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的笑声逐渐苍凉,似哭似笑般的告诉她:“她死在尉缭离去的第九年,那是个大雪天,她让我替她换上了东胡的衣服,我扶她去兴乐宫的梅花园。那一年的梅花真红,像她嘴角流出的血一样鲜艳,她说她就是在这里听到了尉缭吹的曲子,从此再也不能忘怀。她死在我怀里,临死前抓着我的手,告诉我她想回家了。” “我跟她说,等胡亥公子当了皇帝,就能送她回到家乡。只要她愿意等待,我一定让她的儿子当上皇帝,可她等不了,她吐了好多血……”赵高喃喃道,片刻后他又癫狂的大笑,对着空气大声笑道:“我替你报仇了!珩夫人已被我千刀万剐!她的女儿赢阴蔓被我打断浑身骨头埋进土里!她的儿子茳蕲也被胡亥公子赐死!嬴政和他的儿子全都是不得好死!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了!” 赵高扭曲的神色让怀瑾心惊肉跳,胡亥……是古依莎的儿子?!想到在外面听到的一两句传闻,她道:“你既对古依莎有如此情义,为何还要杀了她儿子?” “不是我!”赵高目眦欲裂,眼睛通红:“我没想杀他!我从来不想杀他!是阎乐那个混账自作主张!我不会放过他!我绝不放过他!” “那扶苏呢?蒙恬呢?这么多人,那么多年,你怎么狠得下心!不怕报应么?”怀瑾忽然觉得十分荒唐,当年她把赵高托付给古依莎,竟然间接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报应?玉夫人死了,我还怕什么报应?”赵高喃喃道:“有什么报应,比这更凄惨?” 他是个宦官,可他也是个人,是人便有心,有了心就会去爱人。 “你对他们母子这么忠心,为何又夺胡亥的权,祸乱朝政?你若真心为胡亥好,就该辅佐他当一个好皇帝,坐稳这个江山。”怀瑾心平气和下来,直视着赵高。 听了不少赵高的事,她很难相信,这个人只是纯粹为了一个女人而如此。 他对古依莎的情更像是一个借口,把他真实内心隐藏的一个优雅的借口。 作者有话要说:
第409章 癫狂人以情遮羞 听到她的质问,赵高有瞬间的失神,他低下头:“不是的、不是的……胡亥他就是孩子,他哪里能做好皇帝……” 怀瑾皱起眉,冷眼看着他。 赵高忽然抬起头,眼神中涌起狂热:“权势的滋味好比美酒,一旦拥有便不能放下。只有我大权在握,胡亥才能坐稳这个位置,他尽可以酒池肉林沉溺美色,做他一切想做的事情。我……我要让所有人跪在我的脚下,向我臣服!过去侮辱过我、嘲讽过我、伤害过我的人,都将被我杀死!蒙毅、冯劫、冯去疾、李斯……哈哈哈哈哈哈,他们死得连条狗都不如,连尸都没人敢收!痛快!痛快!” 赵高像是有些疯魔了,怀瑾只是无动于衷的看着他,觉得他可恨得紧。 怀瑾不再说话,赵高便也消停下来,他哀伤又痴迷的看着自己,低声问:“姐姐,除了玉夫人,便是你对我最好。难道你也同世人一般,觉得我面目可憎吗?” “我如何看待你,又有什么要紧,你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便好。”怀瑾目不斜视,连正眼都不愿意看他。 赵高失落的叹了口气,在她身旁坐下,陷入了沉思。 怀瑾心里思虑着,越照发现她不见了,想必会立即告诉张良,还不知他会急成什么样呢。正想着如何利用赵高,殿外忽来了一个中年宦官,他径直走上前,对赵高说:“子婴不肯吃饭,已绝食三日了。” 赵高皱起眉:“让医师熬了参汤给他灌下去,明日无论如何都要让他登基!” “是!”那宦官领命,低眉顺眼的欲走。 赵高忽唤住他:“韩谈,你告诉子婴一句话,他敢死,我就让整个徐家村给他陪葬!” 那宦官答应着去了,怀瑾却来了精神。韩谈?是那名在秦宫隐姓埋名数十年的韩国探子吗?如果就是这个人,她便可解了这孤立无援的局势。 想到此,她问:“子婴是谁?胡亥的儿子吗?” “是扶苏的孩子。”赵高说,随即看着她笑:“扶苏还有后,姐姐可高兴?” 