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绑住信件的花朵,即使每一次种类都不一样,但都同样的美丽清新。 她悉心的照料,直到它们稍露萎靡之色,在失去鲜活的生命腐烂之前,制成干花,好好收起来。 哎…… 那些有着不一般意义的干花。 也不知道女仆们会不会连带着篮子也一起处理了。 想到这里,普绪克翻了个身,看向窗外。 恰在此时,一只圆圆的小鸟儿落在窗沿,它偏着脑袋,鸟喙在月光下反射出一点儿亮光,又歪向另一边,细小的麻杆小脚横着跳跃几下,最后低下头轻敲木质的飘台,发出笃笃的声音。 真可爱啊。 普绪克熟练地将手摸到枕头下,摸了个空。 尴尬的想起来……她现在已经不在那格诺斯的宫殿,也没机会偷偷藏起一把去皮的谷豆,塞在枕头的暗袋里。 “匕首,在桌子上。” 忽然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几乎吓了一跳,他也睡不着吗? 普绪克讪讪地搓了搓手,既然凡人的利器伤不了神明之躯,她也没那么傻。 “啊……不是的,我不是要找匕首。” 她总不能老老实实和他解释,自己是想喂鸟吧。 谁会相信? 而且,好不容易无视了他在这房间里的存在,这样忽然冒出一句话,简直不要太恐怖。 普绪克转了过来,定了定神:“您也睡不着么?” “……” 没有回答。 神的时间不以白日黑夜区分,只要有着足够的神力,完美的身体每一处器官都在永不停歇的运作,自然也无需睡眠以补足精力。 心性偏好人类的神明,偶尔会踏入凡人的梦境,享用一点儿信徒的美梦,那也不过是聊以解乏。 丘比特并没有这种爱好。 毕竟大部分他的信徒,他们在梦里,都在或是热烈,或是含蓄地表达爱意,就像春日里的猫,连绵不知疲倦地发出求爱的低吟。 让丘比特无法静下心来是的,普绪克居然……不信仰他。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股古怪的挫败。 在刚刚,她对自己透露出爱情金箭的反应,还没有对他身上伤口的兴趣大。 如果单单只是这样也没什么。 可她的手上。 有月桂叶的气息。 “普绪克……你,信奉阿波罗吗?” 丘比特将这想要得到答案的好奇也归咎于那金箭的伤口在作怪,他一点儿也不在乎她信仰谁。 只要不是宙斯,谁都没有关系。 她可能连赫拉的一次打击也承受不住。 哦不,维纳斯也不行。 她才不需要成为美神的一位仆人! “啊,阿波罗……” 听着普绪克犹豫的声音,丘比特已经在心里的天平,把阿波罗也剔除了出去。 那个有着王子病的家伙,没有半点儿好的,也不行。 普绪克不确定地问:“是太阳神么?” 作为一个城邦的公主,却连各种神的神职也不能很好的区分,在这方面,许是犯了无知愚昧的罪,希望这些神不要太计较这个。 “额,我其实没有信奉……”什么神。 她话完没说还,就听见一声愉悦的轻笑。 他很开心? 在黑漆漆的夜里,这实在笑的是有些诡异。 丘比特语气轻快:“他并非掌管太阳的神,驾驶着火马所拉的太阳车在天空中驰骋,从东至西,晨出晚没,令阳光普照世界的,是赫利俄斯。”(注1) “这样啊,您知道的真多,赫利俄斯,听起来就很不一般……” 普绪克对这并不感兴趣,但又不好驳了他,显得扫兴,只小声地夸赞。 听着她这样惊讶的语气。 丘比特轻轻咳嗽了一下:“赫利俄斯的职权只是驾驶太阳车,那也没什么厉害的。” 作为一个“怪物”,蔑视神明,真的好吗? 普绪克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 她是不是应当配合这位爱神的表演,装作什么也不晓得? 于是就那么嗯了一声,不再说别的什么。 丘比特陷入了沉思。 ——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筹码,金箭与铅箭,这并不是可以用来夸耀的东西。 堂堂爱神,被自己的箭扎了手,这……实在可笑。 好歹只有阿波罗知道,他也不屑于说出去。 夜幕深沉,万籁俱寂。 床另一侧没了声音,连呼吸也轻轻浅浅,大概是睡着了吧。 普绪克转了回去,那只小鸟儿已经早就不见了。 她想起那只有点儿笨笨的鸽子。 那个阳光温暖的清晨,噢,美丽意外的发生。 实则开端于一坨从天而降的鸟屎。 …… 那天。 普绪克逃了妈妈安排的教导,天晓得都已经是公主了,为什么还要学织布啊。 纺纱和编织。 这个时代女人的主要职责。 国王出席重要场合的每一件罩袍,甚至睡觉的寝衣,都是由王后亲手纺出来的,她以此为荣,并期待着小女儿普绪克,也能成为一个纺织的能手。 普绪克花了很大的功夫,让爸爸突破了时代的局限,相信她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但妈妈显然不觉得那是一条真的可行的道路。 她执着于让普绪克准备着成为一个“优秀的妻子”。 普绪克很无语。 ——贵族姑娘们连梳理羊毛都担心羊脂脏污了衣物,但又觉得护腿压出的红痕会伤着皮肤。 好比尤安娜,她几乎要换上整整八条裙子,才能纺完一丢丢布。 