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就入了冬,到了年末。 尽管大家心中都因大师兄孤鸿子的死而郁郁,但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新年里到处张灯结彩的喜庆布置终于冲淡了一点悲伤。 风陵师太的病也有了起色。 往年方艳青到了这时都会回终南山古墓里陪母亲过年的,但今年她实在放心不下峨眉和师伯,便去了信留了下来。 外面寒风阵阵,冬雪飘飘。 方艳青坐在风陵师太的屋内剪窗花,她们搬了一个小桌在床上,风陵师太也坐了起来淡淡笑着教了她许多新鲜的花样。 从前见她惯来严肃的模样,还真想不到会有这样精巧的手艺。 据她笑谈,这是她幼时郭襄祖师教的。 郭襄祖师生性慧黠,古灵精怪,对什么都感兴趣学什么都快,她说在这点上还是父亲方评的性子更与祖师合得来。 方艳青一边听着师伯口中的旧事,一边手指灵活地剪出一个与风陵师太极相似的小像递给她,果然哄地她很展颜一笑。 “你倒是也与你父亲像得很。” 方艳青初到峨眉时,见她通身清冷地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风陵师太本以为她该是更像她母亲,或者说是那位传说中的小龙女。 而后来相处久了,便知这孩子清冷淡漠的外表下内里的聪慧灵动活脱脱是随了她父亲,当然还像那人…… 风陵师太注视着面前明眸含笑,顾盼生辉的白衣少女,早已看透俗世历经沧桑的眼里不禁闪过一缕忧思。 ……她真的要做出那样的决定吗? 方艳青自然不知此时风陵师太在想什么,她只看到原本好不容易暂时忘却伤怀有了笑的师伯突然又沉下了神情。 然后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小木匣。 “青儿,这是之前我收拾你师兄的遗物发现的东西。” “……里面是你父亲的信。” 风陵师太没有说地太清楚,但聪敏如方艳青又怎会不知其中含义,原来父亲并没有突然杳无音信,只是他的信都被扣下了。 风陵师太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他为何这样做。” 方艳青低头抚摸着木匣,没有说话,但她却已明白了原因。 两年前她本以为自己已与师兄说清,后来师兄也的确主动退回了恰当的距离,看她的眼神和关心都是师兄妹间合适的态度。 她一度以为他是真的放弃了。 她将他当做亲兄长般,因此在他面色如常状似玩笑般随意提起她和杨逍的婚事时,曾不设防地回答了只等与杨逍一起拜访父母。 想必便是这般原因吧…… 若是没有明教的变故和父亲突然的杳无音信,这两年里她的确可能早就与杨逍在彼此情浓之时一鼓作气结为爱侣。 “青儿,这件事是孤鸿子这痴儿做错了……” “你怪他,但请你别恨他。” 这不是逼迫,这只是身为师父为自己那为爱成痴的弟子诚恳的请求,倘若他身死后以性命爱之的女子却恨他如仇眦。 这该有多可悲啊…… 方艳青没有回答,只是抱着木匣摇了摇头,不知是何意。 …… 木匣是直到方艳青回到自己房间才打开的。 但里面厚厚地一叠信数量显然出乎她意料地多,她再翻了翻,里面其实只有四五封信是父亲在两年里寄来峨眉的,而其余的…… 都是孤鸿子自己写的。 信封上面没有署名,方艳青一封一封打开来看。 原来里面竟是孤鸿子的日记,但并不是每一日都记,最早的日子开始于三年前她初来峨眉的那一天与他的初见。 还有他最初教授她峨眉剑法,他对她谈及幼时与父亲的趣事,他为她在院中栽种的梅树,他们一起在冬雪降临时煮酒赏梅。 字里行间明明是平淡如实的描述,并未用任何夸张抒情的语句,却无不透露着少年人藏也藏不住地几乎跃然纸上的怦然心动。 再到后来她对他的有意疏远,那个白衣少年的到来。 他在信中这样写道,“原来我这样死板的山竟也会为她哗然,原来她那般平静的水也会为人泛起涟漪,只是……那人不是我。” 而后的信中同样是朴实的记录,她每一次离开峨眉时的背影,等待她归来的期间他就静静地照料她院中的梅树,每一株花草。 直到她下一次的归来,恰到好处地笑着与她交谈。 方艳青一字一句地看完,里面再没有一句类似于喜欢或爱这样越轨的话语,可却像句句都在诉说那隐忍而执着的痴情。 待看完,她沉默良久。 万般思绪涌上心头,令她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她好像是该责怪孤鸿子擅自拦截父亲的信件,却又无法生起任何怨怪的心思。 此时此刻,方艳青只深觉自己从前的单纯无知。 是她太主观臆断,以为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自以为通了人情世故实际不过一知半解,人的心人的感情远比她想象的复杂。 …… 看过父亲的信后,方艳青根据他最后一封信留下的地址去找他。 当然此行还有第二个目的,那就是找回倚天剑。 