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又把怀里的小娃娃抱起来,问他:“宝宝能不能同额娘说说,为什么要伤他?可是他说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她后面这句完全是下意识,不想承认保清是个熊孩子。 问完以后又觉得自己这句话好像有些偏颇,刚想打个补丁,就见怀中的小娃娃倏地把脸上盖着的小肉手放了下来。 顶着一张大红脸,朝叶芳愉和他汗阿玛嚷嚷:“我是因为看见他干坏事了!” “他是个坏人!” “对,坏人,哥哥才是好人!”此时小太子也捏着拳头给哥哥作出担保。 两个小娃娃就此你一言我一语地叽叽喳喳起来,语调混乱,声音高昂,还带着几分激动和亢奋。 说着说着,两人同时往下滑,噔噔噔跑到屋子另一边,拿了个什么东西过来。 叶芳愉一瞧,是个白瓷碗。 她有些疑惑,就听保清扭头朝小太子喊了一句,“弟弟你先不要说,我来说就够了。” “对,哥哥说就够了!”小太子跟鹦鹉似的,只会重复保清说过的话,一边说,一边点头,脸蛋上的肉肉直接漾出了一圈一圈的纹路。 看得叶芳愉手心忽然痒痒了起来。 下一瞬,就听得自家的小娃娃石破天惊说出一句:“我看见了,他把皇叔的药药偷偷倒掉,然后兑了茶水进去!” 叶芳愉还没反应过来,旁边静静听着的皇上便倏地沉下了一张俊朗的脸。 他大手一伸,把保清手里的瓷碗拿过来,转动着细细打量,须臾,指了指碗底上一处花纹,“确实是出自纯亲王府,这应是隆禧的药碗。” 看叶芳愉面露不解,他便细细给她解释:“隆禧因着早产的缘故,自小身子就不好,常年喝药,无法学习骑射,平日最爱看书和画画。” “后来有一段时间,迷上了画各种花样子,纯亲王府里所有的家具、瓷器、乃至衣裳和手帕,全都按着他画的花样子打造。” “若是他亲手设计的物件,底下都会带着这个花纹。”皇上把瓷碗递到叶芳愉手里,特意点了点碗底的一个图案。 那是一个飞鸟形状的图案,只是这鸟比较胖,有点儿像是……肥啾? 叶芳愉一边看,一边不确定地想着。 今儿是中秋,前朝的宫宴一般持续至傍晚时分。因着后宫还有太皇太后设下的家宴,宗室王爷出宫的时间则要比朝臣晚上一两个时辰。 而纯亲王因着身体孱弱无力,早先就得了皇上的明旨,可自行决定何时出宫,回府休息,哪怕是不想参加家宴,皇上和两位老祖宗也不会说道什么。 但他却很是坚持,从未早退过一次。 为此,慈宁宫还专门收拾出来一间侧殿以供他随时休息。 是以叶芳愉有些不解,纯亲王入宫参宴,有皇上和两位老祖宗的照拂,还有专门的宫殿居住,可说是应有尽有,不过喝个药,怎地还要自备瓷碗? 皇上没想到她的疑惑是在这上面,阴沉的俊脸怔了怔,旋即染上清浅的笑意,耐心回答她:“朕也问过,他只道是喜欢。” 也或许是因为有着自己印记的缘故。 具体原因皇上没问,思量着左右不过是小事。 他回答完叶芳愉,转而看向地上的小娃娃,思及他之前说过的话,将梁九功招过来,低语吩咐了几句,便叫他下去安排了。 抬头迎上叶芳愉不解的眼神,目光不着痕迹在她秾艳的妆容上转了转,眸色愈发深邃,他轻咳一声,“再等等就有结果了。” * 不多时,梁九功就回来了。 他脸色难得有些难看,先朝着皇上和叶芳愉拱了拱手,才压着声音回禀道:“万岁爷,那宫人被压入慎刑司不过一炷香时间便招了。” 纯亲王自小身体便虚,常年汤药为伴。无法上朝,虽有皇上和两位老祖宗的怜惜,到底根基浅薄,在宗室中也比较透明,久而久之,便有人打起了歪心思。 此人便是专门给纯亲王治病的太医。 说是治病,不过就是每三日上门把把平安脉,再开几副汤药便罢了。 反正纯亲王的身体也就那样,治不好,也死不了。 因着这两年三藩之乱,皇上的重心一点点往前朝加重,后宫都没有时间去了,如何还记得自己有个身子孱弱的弟弟? 故而便从一月一过问,变为了三月,乃至半年才会问上一次。 而宫里头的老祖宗虽然关心,却困于无法出宫,糊弄起来也比较容易。 若太医的歪心思只在于懒散也就罢了,偏他还胆大到将手伸向了纯亲王的药材。与纯亲王身边伺候的太监里应外合,这边药材刚送入纯亲王府,那头就偷偷把药拿到外头去卖,得来的银钱均分。 按着太医的计划,不过是药量削减一半,对纯亲王的身子影响应是不大。 ——便是病重又如何,娘胎里带来的病气,能活这么些年就不错了。只要身边的宫人咬死纯亲王每日都有按时喝药,哪怕是院正出手,也查不出来死因。 偏偏叫太医没想到的是,这药量一减,纯亲王的身子反而日渐好了起来! 若是此时入宫,太皇太后看见了,免不得要重新招人给他把脉问询。死人的脉象不好查,活人却不一样。任谁来了,一把脉,都能看出是体内药性削减的缘故。 这,这与他呈递上去的脉案不符啊! 若是早早发现,他还能徐徐更改,营造出是他妙手回春,治好了纯亲王的假象。 可眼下却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准备了,只要纯亲王一入宫,药材之事就会败露,不仅是玩忽职守、监守自盗的罪名,更甚的还有欺君之罪。 