为什么不让专门的女仆来做就好了,就算纺出了布,也是交由她们缝上选好的饰扣。 她无法说服妈妈。 于是,普绪克选择说服自己……只要装模作样一会儿,熬到妈妈离开就行。 没多久,她偷摸溜出去了。 暖融融的太阳灿烂耀眼,高大的树木直耸入云,齐整的呈现在明朗的蓝空中,片片叶子交错着构成纯天然的一处荫蔽。 普绪克穿着新凉鞋,踩进了池水边的泥巴坑里,她的本意是想从水坑上跳过去。 但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不足一提。 只要不让她坐在那儿纺布纺个没完没了,玩泥巴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啊,就连池边的水仙,都开的可爱极了,散发着清新淡雅,甜丝丝的气味。 然后…… 她听见扑棱翅膀的声音。 啪嗒。 伴随着一股暖烘烘的臭气,什么黏糊糊稀哒哒的东西,不偏不倚地砸在她扎起来的其中一个小辫子上。 普绪克还在思考发生了什么,又一声呼啦啦,收起翅膀的声音。 她的头上落了什么东西,啪嗒一朵娇俏俏的花正贴在一侧脸颊。 低头照水。 一只身形纤瘦,白色的鸽子,它的嘴里衔着那花长长的枝干,黑溜溜的眼睛嘀嘀咕咕地看着她。 普绪克卡着它的翅膀,笑嘻嘻地问:“你迷路啦?” 嗯就是不知道怎么的,从一只鸽子的小黑豆眼睛里看出了惶恐的表情。 在动手拔毛之前,才注意到落在一旁的地上,那支花系着一张已经碎裂的莎草纸片样的东西。 「……换取一段儿高明的恶作剧。」 嚯,还是个信鸽呢。 怎么,哪家的小孩捉弄到她头上来了? 在那之后…… 想起来就让普绪克不由得嘴角扬起。 对于她的质问,对方居然高傲地反问,她是不是想要从他那儿得到什么,才编出这样的谎言——他的鸽子从不迷路。 开玩笑,整个格诺斯都是她爸爸的,这个人口气真大! 她见过太多这样的小男孩了,完全不放在眼里。 这样的路子还是第一次见。 虽然很土,还很臭,但他成功了。 普绪克不失礼貌地问候他,是否想要引起一个漂亮女孩的注意,这种手段实在拙劣。 再收到一封,言辞之激烈,几乎是将他自己夸了个遍,想要将她这粗鄙的农女比到泥里。 开玩笑,不论身份,全格诺斯就没有比她更美丽的小姑娘! 所以她又回怼。 又被怼回来。 后来……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他们休战了。还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整整五年。 在先前,不知道对方家庭情况之前,普绪克曾大胆地猜测。 也许,他是自然的孩子。 生活在乡野里,不拘一切,与白鸽和羊群自在的生活,与来往的异邦旅者们欢快交谈,才能如此的思想开阔自由,灵魂轻飘浪漫。 现在想来,即使是私生子,他大概也是身份矜贵,有着自己的骄傲,才会觉得最初自己是想要高攀。 “……” 普绪克翻了个身,思绪落在床另一侧的阴影之处。 在这张大床上躺着的两个人之间,隔着能再躺上一个人的距离,还绰绰有余。 她扬起的嘴角僵住。 缓缓眨了眨眼,美好的回忆戛然而止。 这一切,都因为这倒霉的爱神而结束了。 如果不是因为那破烂金箭,他就不会被爱欲所折磨,而向爸爸妈妈施压,是这样的没错吧。 等等。 爱情的金箭?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绑在白色的桃金娘花枝下的,最后收到的信件上,提到了爱情金箭。 难道…… 那并不是什么搪塞与敷衍,若是连爱神也无法抗拒这金箭的力量,更何况是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凡人! 普绪克听见自己心底那个小小的声音在为那个人儿辩解。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名为暗恋的,刚刚熄灭的那点儿火光,又燃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注1:赫利俄斯 在希腊神话晚期,阿波罗的神职才与太阳挂钩,他被称为“福玻斯”(光明之意),但驾驶太阳马车,和被称为太阳神的具有确切神话记载的,都是赫利俄斯。 据说是在后期,因为赫利俄斯的儿子驾驶太阳马车出事了,所以宙斯把太阳车的权利给了阿波罗(但这是为了联系太阳神权演变所编撰的因果联系,并不咋严谨) 文中提到的“王子病”是奥林匹斯星传里,维纳斯吐槽阿波罗说的,而阿波罗吐槽维纳斯为“公主病”,小时候觉得这两俊男美女可配了QWQ。
第27章 滚烫 丘比特并没有睡着。 与之相反的,他清醒地不能再清醒。 伴随着那种稍稍急促地轻快呼吸声,空气中带着床榻另一侧少女放松愉悦的气息,微薄不可闻的清香,如同花瓣上最为晶莹的一滴露水,又格外的雅致轻柔,缠绵成嗅觉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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