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利用她性格的弱点,消耗着她,禁锢着她,不把她啃食殆尽又或是占为己有,便永远都不会餍足。 既然娇弱的花朵抵抗不了严酷的寒冬,需要园丁把它移进温室才能存活。那么当她无法做出清醒而正确的判断时,理应由他来为她进行选择。 这样想着,迈克罗夫特满意地敲了敲自己的手心,嘴角弯起一抹难以觉察的弧度。 时针在这个时候稳稳地指向六点,座钟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了清脆的报时声。他在心中计算了一下她从这里回到自己房间需要的时间,稍稍犹豫之后,也跟着走出了书房。 “她”的信已经送出,接下来,他有些好奇当她发现那幅画像不见时,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应。 是激烈地抗议?还是平静地接受?又或是继续装聋作哑,就像她这几天一样? 迈克罗夫特暗暗揣测着,缓步踏上楼梯,心中竟然产生了一丝奇异的期待。 他没有刻意放轻自己的脚步声,在紧闭的房门前停住。 房间里此刻悄无声息,安静得好像空无一人。 迈克罗夫特的呼吸稍稍乱了一息,但马上又恢复了镇定。 没有人可以从正门以外的地方轻松地离开这个房间。就像,也没有人可以从里面反锁这个房间。 他抬手,礼貌地敲了敲门。 沉默。 死一样的寂静。 就在迈克罗夫特想要直接推门而入的时候,干涩冰冷的女声透过门板,每一个字费力得都如同从牙缝之中挤出来一样,尾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栗,又被强行咽下—— “……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听到这句话,迈克罗夫特沉静的表情纹丝不动,眼中的光却轻轻跳动了一下。他没有任何犹豫,转动手指,置若罔闻地拧开了面前紧闭的门扉。 房间里燃着两盏南希在日落时分送上来的烛台,可在今日,平日明亮的烛火却驱不散房间里弥漫的压抑,投下的光影反而让一切显得更为阴郁幽暗。 苏冉垂着头坐在床尾凳上,一手撑在眼前,原本披在身上的披肩无力地滑落在地,露出一段苍白的脖颈。烛火拖长她的影子落在地板和墙上,如两道单薄的皮影,随着气流左右晃动着。 听到开门的响动,她的肩膀颤动了一下,脸依旧埋在手掌里。 “出去。” 有一秒钟,迈克罗夫特确实没有动作。 她的声音短促有力,冷硬得像一把钢刀,从紧抿的唇片中飞出,直直扎在他的心上。 然而在下一秒,他抬起脚,不顾一切地继续向她走去。 一步。两步。 苏冉在渐近的脚步声中浑身紧绷,如一只准备出笼的兽,盖在眼前的手指紧了又紧。 三步。四步。 迈克罗夫特蹲下身,想为她捡起掉落的披肩。 也就是在这时,苏冉扑向迈克罗夫特,双手死死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拉到了面前。 当回到房间发现椅子上道林的画像无影无踪时,她终于意识到那些偶尔冒出来的古怪怀疑,并不是她自己杯弓蛇影的臆想。 血气上涌,大脑嗡鸣,不能回家被困在这里的巨大恐惧压断了她的脊骨,让她几乎没有办法站直身体。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偏偏是迈克罗夫特。为什么是她最信赖的人背叛了她。 不能接受。 不可原谅。 迈克罗夫特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压迫感,被迫仰起头,不得不一只膝盖跪在地上才稳住身体,抵消她扑上前来的力道。 烛影幢幢,她像是坐在黑暗的中心,那双眼睛即使背着光也亮得吓人,明晃晃的,满布狰狞绝望的恨意,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癫狂。 他的喉结微微滑动,有些费力地开口:“苏……” 苏冉面无表情地收紧手指,不耐烦地捏住他的喉咙。 她不想要再听什么废话了。她只关心一件事。 “——画像在哪?” “……”喉咙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即使因为男女力量悬殊让挣脱轻而易举,迈克罗夫特却没有任何动作。他观察着苏冉此刻接近崩溃的神态,就像在稍稍散开的迷雾中终于捕捉到了一直追寻的真相,这样的愉悦和满足让他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嘴角。 觉察到迈克罗夫特毫不抵抗的顺从,苏冉的气息忽地一滞,使劲闭了闭眼。在胸腔剧烈的起伏之后,她仿佛压抑住了体内即将爆发的东西,稍稍松开了扼在他喉间的手指,没有太多情绪地看进他的眼睛,缓慢轻声地说:“迈克罗夫特,我们还是朋友。唯独这一次,别逼我。我需要那幅画,把它给我……好吗?” 迈克罗夫特平顺了呼吸,轻轻咳了两声。他看着苏冉收回了手,坐直了身体,平静甚至称得上端庄的姿态和刚才险些失控的状态判若两人。不知怎的,他忽然就想起了莫里亚蒂对她的偏执。 即使是他,在此时也会忍不住产生撕掉这层理智外衣的破坏欲和好奇,想要看到她在他面前完全崩溃的样子。 迈克罗夫特维持着半跪在地上的姿势,等待着这危险的悸动平静下去,这才伸出手,轻柔有力地捉住了她的手肘。 苏冉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胳膊,最后却任由他握着坐回了凳子上,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像是在期待着。等待着。 但迈克罗夫特的回答注定要让她失望。 “苏,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他答非所问道,灰色的眼睛里似乎盛着浅浅的忧虑,然而细细看去,却搅动着深不可测的情绪,“你大概是病了,这几天你应该在房间里好好休息。” 苏冉愣了一下,瞳孔骤然放大,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迈克罗夫特,就像在看着一个疯子。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张开嘴,印着齿痕发白的下唇不住地颤抖。 “当然。”迈克罗夫特温和地回望着她,如同在凝望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不要担心,再过一周,夏洛克就会从学校放假回来,到那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无聊了。” 他说完微微一笑,松开手掌,转而捡起地上的披肩。在细心地抖去了灰尘之后,这才将它重新围在了她的肩膀上。 苏冉一动不动地看着迈克罗夫特体贴的动作。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明明因为沸腾的血液阵阵发烫,但她却觉得好像坐在凛冽的风雪中一样止不住发抖。 呼吸。她告诉自己。 她要思考。她要回家。 她不能崩溃。 …… “别哭。”迈克罗夫特犹豫了一下,还是难以抵抗地伸出了手指,用指腹稍显笨拙地抹去了她眼角的泪水。 他不是没有预先设想过她可能的种种反应,这甚至还不是最糟糕的一种。可当他发现自己真正面对这样的现实时,他所感受到的情绪却远超出了他所有的想象。 “我很抱歉,苏。”看着那张尽在咫尺的脸,即使是心口传来阵阵放射状的疼痛,也难以磨灭那暗不见光的欢愉。他咬紧牙根,抵抗着想要伸出双手拥她入怀的欲望,慢慢收回了手,“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完成。” “……有些事情……”苏冉的眼睛忽然动了动,讽刺地扬起嘴角,“——是类似把我从巴黎带过来这样的事情吗?是嘴上说着为了我考虑,却自作主张罔顾我个人意愿的事情吗?我知道我不够聪明,搞砸了很多事,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愿意承担后果!可是你凭什么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你又有什么权利替我做决定?” 面对着她突然爆发的质问,迈克罗夫特平静地垂下眼帘,掩盖住眼中一闪而逝的刺痛。 属于他的权利。他于她的身份。他当然什么都没有。可那些也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苏,你或许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显然不能承担后果,你甚至连亨利勋爵的死都无法承受。” “我——” “不是吗?你甚至无法好好处理那几位先生的追求。难道你准备把一颗心平分?还是要把时间分成几份……”他说到这里猛地意识到自己控制不住外泄的指责,一下子绷紧了下颌,“……抱歉。” 苏冉抬手抹去泪水,膨胀翻腾的情绪到了现在,早已超过了爆炸的顶点,她发现自己甚至可以重新笑出声来。 “我从未奢求过任何人的喜爱,可若有幸被人垂青,就算不能回应,我也想要尽全力珍视尊重这样的感情,付出我能付出的一切。这一点,我绝对不会改变。” 她抬手,止住了迈克罗夫特想要开口的动作,继续说,“我已经向你保证过不会离开,你想做的事情……我都可以接受。但是只有一点,请你把那幅画还给我,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迈克罗夫特抿唇,静静地看着她。 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对不起,我做不到。” 苏冉反复吸了两口气,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他看了她很久,最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苏,不要出卖自己的灵魂,即使祂许诺出了你最渴望的东西。” “……”苏冉盯着他的眼睫颤了颤,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可无论怎样努力吸气,却还是觉得窒息。 “……你不明白……” 她的声音极轻极细,几乎消散在空气里。 下一秒,她腾地站起身,歇斯底里地对着他吼出了声,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你以为你是谁?You f*king asshole!①” 听到这个极端粗鲁又新奇的形容,迈克罗夫特抽动了一下额角,可本来酸胀郁积的内心却突然像被扎破了一个口子,莫名其妙地柔软了下去。 他不再抵抗,任凭那股盲目的感情摧毁自己理性的意志。 “苏……”他试图靠近她,这一次迎来的却是毫不留情的拳打脚踢。 苏冉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她红着眼,指甲抓破了迈克罗夫特几次想要伸过来的手掌。在他不管不顾终于托住她脸的时候,张嘴便狠狠咬在了他的虎口之上。 迈克罗夫特没有松手,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分。 他捧着她的脸,认真地看着她,语气温柔而坚定: “如果是你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事情的话,那么我已经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①asshole这个词来源于德语,在现代美语中虽然常见,但第一次出现在印刷刊物上是1865年,第一次攻击人的使用是在1933年。所以在这个时代,asshole还是很前沿所有人闻所未闻的骂人用语。 *** 或许真的不该反复修改,改了一个月以后的心态很糟。 这一本有硬伤存在,我感觉自己目前的笔力已经无力回天。接下来的情节和人物还请大家用挑剔的眼光指正批评,我会虚心接受,但作者只能把反思到的东西运用到下一本里了;;。接下来两周没网没电脑,如果一切没问题顺利的话在15号可以回来。最近疫情反复,请大家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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