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薇特用略带谴责意味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她似乎并不赞同他在校长面前表现得太过随性散漫,但也不约而同地和他想到了同一件事,唇边就不由自主地含起一缕不易察觉的浅淡笑意。 小天狼星注意到妻子逐渐柔和下来的表情,脸上的笑容就又加深了一点。 “那你真是找对人了,先生。”他对邓布利多一本正经地说,“没人比伊芙更在乎拉文克劳的冠冕。要知道,六年级的第一节 高等魔咒课,我只不过是开了几句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她就——” 伊薇特警告似地打了一下他的小臂,用严厉的目光及时叫停了他的回想和叙述。 倘若不制止他——按照她对自己丈夫的了解——小天狼星恐怕会从六年级的第一节 高等魔咒课,和那之后飞天扫帚间的禁闭,一直讲到十多年后两个人重逢、结婚。 邓布利多将他们全部的表情变化和小动作都尽收眼底,却笑眯眯地一言不发。 “您刚才说到,”伊薇特镇定自若地接上了校长刚才的话头,“......是有关那个失落的冠冕?” “的确如此。”邓布利多极其自然地回答,直截了当地接着说,“我希望你能去找到它。” “我不能。”伊薇特不假思索地说。 小天狼星有些意外地转过头,看向她的侧脸。虽然目露疑惑,他却还是和刚才一样抿紧嘴巴,并没有贸然开口干涉妻子的决定。 只是,他原以为,和学院创始人有关的事,伊芙总是会比谁都积极热切的。她憧憬拉文克劳的冠冕,正如同他向往格兰芬多的宝剑。 伊薇特却暂时不再理会他的注视,仍然端端正正地坐着,坦率地迎上了邓布利多那束带有探究意味的目光。 “我在神秘事物司任职后,就开始留意打探冠冕的下落了。”她平静地说,“但从没有人听说过任何线索——预言厅中没有与之相关的记录,时间厅也无法在信息缺失的情况下定位到冠冕在历史上失踪的确切时期。至于天文厅,行星在推演中的指向总是飘忽不定,而我们目前所掌握的算法,已经很难把定域的范围继续再缩小了。” “我明白。”邓布利多表情沉重地说,“是啊......我当然明白。虽然和你尝试的方式并不相同,但我本人也的确运用了各种方法试图找到学院创始人的遗物,却也一无所获......不错,这肯定很难,也许要花上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所以我才不得不寻求你的帮助。” “很抱歉不能帮到你,教授。我自己也深感遗憾。”伊薇特直截了当地说,“但在这件事上,我已经尽力过,也已经失败了。” “那么,”邓布利多坚持道,“我请求你再去尝试一次。为了我。” 伊薇特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意外的神情。她仍旧谨慎地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慢慢、慢慢眨了眨眼睛。 小天狼星也没做声。 阿不思·邓布利多不会勉强他人去做不愿做的事,建议和劝说也从来只是点到为止。小天狼星很少见到霍格沃茨的校长被人当面拒绝,当然几乎也从没见过邓布利多在被直言拒绝之后,还近乎顽固地坚持要对方考虑自己的请求——他连当初给福吉回信,都绝不会把同样的谏言重复两次。 伊薇特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这件事对您来说很重要,是不是?”她低声说,“否则您不会打破过往的原则,把凤凰社之外的人也拉进这个战场。” “我真高兴你能理解到这个程度。”邓布利多心平气和地认可了她的推测,“的确如此。我有一个初具雏形的理论……一个并不成熟的猜想。唯一可以断言的是——当然是出于我个人的判断——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学院创始人的遗物将会起到至关紧要的决胜作用。” 伊薇特这次沉默了更久。 小天狼星能看出她平静表面下的犹豫和动摇。 邓布利多给出的理由已经足够充分了,任何头脑清醒的人都会认定学院创始人的遗物必须要有人去找,也必须应该找到。这是战争的一部分。是当代最伟大的巫师所认定的、通往胜利的最优解。他知道伊芙也相信这一点,并愿意为此付诸行动。 但是——小天狼星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素银戒指,一边想——邓布利多大概要失望了。 伊芙倘若打定主意去做某件事,就绝不会犹豫迟疑。她此刻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这个事实就已经是她做出的决定了。 她不会去做的。 在小天狼星无声地舒出一口气的同时,伊薇特果然开口,第三次拒绝了校长的请求。 “我不能,教授。”她说。 这次她的声音更低、更轻细,却没有一丝犹豫,坚定而确凿,具备着某种不可动摇的决意。 是啊。她相信邓布利多提出的这件事很重要,也必须有人去做。 但遗憾的是,伊薇特·坎贝尔也有自己的仗要打。 她在十七岁那年毅然踏入亘古流转的星辰之间,立誓与命运来场孤注一掷的决斗,从那时到现在,已在这条路上苦苦鏖战了十余年之久。