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重要。”小天狼星说,“反正你已经跟我结婚了。这就叫做命运,是不是,亲爱的?” 伊薇特简直拿他的自说自话没办法。 “我会在巴厘岛停留十天左右。”她于是转开话题说,“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巴厘岛听起来是个度蜜月的好地方。”小天狼星充满向往地说,“我原本想和你去瑞典或者挪威。你知道,我觉得你会更喜欢北方。” 伊薇特抿起嘴笑了。 “真可惜我暂时不能离开伦敦。”小天狼星的声音一下子变得低落起来,“利物浦的消息说不定这会儿已经传到魔法部了,我还有许多收尾工作需要做——” 他停顿了一会儿,脸上满是不高兴的烦躁神情,恨恨地低声咒骂道:“妨碍我和我的妻子去度蜜月,也许这笔账我也该记在卡罗兄妹头上。” “没人说是去度蜜月,小天狼星。”伊薇特温和地提醒他。 小天狼星懒散地挥了一下手表示:“那不重要!” 虽然他表情阴沉,像只呲着牙护食的凶恶猎犬,伊薇特却觉得他这副不讲理的模样凶得可爱,忍俊不禁地弯起嘴角。 小天狼星察觉了妻子竭力掩饰的笑意,于是恼恨地扑过来啃她的耳垂。 温热的呼吸拂在耳畔肌肤上,酥麻感从颈侧一直传递到尾椎。伊薇特痒得直躲,可腰却被他的手臂紧紧箍住,挣脱不开。 她一时站立不稳,歪倒在床上,小天狼星却还是没松开她,同她一起歪倒在床上,又怕压着她,只用肘撑住柔软的床面,低着头,不依不饶地在她眉心、眼梢、鼻尖和嘴唇上啄了一下又一下。 “你笑什么?嗯?”他一边落下细碎的吻,一边凶巴巴地问,“我不能跟你去巴厘岛,你很高兴吗?你就不怕自己想我想得睡不着?嗯?” 怎么会有这么不讲理的人?伊薇特用食指去推小天狼星的肩膀,笑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原本就很容易头晕,此刻又是笑又是痒,这会儿浑身发软,力气根本不足以推开紧紧拥着她的小天狼星。而小天狼星似乎也没有松手的打算,甚至还试图用爪子扒开她的长袍,去咬她的肩膀和锁骨。 伊薇特为了把自己从恶犬口中解救出来,只好匆忙间把床头柜上搁着的一个包裹塞进他怀里。 “你不在家的时候寄给你的。”她喘着气说。 小天狼星最后迅速舔了一下她的唇角,才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他接过写有自己名字的包裹,先好奇地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才动手把包装纸扯开,告诉她说:“——其实是给你的。” 他把包装纸随手团起来丢进垃圾桶,将拆出来的东西递到伊薇特面前。 那是一个画框。 画框是檀木的,纹理细腻而流畅,散发出天然的醇厚木香,边角镶嵌着藤蔓状的华丽金饰,其间缀有剔透鲜艳的小粒红宝石,如同待放的玫瑰花苞一般,闪烁着摄人心魄的碎光。 画框没比她常用的星座速查小册子大多少,但造价绝不下上百加隆。 然而,比这精美而昂贵的画框更吸引伊薇特眼球的,则是画框中装裱着的那副肖像—— 那是小天狼星的画像。 画像只有半身。画里的人没带眼罩,虽闭着眼,但看得出双眼完好。鼻梁笔直高挺,双唇薄而含笑,同真人一般英俊得无可挑剔。画中光影绝佳,让他看上去好像比现在更年轻也更骄傲。黑发一看就是临时随手扎起来的,即使束着也不显得服帖,反而四面翘着,像是乱摇的狗尾巴,既散漫,又快乐。 画框中闭着眼的小天狼星仿佛正沉陷于某个美妙而宁静的漫长梦境。伊薇特偏过脸盯着肖像,慢慢地用手指梳理着方才笑闹时变得散乱蓬松的发缕。 她盯着那副尚未苏醒的画像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抬起眼睛,看向小天狼星的侧脸。 “你说,这是给我的?”她问。 小天狼星难得地没和她对视。 他被妻子极具穿透力的视线看得心虚,手指神经质地摩挲着檀木相框边角上镶嵌的红宝石,几乎像是要为自己分辩,咕哝着开口: “你做噩梦醒来第二天我就去订了这个——画框是去温莎定制的……又费了点儿劲才找到合适的画家……总之,不错,我想把它留给你。” “留给我?”伊薇特轻轻地重复道。 她的眼珠一错不错,定定盯着小天狼星的脸。 小天狼星还是没看她。 “假如我在你之前死了——”他说。 话一出口,他几乎是和伊薇特同时举起手,不约而同地敲了两下木质六斗橱的抽屉板。目光随即不可避免地终于相碰,小天狼星一怔,习惯性咧开嘴朝妻子笑了一下,眉梢也扬起来。 她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眸光平静而超脱,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伊薇特·坎贝尔这样的女巫——比小天狼星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理智和清醒的拉文克劳——居然也愿意相信敲木头避免噩运这套近乎迷信的说法,小天狼星想,她果然还是很在意他的命运,在意到不愿意容忍任何具有不详意味的征兆。 这条不见出口的死路她分明已走了十几年,却至今也不愿回头。 她在星轨间的一意孤行,远比他所知所想的,要更独断、更执拗。 小天狼星觉得自己应当为此感到忧心,可扬起来的嘴角却怎么也落不下去。心脏又酸又涨,好像身体里有某种长满尖刺的蓬勃事物拥挤着,就要满溢出来,割得他胸腔生疼,却又无比满足而充实。 伊薇特察觉到了他眼神中的复杂情绪,因此不太自在地避开了视线,继续整理自己出门用的衣物。 