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您!” 这样哀求的语气,叫人想不起来他之前在船上是怎样凶狠的,脸上的刀疤看起来也没那么可怕。 “碧兰娜只是一个因思念她那不幸的丈夫,就是我,一个没用的男人,她是因哀思过度而早早殉情于我的可怜人,好姑娘,请你发发善心,心疼一下我,将她的手牵到我的手上。” 从一个死于坠崖的亡灵口中,碧兰娜知道了这姑娘是什么来历。 如果能得到一句有份量的辩驳…… 被神明所庇护的活人有着足够撼动审判的力量。 “普绪克,你想要见见你的姐姐么!她就在这,就在更深处的地方!” 想起那个爬到这儿却被拖回去的不成人形的亡灵…… 炼狱的炎河将那女人的头发烧的蜷曲焦黑,皮肉和骨头都化成黑炭,却还是死死黏附在身上,滚烫的火焰在口中燃烧,那个名为尤安娜的亡灵,一直饱受着灼烧的痛苦,无法得到救赎。 她不想要变成那个样子。 她还没有迈进通往痛苦之所的道路,索格斯没有离开,她就依旧有希望。 碧兰娜更加死死地攥紧少女的胳膊。 “只要你将我的手放在索格斯的手上,求求了!” 登上卡戎的破皮船之前,普绪克就已经看见,从亡灵的身上会浮现出冥界三大判官艾亚哥斯,米诺斯和拉达曼提斯的审判烙印,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这与她无关。 “难道你是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女人么,因为肚子里那个不被承认的私生子的父亲,对最后见到亲爱的姐妹一面这样的机会也不要了么!” 普绪克不清楚尤安娜和这个女人说了什么。 但现在看来,不让碧兰娜松开手的话,她无法离开了。 “拉达曼提斯的审判:在呼唤着丈夫的名字之中,哀怨死于一杯自甘饮下的苦蓖麻酒,自尽可入爱丽舍田园,但此般死法,并非她所愿。” “碧兰娜……” 死于苦蓖麻酒,浑身通红肿胀,是多么痛苦。 屏障后的索格斯听见这样一番话,心疼的重重捶向透明屏障,伸出手来想要求得唯一的机会。 少女却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米诺斯的判决。” 她看向索格斯迷茫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出:“因丈夫忙于工作而无法得到某种方面上的满足,常人皆有的欲念不该生出罪恶的念头,诅咒并背弃婚姻,与情人谋害自己的丈夫,死于情夫的见财起意,发配于痛苦之所。” “啊——!” 碧兰娜像是被烧开的热水烫到了手一样猛地松开这个姑娘。 索格斯颤抖的手抚上脸上那一道从额头直直贯穿到下巴的伤疤,忽如其来的现实给予这个一心只为等待妻子的男人极大的冲击。 冥界三大判官之一,米诺斯,负责难以断绝的审判。 碧兰娜爱他。 久久徘徊在阿克戎河畔,无法渡河的他也曾有过抢夺钱币的机会,但他都没有这么做过,直到看见妻子的亡灵,第一反应是愧疚,心疼,与愧疚。 然后就是再也无法等待的冲动,他死的太年轻…… 可碧兰娜爱他。 为什么…… 普绪克淡淡地说:“她是被威胁着自尽,才喝下那杯酒的,你明白了吗?” 话毕,她深深地往碧兰娜身后的道路看了一眼,继续往前走去,将所有的嘶吼与哭喊都抛诸脑后。 痛苦之所。 塔尔塔洛斯。 在原始爱神厄洛斯的记忆里,那里似乎并不是一个可怕的地方。 混沌之中诞生的几大原初之神,都不再接受人们的信仰,又或者说,祂们本就不受生灵的信仰所限制。 普绪克细细回想了一遍大祭司祈神的繁冗祝祷语。 似乎除了大地女神盖亚,其余几大原初之神甚至都没有提及。 卡俄斯,塔尔塔洛斯以及…… 厄洛斯。 是谁,谋划了这一切,是谁,将血淋淋的历史掩藏在晦黯不明的时间里。 在纷杂的思绪之中,不知不觉普绪克来到了阿克戎河边。 卡戎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她能好好的出现在这儿,连眼皮也没有抬起来,依旧一言不发地取过她含在嘴里的钱币。 冰冷的手指不小心擦过嘴唇…… 肉眼可见的,眼前的船夫忽然僵住了动作。 “不走么?” 在不见天日的冥界,地底下看不见太阳行进的轨迹,她不能再耽误时间。 卡戎僵硬着身子撑开了长杆:“……” 没有半点儿涟漪的沉沉死河,河面下的灰白色亡灵被少女身上外溢出的神力而吸引。 普绪克抱紧了怀里的匣子,往船中央靠了靠。 卡戎手里的长杆不停拍打在水面上,将它们打散,直到将人送到河岸,他始终没有说出对父亲,厄瑞玻斯的一声问候。 她已经承受得够多了,也许不去消化父亲给予的那一片记忆,才是好事。 只叹息一声,看着她这么离开。 - 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 “啊……” 普绪克抬起了手,遮掩住落在脸上的光线,一道晶莹的水珠从脸庞滑落,太久没有见到光明,即使已经过了最盛的正午,依旧刺目灼眼。 她走在碧绿的旷野。 在先前,维纳斯的神殿里,属于爱神神力唤醒的蚂蚁们攀上她脚踝的一瞬间。 