修时选择了并不是最拿手的天文学。并且,据我所能关注到的你近些年发表过的论文和课题——请原谅我这么说,坎贝尔小姐,那样的研究进程,对于目前的英国魔法界来讲,是不是太过激进了?” “您这么认为吗,教授?”伊薇特淡淡地微笑着反问,然后摇摇头,“我并没有这么觉得。” “越是明智的拉文克劳,越是不敢于轻易窥探星辰的奥秘和宇宙的真实。”邓布利多继续和蔼地说,并用那双锐利的蓝色眼睛观察着伊薇特的表情,“马人们对星相一说最为精通,但因此也讳莫如深,你应当知道,巫师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这种程度的知识。” “我知道,教授。”伊薇特低低地回答说,“我只是在尽我所能而已。我没有多少时间,所以没有那么多顾虑。” “在我年轻的时候,魔法界有一种说法:神秘事务司的学者都有穷尽一生也想要得到的答案。”邓布利多顿了顿,然后用更加缓和的语气问,“你呢?坎贝尔小姐,你得到你所追寻的答案了吗?在这么多年的求索和钻研之后,你从天体的运行中,汲取到了能够改变命运的知识吗?” 伊薇特愣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笑了起来,几乎像是在孤身一人苦苦跋涉多年之后,终于和同病相怜的旅人相遇,而因此有几分畅快和感动了。 “您也有想要改变的预言,是不是?”她直率地问,“您也想知道,镌写在星辰中的命运,到底能不能以巫师的力量扭转,是不是,教授?” 邓布利多沉静地和她对视,一言不发。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那双蓝眼睛也仍然宽容、慈爱而悲悯。 伊薇特并不在意他的答案,只是在唇角蕴起一缕苦涩的笑,开口时声音低哑发紧。 “没有,教授。”她木然地说,“无论多么伟大的巫师都无法改变行星的轨迹,不是吗?就像我们无法使太阳从西方升起,也无法阻止月亮的圆缺。” “……那么,”在沉默了很久之后,邓布利多又问,“你已经放弃了同命运抗争吗?” 老人问出这句话的声音轻飘飘的,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疲惫过了。伊薇特甚至觉得,这不像是老师和学生之间的谈话,而是他作为一个跋涉多年的苦旅者,平等而诚恳地去询问另一个跋涉多年的苦旅者——你还要继续跋涉吗? 即使明知前方亦是无休止的苦旅,你仍要固执地接着走下去吗?即使明知前方就是不见底的深崖,也不愿提早调头,换一条路吗? “我是一个拉文克劳,教授,”伊薇特垂着眼睛,不置可否地回答,“您知道,拉文克劳从不做徒劳无用的努力。” “但是,”她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平静地微笑着说,“我的爱人是一个格兰芬多。他曾给了我足够挥霍一生的勇气,所以,在我停止呼吸之前,先生,我都会继续战斗。” 伊薇特没有再多停留。她礼貌地向邓布利多道了声“晚安”,就此离开了校长办公室。这里已经没有她能做的事了,她要前往和小天狼星约定好的地方,在那里等着他结束他自己的战斗。 这次,她一定能等到他了。 —tbc—
第21章 苏格兰 小天狼星在哈利和赫敏的帮助下逃离霍格沃茨,连夜向北飞行,于第二日的凌晨降落在苏格兰北部的一个荒僻村落。 这是伊薇特长大的地方。在两个人动身前往霍格沃茨之前,伊薇特曾经细细给他描述过找到这里的路线,以防事态有变,他们或许会需要一个暂时的藏身之处。 在似乎没有边际的高原上空的云层中穿行,越过山脊就能看到水天相接的海峡。在河水与海洋交汇处有一座极孤峭的悬崖,罗伊娜·拉文克劳的旧居就在崖顶静静伫立。 如同戈德里克山谷一样,悬崖下的这片河原从前是苏格兰北部巫师聚居的地方,曾经也是个繁荣热闹的村落。但是在伊薇特的父母被食死徒杀害之后,这里的人家陆续搬走,十余年来,渐渐成了无人问津的废墟。 