她低着头看行李箱,无意识地将手中那件长袍叠起来又展开、再照样叠起来,不必要地反复拉平布料的每一处褶皱。 小天狼星看到她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就知道妻子大概已猜到了他送她这副画像的用意。 她方才看向他的眸光锋锐如刀,垂首时侧脸却显得恬静安宁。低头时露出一段线条优美的白皙后颈,瓷器般光洁,双肩瘦削得近乎单薄,也仿佛瓷器般脆弱。 但她不是瓷器。 小天狼星想,她是磐石、是山岩,是扎根于苏格兰高地的峻拔峭壁。积年累月经受着惊涛骇浪和狂风暴雨的打磨,却从不后退,也从不崩塌。 …… 他的思绪在转瞬间飘散,又转瞬间聚拢。出神片刻,才清了清嗓子,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 “我死之后,画像就会醒过来。你想我的时候,可以和他说说话。” 伊薇特再次停下手中的动作,用颇为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那副画像。 半晌,她才抬起眼睛,看向小天狼星。 她盯了他一会儿,不易察觉地抿了一下嘴唇。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仍和往常一样平静而疲倦,但小天狼星隐约感觉到,她似乎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没有本人好看。”伊薇特直白地对他说。 “是吗?”小天狼星把画像翻转过来,又转向旁边的书柜,借着玻璃的反光瞅了瞅自己的脸,“……我倒觉得还挺不错的。” 伊薇特轻轻地哼了一声,没说话。 “我特意找了西班牙有名的现代派巫师画家来画的呢。”小天狼星抱怨道,“一幅画就要三百加隆!这你都不满意?” “不是你本人,我都不满意。”伊薇特平铺直叙地陈述道。 “等我死了,”小天狼星笑嘻嘻地说,“等这幅画的眼睛睁开了,会说话了,你就满意了。” 伊薇特良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只是仍旧默默地折着她的长袍,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面容被垂落的发缕挡住,也看不清神色。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说:“……也许吧。” 小天狼星笑了。 他转身把画像放在她的书柜里,自作主张地选了个最显眼的位置,就在一盏旧月球仪旁边,又把一架古董六分仪拿远了点,生怕那仪器的金属零件会划破画像上的他的脸。 接连调整了好几个位置,他才满意。心里觉得自己的脸跟伊芙的书柜真是相配,再没有比伊芙的书柜更适合摆这幅肖像的位置了。 伊薇特从他身后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宽容地默许他胡乱安放自己的小仪器,并没有对他为画像选的位置发表任何评论。 她也没告诉他,其实自己也有想留给他的东西。 这份礼物尚且有一部分缺失,所以她并不打算现在就拿出来,只是藏在这个六斗橱最下面的抽屉里,和她已用不上的许多本笔记收在一起。就算小天狼星拉开这个抽屉,也只能看到一个普通的小木匣。 这个被她藏起来的木匣,同一部厚词典差不多大。橡木做的,又沉又硬,纹理粗直。木料表面被打磨得光洁而平整,没有任何花纹和装饰,是她在办公室和家里都惯常用的那种、存放羊皮纸卷的小木匣。 伊薇特有成千上百个这样的小木匣。 无论是在拉文克劳河原还是格里莫广场12号,哪怕是在霍格莫德极光二手书店的那个小阁楼和她在佩尔顿街的公寓,只要是她住过的地方,都随处可见这种收纳羊皮纸卷的小木匣。 木匣里面装着的是十一个记忆球。 说是记忆球,其实也不太准确,因为它们并不是用来提醒拥有者忘记了某些事,而是储存着某段特定的回忆。承载着这段回忆的水晶球被打碎之后,就会呈现出记录过的影像。即使回忆结束、影像消失,也可以通过复原咒来反复重温。 其中六个水晶球,伊薇特都用来记录自己的回忆了。 另外五个,她则拜托了几位认识的人,收集了他们有关小天狼星和她在一起时的回忆——莱姆斯·卢平、尼法朵拉·唐克斯、弗立维教授、劳拉·霍尔顿,还有在拉文克劳河原的狭小厨房替他们两人见证了那个牢不可破誓言的赫奇帕奇傲罗,斯蒂夫·罗宾森。 她这次去巴厘岛,就是为了从黛西那里拿到最后一个水晶球,凑成十二个,放进这个小木匣。 在把这份礼物交给小天狼星保管之前,她会在木匣上施加一个咒语,确保它只有在自己死亡之后才能被打开——她在其中一个水晶球里面存放了一段类似遗言的留影,倘若她还活着的时候就被小天狼星看到,伊薇特想,那可就太尴尬了,还不如让她立刻去死。 但是倘若她真的在小天狼星之前死去…… 她又想,这或许就是她能留给他的、最好的礼物了。 伊薇特手底仍从容不迫地整理着行李箱,动作优雅、迅速,而且极有条理,谁也看不出来她脑子里想的是关乎生存和死亡的宏大命题。 收叠衣物的间隙她抬起头,看向书柜,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小天狼星那副尚未苏醒的半身画像之上,目光微怔,有些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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