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查理五世下一步打算如何?”亨利八世接着问。 沃尔西主教道:“无外乎两种:一种是继续发起战争,彻底征服法兰西;一种是达成和平协议,通过释放弗朗索瓦一世换取最大的利益。” 亨利八世思忖了片刻,断言道:“如果查理五世不缺资金,肯定会选择彻底攻占法兰西;但是他没有财力继续维持战争了,只会是和平,就是不知道他会勒索弗朗索瓦一世到哪一步。” “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继续维持均衡吧,不能让查理五世太强大,也不能让弗朗索瓦一世太强大,更不能让他俩联合起来。只有他们争斗时,英格兰的利益才会最大化。” 沃尔西主教不得不赞同他的看法,道:“那我写信慰问一下如今的法兰西摄政(弗朗索瓦一世的母亲,萨伏依的路易丝),与她商量一下怎么帮助法王脱身。” 亨利八世点了点,道:“好,毕竟我们现在已经加入了神圣同盟——另外要利用这个条件,尽快让教皇签发委任书,这是他答应过的。” 沃尔西主教一听他这么说就头疼,只得点头。 * 回到了汉普顿宫,沃尔西主教感到浑身无力。明明这些年来自己的精力一直都很旺盛,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开始衰老了? 他唤来了门役乔治·卡文迪什,吩咐道:“你去找个医生过来,我要放点血。” 卡文迪什匆匆要去找医生,被托马斯·克伦威尔叫住了,“你先别去,等我去劝劝大人。” 克伦威尔走进红衣主教的房间,脱下了帽子。“大人的身体不舒服?” 沃尔西主教有气无力地回答:“只是感到有点累。” 克伦威尔温言劝道:“不如喝点麦芽酒,早点睡上一觉。我保证,明天您的精力就会恢复。” 沃尔西主教摇了摇头:“我睡不着——最近越睡越晚,就是躺下了也睡不踏实,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 克伦威尔迟疑了一下,问:“大人,您有没有想过隐退——将国王的事务交予别人办理,今后自己专心服侍上帝?” 沃尔西主教的心脏倏地一缩,这话如此耳熟,当初他让威廉·渥兰卸任上议院大法官、理查德·福克斯卸任掌玺大臣时,也是这么说的。 威廉·渥兰是坎特伯雷大主教,理查德·福克斯是温切斯特大主教。 他一直知道托马斯·克伦威尔能干,但是,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想取而代之? 沃尔西主教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 克伦威尔作为自己的一名门徒、顾问和秘书,自己得势,只会令他的身价水涨船高;自己一旦失势,他什么也不是。 他甚至在亨利八世的宫廷没有一个正式的职位,另外就是他的出身——他的出身太低了!自己虽然出身也不高,但毕竟在教会中担任了职务,而克伦威尔不是神职人员,那些傲慢的贵族们怎么可能让他凌驾于他们之上、干预国王的事务?所以他如何取代自己?想想都不可能。 那么,他是发自内心地担忧自己!其实他的话很有道理,因为自己的身份是教皇使节、代表的是罗马教廷的利益,而同时又是英格兰的首辅大臣。 自己等于侍奉了两位主子:当两位主子的利益一致时,自然平安无事、甚至互相加成;可当各位主子的利益相悖时,自己夹在中间,只会两头受气。 就比如宣布亨利八世的婚姻无效这件事——亨利八世怀疑自己的利益与教会是一致的,而教皇又会怀疑自己只注重国王的利益、而将教会的利益弃之不顾。 所以自己打算交出所有权力,回自己的教区安度晚年吗? 沃尔西主教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最近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悲观呢?为什么总想着会失败呢?凭自己高明、灵活的外交手腕,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可以处理好这件事呢! 不管怎么说,克莱门特七世也是愿意满足亨利八世的心愿的,形势虽然变得有点不利,但教皇也不想查理五世成为欧洲的掌权人、从此受他的摆布,为了他自身的利益也会加强与其它国家的联合,达到抗衡西班牙的目的。 追究自己悲观的原因,可能还在于操纵不了亨利八世的意志了,其实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国王的年龄一年一年大了,肯定不会像之前那样全然不顾国家的政务。 只是这一天比他预想的早了许多。原本他纵情享乐、贪图虚名,只是一个肤浅而又虚荣的年轻人;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变得务实,并且有了自己的主见。 虽然国王这样干预政事,会影响很多决策,但自己必须要接受这一事实。 想到这里,沃尔西主教对克伦威尔道:“我当然希望马上就退出所有的政治事务,专心去服侍上帝,一直到死。可是现在除了我,谁更了解罗马教廷的运作,谁与欧洲各国的君主关系匪浅?谁能妥善处理国王的大事?”红衣主教摇了摇头,“等我解决了这些问题后,我就可以安心退隐了!” 托马斯·克伦威尔有心想去反驳:恰恰正因为他是神职人员,所以国王的大事只能拘泥在教廷内部解决;如果换成了其他的人,就可以采用更多的手段。 他是出于善意提醒红衣主教急流勇退,但是对方身在其中、大权在握,真的很难甘于平淡的。 说权力容易撒手的人,一定是没有尝过权力味道的人。 历史上,托马斯·沃尔西的失败很彻底,并且非常不体面。如果他肯听自己的话,现在就申请退隐,回到自己的教区专心处理本教区的事务,或许可以善终。 但是话又说回来,这里的进程与历史已经完全不同了,也许沃尔西主教还有机会。