就已经看见…… 那个幽深凄冷的房间。 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之下,普绪克停了下来,再往不前就是维纳斯的神殿,在这树下细小断断续续移动的丝线痕迹之上,她再一次看见了那些忠实的伙伴。 她坐下来,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于是伸出手指。 「完了完了,糟糕透顶,出于自愿就没有办法了!」 「维纳斯将得到爱神之力!」 蚂蚁焦急的话语,落进普绪克的耳朵里几乎不成句子。 「不可以!」 「快做些什么!」 她恍惚中,再一次看见那个幽黑的房间。 看见维纳斯走来,婀娜身影一步一步靠近,嫣红的唇扬起一个满意的微笑,这似乎是唯一一点儿慷慨的表现。 “你办到了,打开这扇门,他就在里面。” 然而…… 真正碰到的,却并不是那扇门。 不知不觉,少女的手指已经放在匣子上。 术法已经生效,所有的一切都在迫使着她往最坏的道路走去,上面的幻觉,会让持有者,在幻境之中,见到最想要发生的事情。 “只要打开……” 过期的美貌并不会伤害到普绪克,真正让冥后珀耳塞福涅发出提醒的,是匣子里面,盛着远比附在盒子上更为不耻的诡计。 维纳斯少有的动了脑子。 里面的力量,不仅能剥夺出普绪克腹中的孩子,还能驱逐凡人灵魂…… 匣子上镜面镶嵌着的术法,与普绪克被迫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最终达成一个目的。 一次次死亡的逼迫,都将让这在绝望中生出的幻境更加完美。 只要愈发真实…… 那就无处可逃。 咔哒。 本该是沉重的黄金梳妆匣子,在白皙指尖轻轻一推的动作之下,就宛如一扇虚虚掩着的小门,轻而易举就被打开。
第71章 白茧 狱塔楼。 当关在幽闭牢房之中的爱神以饱含缱绻情意的呼唤,念出那个凡人女子名字的那一刻,门外的维纳斯扬起了唇。 她欣欣然打开大门。 以一个胜利者即将享用来之不易的果实那般姿态,走进房间。 这儿并不是一个完美得到爱神之力的地方。 但好过曾经有过一次的失败…… 维纳斯这么想着。 她已经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了露出迷离神情的爱神身边。 他呢喃着什么。 维纳斯低头,细细听着。 他说:“我好想你……” 以欲望的诱惑勾勒出心中最为所思所念的对象,这是很容易的事情,但要做到不被怀疑,还是挺麻烦的。 她保持着一个恰当的距离,就像那姑娘一贯在人前所表现出来的那样。 “我也很想你。” 自带天然的媚态收敛几分,将语气稍稍放得恰到好处,然后引导…… 她问:“难受么?” “我好痛。” 对于神明来说,疼痛不过是一种感觉,但维纳斯懂得利用身体的痛觉引出的那种脆弱,在欲望之中……缓缓放大成想要依靠,想要全心全意的奉献。 她缓缓将那双被神力蕴着,依旧漂亮的眼珠放回去:“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 她轻柔地抚摸过每一片凌乱的羽毛。 “想要我永远和你在一起么,丘比特。” 爱神的睫毛轻颤,身侧的手慢慢握紧。 “想。” 感受着灼热的视线,眼前的“普绪克”不再是淡然在夜晚静静开放的一朵白花,反而妖异如火。 【……一定,一定会救出我的爱人,无论要经历何种的磨难,也在所不惜。】 以斯提克斯河的名义所发出的誓,唯有誓言里所提及的人才能知晓。 口舌与思想的言行合一,是这个傻姑娘行事的宗旨。 她既然用这种方法告诉了他。 他又有什么理由再不抓住这个机会…… 离开。 离开这里。 要挣脱的,不仅仅是这虚幻美景的束缚,也不是现实里赫菲斯托斯所打造的牢笼,而是真正处于心底深处的那一条锁链。 在幼时被打上的,绝对不能忤逆的锁链。 即使身为神明,也被如同幼犬一般对待,拔掉可以一切可以反抗的骨头。 充斥四肢百骸,用恣意的轻率,傲气的任性,掩饰一切不成熟的思想。 什么时候是成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模糊地想要离开呢? 他想不起来。 一点儿也想不起来,记忆里那一道出现在玫瑰花园一般的幽暗牢房之中微光里模糊的身影看不分明,后面的画面被利刃划破一般断裂成空白。 而再往后,出现在的眼前的…… 是泛黄发旧,几乎要破开的莎草纸,回忆里修长的手指抚摸着一字一句,好像她就在眼前一样。 “普绪克。” “我的普绪克。” 眼前那张嫣红的唇扬起:“我在这里。” “你……” 还将遇到怎样的苦难? 他再也无法等待。 所有澎湃的爱意都凝聚着在一起,挣开的骨节噼啪作响,混沌初始之时的爱意,充盈着每一滴心脏里泵出的鲜血。 “将所有,身与心,都献给我。” 所有一切的相知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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