慌乱之下,那太医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干脆一狠心,调配了一副会叫人身子顷刻间衰败的药,交给纯亲王身边的太监,命他熬药的时候,先倒去一半,再将黄豆大小的药粉以茶水融化,添入汤药之中。 待纯亲王喝下,要不了多久便会晕倒在中秋家宴上。为此他还反复确认过今日当值的太医名单,确保其他几位的医术不如自己,再加上他治疗纯亲王许久,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其他太医会不会产生疑惑不要紧,先渡过今日难关,之后或威逼或利诱……总之先活下来才最要紧。 却没有想到,万无一失的计划最终流产在了两个小娃娃手里。 甚至还叫他们拿到了最关键的证物,便是那个还残留着斑斑药渍的白瓷碗。 这是无论如何也狡辩不过的,宫人皆知,纯亲王入宫,用来喝药的瓷碗都有其专属的印记,若是没有落到大阿哥手里,他还能想法子置换。 毕竟他出入纯亲王府许久,又与纯亲王身边的太监有所往来,偷个瓷碗什么的,再方便不过了。 …… 梁九功回禀时,并没有背着两个小娃娃。 他们细细听完了前因后果,小太子脸上的茫然之色更甚,毕竟他才一岁多,能听懂梁九功说的是七皇叔的事情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如何还能要求他理解话语背后的意思呢? 而小保清则是鼓着脸颊,开心地笑了起来,这下是彻底忘记之前出的糗了,张着双臂直接扑到叶芳愉怀里,揪着她的衣领,兴奋问她:“额娘,是不是,对不对,我就说他是个坏人吧!” “药药都是很珍贵的,他倒掉皇叔的药,就是坏心眼,大坏蛋!” 小孩子看事情很多时候都带着片面性。 但保清却有着天然敏锐的直觉。 他见过额娘喝药的样子,甚至自己也喝过那些苦苦的汤药。 虽然讨厌,却也知晓,要喝了药,身体才会好。 他今天第一次见到皇叔,皇叔送了他一块雕着小马和小弓的玉佩,笑容还十分好看,让人心里暖暖的。 他就知道,皇叔肯定是个好人。 在知道皇叔身体不好,需要喝药的时候,他嘴巴里下意识泛出酸酸的苦涩味,于是想也不想,就从桌上抓了一把糖酥,奔向皇叔休息的地方。 想等皇叔喝药的时候喂给他,叫皇叔的嘴里不苦。 谁知就从门缝里看见了坏人倒药的一幕。 倒了药,皇叔的病就好不了了。于是他飞快将那个宫人与坏人画上了等号,气得小脸颊像是塞了两个小笼包一般,鼓鼓囊囊的。 旋即眼眸一转,从腰间的荷包里拿了个什么东西出来,直接推了门进去,双手背在身后,表情无邪地问他:“你在做什么?” 那宫人先是被吓一跳,等看清他的面孔时,瞳仁微微一瑟缩,小保清就知晓,他是要说假话来糊弄自己了。 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恨! 于是也不等他狡辩,直接抓着东西往他大。腿划去。 趁着那人吃痛摔倒,他跑过去踮起脚尖,拿了桌上瓷碗就跑,跑动之间,汤药全都洒了出来。 有些心疼,却也只能安慰自己,没关系,等回头抓到坏人,他再把药材钱赔给皇叔就好了,然而瓷碗却是不能不拿的,额娘说了,无论是什么事情,都要讲究证据。 虽然不知道证据是什么,但他下意识觉得该把瓷碗带上。 很快跑到乾清宫的正殿,正好撞上牵着太子弟弟出来寻他的汗阿玛。 太子弟弟脸上还有着泪水,一看就知道是因为被他丢下而委屈哭的。 小保清眼里划过几分心虚,但是却也顾及不上去安抚弟弟了,要先把坏人抓到才行。 他把瓷碗往怀里一揣,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汗阿玛和弟弟跟前,直直跪下来,声音无比清脆,“汗阿玛,我打人啦!” 听着还有几分自豪。
第52章 此时的乾清宫内,觥筹交错的声音不绝于耳。 而宫殿之外,笔直跪着的长子,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一路跑来,跑得面颊微红,额头冒汗,一边喘着气,一边拉着他的衣摆。 浓墨一般的圆眼睛熠熠发亮,红润的小嘴一张,吐出的话语陈恳真挚,且语气格外自豪。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念祝词,可再一听内容……打人? 他这个小身板,能打得了什么人? 刚出生的娃娃么? 怀疑之色刚从眸底浮现,长子就好像担心他不相信一般,伸手摸索半天,把一个犹还带着丝丝血迹的环状木头丢到了地上,继续昂着圆圆的小脑袋,朝他喊:“我就是用这个打的,汗阿玛不信可以叫梁公公去查证!” 当着汗阿玛的面,他没有称呼“梁爷爷”。 这叫梁九功心下悄悄松了一口气,熨贴同时,感激之情又盛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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