河原仍保留着包括麻瓜驱逐咒在内的许多古老的屏障魔法,在第一次巫师战争中又被先后施加了许多黑魔法防护咒,即使在村落已经荒废的今天,这些咒语的效果也并未有丝毫消退。 他们就隐居在这里。 苏格兰高地的生活宁静而远离人烟,因为有着麻瓜驱逐咒的保护,连徒步的游客也很少踏足附近的原野。偶尔会有巫师打扮的人出现在附近的麻瓜小镇,那也只是为了瞻仰罗伊娜·拉文克劳的旧居。 伊薇特恢复了早出晚归的日常工作,而小天狼星则作息不定,有时整夜整夜睡不着,有时却会一觉睡到下午。 他们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很少碰面交谈,但就在“同居”的第五天,两个人之间就出现了一次意见的分歧。 起因是伊薇特在幻影移形的时候出现了分体的状况。她常在幻影移形的过程中思考课题,已不是第一次因为走神而分体。她当初也正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才会在伦敦租了一间公寓,方便步行通勤。 这次她整只右手都从手腕上脱离下来,只能用左手勉强握住右手腕的断口,踉跄着用肩膀撞开门进来,跌坐在餐桌旁的高背椅中。 小天狼星是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才下来的,一下楼就看到尚未干涸的鲜血从门口淋淋漓漓地洒落了一路。在这道血迹的尽头,伊薇特坐在餐桌边,右臂搁在桌面上,鲜血不断顺着桌角流淌下来,在地毯上汇聚成粘稠的一小滩。 她疼得脸色惨白,冷汗也涔涔地顺着鬓角流下来。但她看起来好像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这会儿正忍着痛勉强扭转身体,试图用左手抽出别在右侧长袍中的魔杖。 小天狼星立刻抽出他的新雪松木魔杖冲过去,当机立断地给她断开的手腕施了一个接骨咒。他觉得自己的手几乎和她的手颤抖得一样厉害,几乎要握不住魔杖了。 他的新魔杖是由雪松木制成,杖芯是狮形水兽的尾鳞,12英寸,坚韧而笔直。伊薇特从苏格兰北部地区颇负盛名的一个家族作坊中定制了这根魔杖,虽然小天狼星本人没有出面,但是伊薇特保证了替他一一试过。 这根魔杖虽然不像奥利凡德出品的那样精致优秀,但有着极为鲜明的个性和特质,尤其对黑魔法防御咒有着相当独特的表现力,用起来还挺顺手的。 小天狼星慌乱间施展的疗愈魔法起了效果,伊薇特握着手腕的指缝间总算不再有新的血液淌下来了。 他又挥动魔杖召唤来温水和毛巾,并在她的指挥下找到了橱柜里的白藓药膏,目光再次掠过染湿了地毯的那一道血迹,呼吸又有了一个瞬间的停顿。 “你在伦敦不是有一间公寓吗?”他哑着嗓子问,“为什么不住在那里?” 去年他北上去霍格沃茨之前曾短暂在她伦敦的公寓停留,大概知道她的通勤习惯。住在伦敦,就不需要每天幻影移形往返于魔法部,也不会遇到这么危险的分体情况了。 “我喜欢住在这儿。”伊薇特垂着眼睛说。她低着头,笨拙地用左手在右腕上狰狞的伤口处涂白癣药膏,并没有和他对视。 她不习惯用左手,药膏涂得薄厚不均。小天狼星放在桌上的手臂无意识地动了动,好像想要接过药膏帮她涂,可到底还是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魔法部还在追捕我,”他用干涩而平板的声音说,“你不应该和我有太多的交集。这个藏身之处已经足够好了,我不希望你有任何风险。” 伊薇特涂药膏的手顿住了,她抬起头看向小天狼星。那双蓝灰色的眼睛是如此锐利而通透,几乎让直面她的小天狼星觉得自己要被这束目光割伤,以至于他不得不偏了偏头,不由自主地回避了她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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