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里的师姐妹们也好,峨眉的女孩们也好,但她们待她总有几分因为身份或者实力的敬畏和小心翼翼,这种距离感是无法消除的。 所以尽管相处不多,但方艳青和孤鸿子师兄妹的感情反而最好,自小缺少男性长辈陪伴的她在他身上总能找到如父如兄的温厚。 只是……有些感情不一样终究不一样。 年后她从终南山回来,已体会过喜欢一个人是何种感觉的她又如何会再看不出师兄看她时温柔地溺的眼眸里几乎赤/裸裸的真挚情意。 师兄很好,只是并非她的意中人。 方艳青不想破坏他们师兄妹间的感情,也不想伤害这样温柔待她这样好的师兄,所以他未明说她也只能以不动声色地疏离隐晦拒绝。 她今日当众对杨逍表白,既是真心话,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希望彻底断了师兄对她的心思。 她既无法回应,也没必要暧昧不清。 师兄是下一任峨眉掌门,年少有为,温雅清煦,待人如沐春风,他更值得一位同样待他一心一意的女子。 而至于她…… 方艳青对杨逍浅浅一笑肯定道,“师兄永远只是师兄。” 她找到了父亲,未来身侧有爱人相伴,他们可以一起策马江湖,闲来可以回到峨眉看看师伯和师兄,或者去古墓陪伴母亲。 现在这样就很好,很好。 既然回到了院子里,方艳青原本是想要换一身衣裳再出门的,但没想到这时杨逍却以担心时间来不及阻止了她。 除了在感情上,方艳青还是很敏锐的,她从杨逍微微转动的含笑的丹凤眸察觉到了他有事瞒着她,但她没有直接揭穿。 左右清晨多是在一旁指点师兄剑法,未曾出汗。 “好,那你等会儿我去把剑放了。” 方艳青找了个理由绕过屏风往里屋走去,杨逍也很君子的止步,目光也只放在堂屋并不窥看什么。 堂屋里整体装饰很清雅,没什么金玉器物,但墙上悬挂了好几副字画,有雪中寒梅图,有画了桂林山水的,还有一副海上明月。 除了前者,后面几幅几乎都是他们一同游历时所见风景,这些笔触清新淡雅、灵气十足的水墨丹青将整间屋子都渲染地书香墨气。 杨逍出身富贵之家,后来家破人亡又拜得良师,于诗书上自小修习没有荒废,如今看到这些字画再想到自己在光明顶的闲来泼墨。 一时不由微笑,自觉与心上人有知音之感。 于是等方艳青再从屏风后出来,便发现才不一会儿她生闷气的少年郎又多变地高兴起来了。 下山的时候方艳青特意挑了人少的地方走,实在不想再被围观,不过经过今日这一出恐怕很快整个峨眉就都知道了。 但这没什么不好的…… 左右是迟早的事。 她转头看向一旁风流俊雅的白衣少年,看着他若无其事的神情,却感觉到自己放在身侧的手背被人若有若无地碰了又碰。 她也转回了头,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袖中的手却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大一些的手炙热温暖,骨节分明,小一些的手微微生凉,纤长如玉,两只手在宽大的衣袖遮掩下十指相扣地紧紧相握着。 肌肤相贴的温度将少年与少女的脸都灼热地微红。 全神贯注都在手上和跃动地心跳声的两人并未注意到远处的断崖上有一个灰衣道袍的少年一直远远地沉默而悲伤地注视着他们离去。 一年前就是在这里。 孤鸿子从连绵的青山中长长的山道上遥望到一道雪白的身影,少女宛如云端的仙鹤大胆又张扬地掠过长空落在了他面前。 她掀开云雾向他现出明月皎洁的容颜。 从此他一直以来不得不井然有序又如死水无波的心湖荡起涟漪,起初是因为容貌的惊艳,后来是因为她的聪慧,她的强大…… 她过于明亮灵动的眼眸,她不拘任何世俗束缚的自由肆意,他爱慕着她,他羡慕着她,他向往着她。 于是就这样放任自己越陷越深…… 他是师父唯一的弟子,他是峨眉的大师兄,他是未来的掌门,只有面对她时,孤鸿子只是一个为她心动的少年郎。 而现在依然是同样的地方。 孤鸿子就这样再次注视着同样的山道上白衣的少女与她身侧的白衣少年并肩相携着远去…… 他的仙鹤终究还是飞走了,落在了他人的怀中。 或许是因为仙鹤本就从来都不属于他,她只是不经意地飞过却带给他漫漫无趣的人生中一场盛大的惊鸿。 胸腔下的心脏传来自年幼时就早已熟悉地隐隐作痛,但又觉那疼痛的程度是前所未有地痛彻心扉,几乎叫人感觉心脏是否已碎裂。 孤鸿子一直忍耐着,已忍耐了许久许久。 从那个少年出现开始他就在忍耐了,他早已习惯天生的残缺带给他的身体的病痛,甚至在初见时就在师妹面前丢了脸。 但唯独这次…… 他想,唯独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在他们面前。 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发白的指节间溢出滴滴鲜血,少年斯文清俊的面色惨白地吓人,山风吹起他的道袍都觉弱不禁风。 他已经忍耐了太久…… 于是杨逍不经意间回眸,就看到断崖上的身影倒下。 方艳青察觉到他动作,又或许是若有所觉地回头,却只看到空寂无人的青山碧翠,什么也没有。 她迟疑问道,“怎么了?” 杨逍故意顿了顿,引起方艳青好奇后,又忍俊不禁地笑出来,“我骗你的,什么也没有……” 他这样一闹,反而叫方艳青信了,明眸微嗔地轻轻瞪他一眼,松手不理,杨逍又忙说些不正经地俏皮话哄她开心。 ……至于倒下去的人,他当然认出来了。 杨逍牵着心上人的手笑地漫不经心,是死是活和他有什么关系。
