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尽快调整好的。”他最后这么说。 那个被他按灭的手机重新被解开,停留在相册的界面。 照片上是一个戴着VR眼镜, 端着枪做瞄准姿势的女生。 说的再具体一点, 是在电玩城玩射击游戏的, 桃沢月海的照片。 不过这并不是赤苇京治拥有的唯一一张她的照片。 往前划, 就能看到另外一张。 这事要追溯到他进入高中前, 那时赤苇京治还在杜中学读国三。 因为得到了枭谷和雀丘两所学校的特招资格,所以在同期生退掉社团活动开始努力学习的时候, 赤苇京治多出了一部分可以自由支配的空闲时间。 回想起来, 也幸好是他那时对排球不算很上心, 放学后简单练了一会儿就回了家,又出门帮母亲跑腿买菜。 这才在路过公园的时候遇见了桃沢月海。 这是冬日的前夕, 太阳悬在高空中,散着一点陈旧的温度。 少女背着画具, 照时间推测,应该是在前往画室的路上,在公园小小的停留了一下。 不过她对画画显然不太热衷。 因为在赤苇京治买完东西返程的时候,他又一次在公园里看到了她。 画具被放在一边的健身器械上。 桃沢月海身穿一件宽大的白色毛衣,手里捧着一盒关东煮,蹲在沙坑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的一株幼苗看。 看起来有点……神经质。 不过赤苇京治觉得自己大概能明白她在看什么。 那幼苗底下有一个蚂蚁窝。 他看见水蓝色长发的女孩从木签上叼下一颗鱼丸,三两下就咽进了肚子里。 然后她又戳中一块豆腐,迟迟没吃,视线在豆腐和蚂蚁上移来移去。 她尝试着把豆腐放到地上送给那些蚂蚁。 可没有蚂蚁靠近她。 她扁扁嘴,又吃了一块蒟蒻。 她那盒关东煮里全是辣椒,红油油的一片。 蚂蚁不会靠近那股刺激的辣味的。 赤苇京治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 有一种冲动,促使他站在这里,静静地看着那个女孩。 桃沢月海低着头,垂下的发丝挡住了她的部分面孔,只留一半侧脸。 她似乎是放弃了继续投喂蚂蚁的想法,转而一口一口慢吞吞地自己吃起来。 她吃东西的时候,脸颊会微微鼓起来,咀嚼的频率几乎是固定的。 一盒关东煮很快见了底。 她晃了晃白色塑料小碗,把红油荡到一边,凑近喝了一口汤底。 汤汁沾到嘴角,她探出舌尖舔了一下,应该是觉得好喝,又捧着小碗咕噜噜喝起来。 那刺激的颜色看着就很辣,她却一点不受影响。 甚至喝完后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唇。 赤苇京治:“……………………” 她本来就有一头看起来很柔软的水蓝色长发,又穿着毛茸茸的毛衣。 看起来很像什么软乎乎的小动物。 兔子?或者猫?仓鼠? 赤苇京治心跳快了些。 他完全忘记了母亲还在家里等着他跑腿回去的事,全心全意,把自己全部的关注力都给了桃沢月海。 她的手在外面露了这么长时间,已经被冻得泛红。 桃沢月海僵硬地动了动手指,然后把只剩浅浅一层汤底的塑料小碗放到地上,双手交叉捧在嘴边,轻轻呼了呼。 白色的热气升腾,又很快消散在空气里。 有谁的手机在响。 桃沢月海如梦初醒,从装着画具的包里翻出一部手机。 “……妈妈?”她的声音也软软糯糯的。 “阿月,你在哪?老师说你还没到画室。” 桃沢月海:“………………………………” 糟糕,完全忘记了。 她小小声:“在公园里。” “……这个天?看落叶吗?” 桃沢月海扒拉两下头发,声音更低了:“在看蚂蚁。” “行吧,看完的话就快去画室,老师等你好久了。” “还有,你今天是不是穿的挺少的?待会儿画完画妈妈去接你吧。” …… 桃沢月海挂了电话后,在地上蹲着没起来。 腿有点麻,她往旁边小步挪了挪。 赤苇京治心里升起了一种更莫名的冲动。 鬼使神差地,他拿着手机拍了张照片。 没有考虑构图或者色调之类的任何问题。 那一刻,他只想记住眼前这个画面。 手机拍照的声音很小,但桃沢月海还是抬起了脑袋。 她直直看向赤苇京治的位置。 那时的赤苇京治要比现在青涩得多,他下意识地背过身子,躲到了墙后。 桃沢月海迷茫地望了一圈,没看见人影。她不怎么在意地重新埋头,用手指戳了戳一只落后的蚂蚁。 这是冬日的前夕。 很难说过了今天,它们还会不会离穴出来活动。 赤苇京治背靠着墙捂住脸,快要无法呼吸。 他好像做了一件很不好很恶劣的事。 偷拍。 这种事居然也会和他扯到一起。 赤苇京治抿着唇,手落下时,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了。 唯有慌乱的心跳和发热的面颊在提醒他,他的内心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按理说他现在应该出去和桃沢月海道歉,然后当着她的面删除这张照片。 如果她生气,他就立马离开,绝不让她感到为难。 