她离开前风陵师太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至少可以下床了,也是这般方艳青才能放心离去,而在此之前风陵师太又叮嘱了她。 “青儿,无论这次能不能见到你父亲,找不找的回倚天剑,都请你尽量早些回来吧,师伯……有一件事想与你商量。” 这是风陵师太第一次这般态度客气到郑重对她言语,方艳青看着她认真地眼神已经预感到她要说何事,不禁低低垂敛了目光。 但最终还是应了一声,“师伯,我会回来的。” 这次的离开与以往每一次的感受都不一样。 从前的她只觉无忧无虑,策马在江湖中宛如不羁的风,看青山绵延侧岭成峰,看江水滔滔百川东到海。 但这一次,明明还是一样明丽的山一样秀的水,落在眼里都不免因心中沉重而怅惘的情绪染上一层黯淡的灰色。 方艳青只觉从没有这样想快点到父亲身边去。 她想等到见了父亲,她一定要像儿时那般趴在父亲的膝头,她可以把自己心中许许多多不想对外人诉说的烦恼和委屈告诉他。 父亲总是那样乐观开朗,是他的话一定可以好好安慰她。 更何况他那样疼她爱她,说不定听说了这事后还会好好骂一顿自作主张的师兄和肆意妄为却不真正为她考虑的杨逍…… 就这样,方艳青终于到了河南洛阳。 这两年来孤鸿子一直以她的口吻回复方评的来信,信中言语简短再加之他对她不知何时了解地那般深刻,连笔迹都一模一样。 如此,倒一直没被方评识破。 而上一封信是在孤鸿子去世前一个月收到的,距今已有四五月了,而在信中方评说他多年追寻之事终于有了明确线索。 就在洛阳,待他顺利完成便可回到峨眉。 从此不必再如此奔波在外,可以回到古墓长伴妻女。 孤鸿子是不知方评在外所为何事的,但方艳青却一清二楚,得知这个好消息她自然为此高兴,然而她更不禁担忧。 父亲必是有一定的把握才会说出这般肯定的话,但如今小半年都快过去了,他却不但没有如约回到峨眉也没有任何音信传来…… 不知为何,方艳青只觉莫名惴惴不安。 尤其随着她到达洛阳后,根据和父亲留下的暗号找到他曾落脚的地方,那里他生活过的痕迹还没处理,却已落了厚厚一层灰。 父亲不是这样粗心大意的人,必定是出现了极紧要的事让他不得不匆忙离开,而后更是无法再回到此处…… 方艳青不知到底是如何无法,心中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 但她只能边在周边寻找线索,边暗自祈祷。 然而这份预感还是化为了现实。 这日一个相貌甚是清雅,下颌留有长须年约三十来许的男子和一个身躯雄伟,貌相雄伟的和尚突然来到了方艳青面前。 他们自报家门是武当首徒宋远桥和少林四大禅师之一的空性,并且开门见山便问道,“可是峨眉玉女剑?” 这几年来方艳青时常在江湖上行走,她武功高强,遇到敢作奸犯科者便毫不留情杀之,在江湖上亦有了一点声名。 加之她从不掩饰来历,各门派都知峨眉多了一位极厉害的弟子,在外问起风陵师太又知她还是峨眉的亲传弟子。 但方艳青在外从来戴着帷帽,外人只见她身姿亭亭,但轻功和剑法皆用的极美,江湖上便取了一个“玉女剑”的外号予她。 倒是误打误撞了。 方艳青对他们两人的到来自然疑惑,她从未与他们见过,少林寺虽就在河南嵩山但也未曾去拜会或得罪过。 但想起近些时日大街上多了许多少林弟子似是在查找什么,而她又未遮掩踪迹倒不觉得他们认出她来有什么奇怪。 方艳青干脆地颔首,“峨眉弟子方艳青,两位有何贵干?” 宋远桥和空性对视一眼,转头看向她的眼里却是悲痛和惋惜,方艳青心头一跳已觉大大的不妙,然而仍无法阻止他接下来的话。 “方女侠,令尊已逝。” “节哀顺变。” …… 方艳青已不知自己是如何跟随宋远桥和空性来到少林寺,听他们一路上如何诉说父亲死亡的原因和对此表示的哀悼。 这些她都没能听进去。 她只觉自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浑浑噩噩,耳边一切声音都与她隔了一层遥远的距离模糊不清。 直到来到少林寺。 亲眼目睹那具已然僵硬的熟悉的身影。 那轻飘飘仿佛在梦中的感觉才陡然落到了实处,但紧随而来的是心中好似被突然破开一个大洞冷风呼啸而过地巨大的空茫。 曾经那样鲜活又狡黠地说着玩笑话逗她开心的男人,如今只能安静地躺在那里,俊美昳丽的面容苍白晦暗,已没了一点生气。 方艳青前不久才亲眼见过尸体,她应当很熟悉才对。 但她仍是伸着不自觉颤抖地手抬了又抬,才终于试探着放到男人的鼻息下,直到确认他的确已毫无活人该有的呼吸。 才终于恍然大悟地明白…… 她的父亲死了。 “……方女侠,节哀。” “令尊的尸体是和少林空见神僧的尸体一起发现的,皆是死于七伤拳,地上还‘留着杀人者混元霹雳手成昆是也’。” 宋远桥和空性一直安静地跟在一旁,理解她此时经受丧父之痛的失态,但有些话还是要解释清楚的。 空性补充道,“但我少林已有证据查明,近年来打着成昆旗号干下诸多恶事,如今又杀害我师兄和方施主的其实是谢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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