第五十一章 汉普顿宫(过渡章) 托马斯·克伦威尔每每以穿越者的身份, 审视正在发生的历史,总有一种自己是一个先知的错觉。 奇怪的是,他能看到大多数人的来路和去向,却依旧看不清自己的结局——这就是当局者迷吧! 比如他的主人, 红衣主教托马斯·沃尔西——他能看到他的局限, 他处理国王案子的力不从心, 以及他将怎样从巅峰走向衰落——他看得很清楚; 还有教皇克莱门特七世, 他知道当他还是佛罗伦萨大主教时,就撺掇他的堂兄教皇利奥十世发起了意大利战争、挑起了查理五世和弗朗索瓦一世之间的争端,结局却是他自己会成为查理五世的阶下囚——这是1527年发生的事,距离现在还有两年多。 在教皇克莱门特七世彻底失去人身自由之前, 沃尔西主教如果可以办成亨利八世的离婚, 将会是他的幸运;否则等罗马被洗劫后, 基本就没什么希望了。 以一个“先知”的角度去看, 这些历史中的人物还在不明就里地挣扎,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有时忍不住会想指点迷津, 有时又会发现——就算看到了前因后果,也很难改变什么。 此刻的托马斯·沃尔西主教就处于这种懵懵懂懂的状态,他似乎模糊地意识到了一些什么,但是又对将要发生的事情和真正的结局一无所知。 看着他挣扎,他突围, 他患得患失……,那感觉真的很……复杂。 托马斯·沃尔西并不知道克伦威尔完全清楚历史的大致走向, 还试着对他解释道:“弗朗索瓦一世成了查理五世的阶下囚, 可能会影响教皇克莱门特七世对国王的离婚案件的态度。原本我希望可以快速了结的案子, 恐怕一时半会儿完不成了。” 接着, 他又恨恨地道:“我有那么多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可是我的精力全被这件事消耗了。最可恨的是,当我的时间全部用来为国王陛下服务时,他的那些只知道纵情玩乐、游手好闲的玩伴们却利用可以抓住的一切机会来诋毁我、削弱我。” 红衣主教在教会和世俗担任的职务越多,引起的仇恨也就越大。当权力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时,树敌多是再正常不过了。 克伦威尔很清楚,托马斯·沃尔西能取得今日的位置,肯定不是仅仅凭借阿谀奉承和一味讨好,他自身的能力确实突出。 但是他过分地迷信外交手段,另外就是傲慢、专横和奢侈的生活作风,使他的成就失色不少。 通过多年的共事,他了解红衣主教实属于温和改革派。作为一名英格兰的宗教领袖,他没有判过任何一例异端火刑,不像别的主教那么冷酷。 历史上,托马斯·沃尔西倒台后,接替他大法官职务的托马斯·莫尔,也就是《乌托邦》的作者,他对异端的惩罚非常严厉,烧死了很多人。从这一点看,红衣主教还是很人道的。 他也认识到了教会的腐败,计划从内部进行改革和净化教会,包括关闭一些小的修道院,用来成立两所大学,培养有真才实学的神职人员。 他有一个非常庞大的改革教会的计划,但是亨利八世的离婚案件使他快速陨落了,他未能将他的改革和教育计划展开。 这种从教会内部发起的改革,其实是不容易成功的。尤其沃尔西自己身为一名神职人员,代领薪俸、滥用职权和旷职(他自己的教区有的一次都没去过,也不传教)。如果真的要改革的话,首先需要改革的就是他自己,所以很难取得成功。 但现在,他还没有到绝路。 托马斯·克伦威尔道:“大人,乐观地看,弗朗索瓦一世的不幸,是可以转化成为英格兰的机会的。查理五世势必要倾其所能向法兰西施加压力,以便从囚禁法王的谈判中得到最大的利益。但是只要英格兰的立场是应该释放弗朗索瓦一世、表明会支持法兰西,那么,查理五世所能施加的压力就是有限的。” 沃尔西主教惆怅地道:“是的,我知道我可做的事情很多。可是……有一点使我深深不安,也许是我的错觉,我感觉,我在国王身边正从一个导师、朋友的角色,慢慢滑向一个仆人的角色。之所以现在还屹立不倒,可能因为我还有一些用处……” 当自己仅仅因为有用而存在,一旦有更有用的人出现,是不是就可以随时被甩开?这才是最令人不安的。 承认与国王的信任和亲密关系正在缓缓消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怕是自己最信任的门徒,沃尔西主教也有点难以启齿。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就算自己不讲出来,对方也能看透这一点。 克伦威尔听了果然没有表现出多大意外,他认真地道:“因为您的对手们,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机会破坏您在国王事务上的影响力。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国王最近这段时间都不是很高兴,大人可愿意将您的汉普顿宫献给他?” 克伦威尔并不是随便说的,历史上确实在这一年(1525年),托马斯·沃尔西将自己最心爱的汉普顿宫送给了亨利八世,因为这座宫殿太过富丽堂皇,已经引来了很多流言和非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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