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定的路。即使尚且不能确定能不能找得到出口,她也绝不愿因为一时的转头,而错失那抹稍纵即逝的曙光。 况且,她的健康状况已经大不如前了。 眼睛被烧毁之后,十几年以来积累的疲劳和靠魔药压制的病痛一起爆发。虽然仍旧能够依靠移自小天狼星的那颗眼球勉强视物,也能够短暂地施展精妙高深的魔咒,她却早已不再具备直接与黑魔法战斗的精神和体力。 小天狼星比谁都要清楚她的身体状况。 他至今已无数次处理过她毫无征兆的头晕目眩、眼睛的反复发炎和夜半的突然高烧。她会因为光线昏暗看不清路而踩空楼梯摔断右脚踝,也会因为久坐起身的动作太过突然而暂时失去视力,甚至会因为泡澡时没及时开窗通风而直接晕倒在浴缸里。 伊薇特没向邓布利多解释这些,因为她从来不需要怜悯和谅解。 帮不上的忙就是帮不上。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无论是不想、不能,还是不愿。她选择了继续去走自己选定的路,就不怕承受校长的失望和谴责。 但邓布利多什么都没说。 老人也没有再坚持自己的要求,若有所思的神情仍旧从容而肃穆,注视着她的眼睛浩瀚平静,像是包容一切、接纳一切的蔚蓝汪洋。伊薇特想,他似乎能理解所有人的抉择,也理解所有人的坚持。 片刻的沉默之后,邓布利多率先开口打破了屋内的凝滞气氛。 “我今晚就带哈利回霍格沃茨。”他温和地说,“你们介意我留在格里莫广场吃晚饭吗?” “我们当然希望你能留下来用饭,先生。”小天狼星迅速地说。 “如果你们允许的话,”邓布利多接着客客气气地提出请求,“我还想在晚饭之前借用一下这间书房。” “没问题。” 伊薇特和小天狼星于是起身告辞,只留校长一个人在书桌后静静思考。 站在书房之外的走廊中,伊薇特不由自主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邓布利多的方向。 从渐渐合拢的门缝之间,她看到迟暮的老人坐在高背椅中,优雅地十指交叠。他微阖着双眼,稍稍垂着头,半月形的金边眼镜从鼻梁上滑下来,显得有几分滑稽。 可他的神情看起来却那样疲惫、那样隐忍,仿佛在静默中背负着世间一切的爱与苦难。 —tbc—
第55章 梦魇 拒绝了邓布利多请求的当晚,伊薇特久违地在梦中踏入了拉文克劳河原的旧居。 这栋房子还尚未荒废。刚涂了油漆的木质窗框敞开着,从外面涌进来的风拂起缀有蕾丝的淡色纱帘,使客厅中充盈着花草的清新味道。母亲惯用的披肩搭在沙发的扶手上,父亲做了一半的手工活则被随手堆在角落里。 旧屋的布置比小天狼星和伊薇特住着的时候要拥挤凌乱得多,但也显得格外热闹鲜活。 她立刻就知道自己是在那个梦里。 那个熟悉的、漫长而绝望的、无法醒来的残酷梦魇。 伊薇特发觉自己面对着一个高高的立柜,站在椅子上,努力踮起脚,伸出细小的手,试图去够放在柜子顶层的那把里拉琴。 琴是母亲从希腊带来的,被摆放在拉文克劳河原旧居客厅的立柜里。这个立柜在坎贝尔夫妇遇害那晚被食死徒的魔咒炸毁了,连同里面收藏的乐器也都没能幸免。 爱格妮丝·坎贝尔夫人是研究音乐魔法的女巫,偶尔也会教自己的孩子们弹奏这些乐器,可从来不允许他们去使用玻璃柜里这些古老而精致的收藏品。 伊薇特渴望能够触碰到那把来自希腊的里拉琴,已经很久了。 可惜她才八岁,个子还太矮,即使站在椅子上用力踮起脚,指尖离柜子顶层还有两、三英寸的距离。 她已经在这儿尝试五分钟了。 那把琴倒是在她意念的影响下移动了几英寸,可她害怕年幼的自己控制不好魔法的力度,一不小心就会使琴从架子上摔下来,所以也不敢太过用力。 伊薇特沮丧地收回举酸了的手臂,不甘心地抬头瞪了一会儿柜子顶层,才转过头,大声喊:“利奥——” 她喊完了,才想起来哥哥没在屋里,这会儿应该在庭院里和河原其他孩子骑着飞天扫帚传球玩。 海潮声、笑闹声和飞天扫帚破空而行的“嗖嗖”风声,交织着透过敞开的窗户涌进来,乱七八糟而生机盎然地充斥着客厅。她原以为身处于噪音当中的哥哥肯定听不到自己的招呼,于是打算跑到窗边再试着喊一次。 可谁知道,还没等她从椅子上跳下来,伊薇特就察觉到窗口一暗——有个男孩骑着飞天扫帚缓缓降落,从敞开的客厅窗户外探头进来。 利奥波德·坎贝尔继承了出身希腊的母亲的容貌,有着浅栗色的浓密卷发、深邃漂亮的浅蓝色眼睛和高挺俊秀的鼻梁。脸颊上有着并不明显的浅浅雀斑,身形和同龄人比有些瘦削,但被苏格兰高地的风抚育得健康、匀称而高挑。 “你在找我吗,伊芙?”他笑着问。 伊薇特一言不发地指向那个高高的柜子顶端。 利奥波德从扫帚上翻身下来,熟练地移坐到窗框上,如同一只敏捷的小兽般从敞开的窗户中钻进来,把扫帚随手立在墙边,朝伊薇特走过来。 “你想要的是哪个,伊芙?”他踩到椅子上,低头问仰着脸看向自己的妹妹,“七弦的那把,还是四弦的那把?” “四弦的。” “给你。” 他把伊薇特想要的那把琴递过来,没说“要小心拿好”,也没说“注意别碰坏它”。尽管这把琴是母亲的爱物,是十五世纪的古董,是足以陈列在博物馆中的珍品。他相信妹妹会保管好它。即使磕了碰了,他也能帮她把它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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