第18章 定情信物18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每年七月七日的七夕,源自于古时牛郎织女的神话传说, 在这日少女、妇人们会联合举行拜织女的仪式,还会结彩楼举办穿七孔针的乞巧比赛,河边也会有用塑蜡化生求子的仪式。 如此热闹之下,商家和小贩们抓住商机在这日晚上也纷纷出动,如此就形成了每年七夕的乞巧夜市的惯例。 方艳青和杨逍从峨眉山上下来后并没有就近进入附近的城镇里,而是又一路骑马去了他们最初相遇又分别再遇的城内。 等到了那里已经是黄昏,将要入夜。 方艳青被杨逍引着来到他们曾经来过的客栈里,然后他便神神秘秘地将她推进了早已定好的房间,说是在里面准备了礼物。 “……好看吗?” 等方艳青沐浴更衣再次从房内出来时,身上原本素净简练的束袖白衣赫然已经换成了一身鲜艳热烈如火的广袖红裙。 杨逍同样已经换上了一身红衣宽袍,早已等在门外。 听见开门声原本懒洋洋斜倚在走廊围栏上等待的他立时便来了精神抬眼看了过去,但即便早已有所预料当亲眼目睹仍不免呼吸一窒。 良久才靠着本能喃喃答道,“……好看。” 一袭明艳红衣将少女那身冰肌玉骨衬地莹白胜过新雪,沐浴后用内力烘干的乌黑鸦发还来不及挽好,披散在身后好似最亮丽的绸缎。 眉如春山,乌发如云。 抬眼看来只觉朱颜绿鬓,玉面丹唇,眉是眉,眼是眼,一片灼灼云霞中原本清极淡极的五官又美地分外鲜明,宛如冰雪生出了艳色。 方艳青轻轻一笑,“那就好。” 她是第一次穿这样艳丽的衣裙,虽不会觉得羞怯不安但还是有几分迟疑,不过面前她的少年郎此时的反应就是最好的回答。 她这样一笑,反而将杨逍惊艳地回了神。 为掩饰自己方才不争气的表现,少年动作略有些急促地将手里不离身的折扇打开挡在鼻尖,作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老神在在道, “美则美矣,不过还差一点。” 方艳青从前在古墓里与世隔绝,大家过着清心寡欲静修的日子,没有什么美丑意识,但入世以来看旁人多有瞩目也知自己容貌出色。 但她还是配合着问道,“哦?还差什么?” 于是两人再一次回到了房里,而且是一起进了旁边杨逍的房间,这里沐浴后的东西早已都收拾好,看起来只是寻常客栈的厢房。 只是多了一座妆奁铜镜齐全的梳妆台。 红衣的少女就被按着坐在了梳妆台前微微抬头,一旁同样身着红衣的少年一手轻握着她的下颌,一手执笔认真地为她上妆。 姣好的眉形只须稍作修饰,足够雪白的玉面无需傅粉,善作丹青的少年略想了想着重用胭脂在那双闭阖的明眸眼尾勾勒出一抹艳红。 “好了吗?” 察觉到眼尾似乎已画好,方艳青睁开了眼问道。 对面一时没有回答。 她抬眼望去却撞见对面她的少年郎丹凤眸里的一片幽暗,向来含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的眼眸此时紧紧盯着她仿佛猛兽抓住猎物般慑人。 一时突然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方艳青从未见过杨逍这般神情,一时竟不敢妄动。 她并不知此时眼含春水、波光潋滟的自己有多么妩媚动人。 少年的手还抬着少女的脸,两人间的距离极近,近地鼻尖和鼻尖都仿佛若有若无地靠在一起,彼此温热的吐息都能感受得到。 仿佛有种莫名地张力和吸引出现在了两人之间。 她再次轻声问道,“怎么了?” 这突然响起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令人难以呼吸的静谧,好似也同时打破了方艳青莫名直觉地某种危险。 “没什么。” 杨逍的丹凤眸里又泛上了虚浮地几近于无的笑意,又仿佛将一切幽暗和危险都隐藏在其下。 “……只是还差口脂。” 他的声音也如往日般似笑非笑,但却莫名多了一分低沉暗哑,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话语语调却又好似在暗喻着什么。 最后涂上口脂时方艳青莫名也闭上了眼。 她什么也没再看到,只是觉得细密的唇刷在唇上涂抹时的动作格外轻柔缓慢,轻缓地叫人情不自禁从心底生出酥酥麻麻的痒意。 妆完全上好后,杨逍还不忘为她挽发。 不过他这方面的手艺就完全比不上上妆了,最后也只是帮方艳青将头发再梳了几遍,而在梳头时杨逍眼眸微转似想到什么突然道, “青妹,你知道有首梳头时要念的诗吗?” “是什么?” 自小与世隔绝,不理俗事的方艳青理所当然严重缺乏生活常识,若是问起诗词史书她能侃侃而谈,而这样的风俗却几乎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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