如果她没有生气,他就试探着询问她的名字。 可赤苇京治在第一步就犯了难。他没能踏出那一步。 他脑海中还能浮现出她抬头的那一刻。那张脸的全貌离开头发的遮挡,暴露在了冬日暖阳下。 有雪花缓缓飘下。 她的鼻头和脸颊因为受冻而微微泛红,眼睛却是透彻的水蓝色。 像融化的冰雪。 赤苇京治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在冬日的前夕,一个一如平日的寻常下午,水蓝色的火山在一片喧嚣的幻象中,缓缓显露身形。 他听见有颓老的灵魂在歌唱,铺天盖地的心跳托住细雪。 赤苇京治弄丢了自己炽热滚烫的心。 ** 假如说那天下午的偶然相遇对赤苇京治来说是一封意外的情书。 那在比赛时看见桃沢月海,又恰好和她拥有了一个对视,则是在他心里放了一场小小的烟花。 “赤苇,第四排第七个位置的女孩子很漂亮哦,要跟木兔说吗?” 第四排第七个…… 是他的情书。 赤苇京治头也不回:“不用了,木兔学长今天状态还不错。” 她来看比赛了。 只这一个认知,就让赤苇京治心跳不已。 他胸口燃起一束火焰,随着他的呼吸,这火焰蔓延成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火灾。 赤苇京治心里突然升起一丝隐秘的期待。 那是莫名其妙却又非常肯定的直觉。 就像是磁铁两极互相吸引,就像是金星伴月而行,这是宿命般的相遇。 于是第二年,枭谷学园开学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昨晚下了一场夜雨,樱花扑簌簌地被雨打下,混合着地面上未干的雨水,铺成一地的樱花地毯。 有骑着自行车的人走过这条路,带走了一车轮的粉色樱花。 穿着浅灰色西式制服的少年少女站在校门前,湖绿色和水蓝色隔着几棵还在往下飘落花瓣的樱花树,终于又一次相遇了。 ** 那日晚训结束后第二天的午休时间。 赤苇京治照常和木兔光太郎一起吃午饭。 不过今天,心不在焉的人从他变成了木兔。 他默不作声,余光落在食堂大门的位置。 12:45。 水蓝色的身影如期而至。 她旁边还有另外两个女生,不过一进门,桃沢月海的目光首先落在了赤苇京治身上。 然后隔着无数桌椅,桃沢月海对着他小幅度招手。 赤苇京治眼尾染上一丝绯色。 对面的木兔光太郎没注意到这些,他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放下筷子,吸了口气。 “赤苇,昨天晚上的那个照片,其实我不小心看到了一点。”木兔光太郎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双手背在身后,手指绞在一起。 他低着头:“对不起啊,赤苇。” 赤苇京治神色不变,他只温声说没关系。 “不过,还请木兔学长替我保密。” 他湖绿色的眼里隐隐浮现出一片迷蒙的春晖。 那个名为《情书》的相册里只有两张照片。 但位于赤苇京治心里的那个情书相册里,记录了成千上万个他的心动时刻。
第28章 我背你 最后, 和幼驯染以及赤苇京治一起去山上看星星的约定以另外一种方式实现了。 在提出大家一起去七夕祭的同时,森然的经理也邀请了所有人去看星星。 据说是因为今年新来了乌野的人,算作一个简单的团建。 时间定在了合宿第四天晚上。 孤爪研磨也没再提三个人一起的话。 毕竟团体活动, 就代表着不仅是他和小黑,赤苇也没机会和她单独去。 那他还是可以接受的。 山上蚊虫多, 几个经理特地去买了驱蚊水和驱蚊手环发给每个人。 于是晚上十一点,五个学校的人各自背着包,整装待发。 桃沢月海也背了个小包,这次总算不是那个丑丑的青蛙包了。 黑尾铁朗走过来就要帮她提包,被桃沢月海躲开。 她双手抓着背包肩带:“挺轻的, 我自己能背。” 黑尾铁朗盯着她那塞得鼓鼓囊囊的包瞅,不太相信。 “真的。”桃沢月海原地蹦跶两下。 “兔子吗你。”黑尾铁朗笑了笑,他揪着包掂量了一下,发现确实挺轻,惊奇道, “你装了什么啊这么轻。” 他说着就要去按, 被桃沢月海一把拍开手。 他揉揉手背, 假装委屈:“干嘛这么凶。” 在旁边看了全程的孤爪研磨:“小黑, 你表情太夸张了。” “真的吗, 我还以为我装的挺像?”黑尾铁朗狐疑。 “嗯,看起来有点恶心。” “……倒也不必这么说吧。” 幼驯染三人很自然的围在一起。 “他们关系真好啊。”菅原孝支摸着下巴感概。 夜久卫辅斜斜瞥了他们一眼, 也笑了起来:“黑尾那家伙就像个老妈子一样。” “噗——”菅原孝支笑得肩膀都微微抖动起来, “确实很像。” 不, 要说老妈子,其实你也差不了太多呢。 听到他们对话的月岛萤在心里默默想。 他嘴角微微一抽, 目光居高临下地落到了背对着他的桃沢月海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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