说罢唏嘘不已:“是扶苏当年和一民女生下的孩子,不是什么尊贵血统。” 怀瑾缓和了脸色,道:“我想去见见子婴。” 顿了一下她解释:“我与扶苏毕竟有师徒之谊,他死时我不能相送,如今他的后人还在,我不能不去见。” “好。”赵高和蔼的笑道:“我本也没打算禁着姐姐,咸阳宫里你可随意走动,只要别往宫门去,阮离欢铁面无私,谁都不认,小心误伤了姐姐。” 怀瑾点点头,把手上的两根筷子放下。 赵高还体贴的问她:“子婴就住在承明殿,姐姐应当还记得路吧?” 问完他颇觉好笑的摇摇头:“宫中建筑变化太大,恐怕姐姐已找不到路了,还是我带你过去吧。” 说罢亲自把她从桌案后扶出来,不等怀瑾甩开手,赵高就把胳膊收回去,然后主动走在了她身前。 一出了大殿,怀瑾看到那长长的玉石台阶,意识到刚刚的那座宫殿其实是章台宫。 她忍不住回头望去,金碧辉煌的宫殿已然失去了当年的磅礴大气,不是她所曾见到的模样了。站在台阶上,看到远处数不清的高大宫殿,空中有楼阁长廊将殿与殿之间连接,远远望去,无比震撼。 若无人相送,她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路的。 怀瑾看着赵高的背影,他的背有点佗,但头却高抬着,腰也努力挺直。从后面看上去,只觉得这个人连走路都卯足了力气,让人觉得累。 走了许久,都还没到承明殿,倒是经过了一座被士兵严守的宫殿,里面的人一见到外面赵高经过,全都涌到了殿门口。 “赵高!”有身着官袍的老人正义凌然的直呼赵高的名字,而后质问:“你预备把我们关到什么时候?听说义军已经进了咸阳城,你的死期想必近了!” 又有年轻一些的官员,仍是维持着面上的尊重:“丞相大人,不如把我们放出,也好一起抵御叛贼!” 那些人只是挤在殿门口,并不能出入。 怀瑾看到戍守的士兵身材并不高大,留心看了一眼,这些士兵竟然都是女子! 她压下心里的好奇,束手站在赵高身旁,却见赵高对那边遥遥行了一礼,柔滑的腔调一起:“明日秦王登基之时,自会请各位大人出来,诸位稍安勿躁。” 说罢不理会后面的骂声、质问,自顾带着怀瑾望前走。 大约又走了一刻钟,他们终于到了承明殿,殿外三五女兵看守,见到赵高直接将他们放了进去。 承明殿里静悄悄的,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躺在榻上,面容灰败。榻边韩谈端着一碗汤,正一勺一勺的喂给子婴,子婴如同一个木偶一般张嘴、吞咽。 “大人怎么来了?”韩谈放下碗,站起身。 榻上的子婴瞟过来一眼,然后漠然的将眼神挪开,看着屋顶发呆。 赵高也不搭理韩谈,只是对怀瑾说:“姐姐就先待在这里吧,我会让人照顾你。” 赵高说完就离去,怀瑾一愣,真的只是给她带个路?心情复杂的目送赵高离去,怀瑾突然又想起一事,连忙追上去,可走到殿门处,那些女兵将她拦住。 操!这是被关起来了!怀瑾心里暗骂一声,眼见着赵高越走越远。 深呼吸一口气,怀瑾冷静下来,走到子婴身边,她仔细观察着这张脸,依稀能找出几分扶苏的俊朗。 感慨万千,她最终也只是保持沉默,没有主动和这个少年说话。 韩谈仍旧在给子婴喂汤,怀瑾静悄悄的盯着这个人,这个人长相普通,眉眼中有股说不上来的沉稳,怀瑾开口问他:“你叫韩谈?” 韩谈只是瞄了她一眼,并不予理会。 也是,她现在是阶下囚,人家却是赵高的心腹,哪能对她客气!心中腹诽一声,怀瑾问:“你姓韩?可是韩国人?” 韩谈眼睛一垂,开口:“难道天下姓韩的人,都是韩国人吗?” 怀瑾不动声色的笑笑:“或许是因为我从颍川那边过来的缘故,听到韩这个姓就比较敏感,大人切莫介意。” 韩谈眼神一闪,有一瞬的迫切:“你从颍川过来?” 急急问了这一句他也觉得不妥,缓了语气又道:“听闻颍川郡已被叛军打下,是前韩逆贼称了王?” 平静又疑问的语气,让怀瑾心安不少,她加重语气:“是呀,如今的韩王正是从前那位横阳君。韩王复国,封前相国之子张良为申徒,如今义军入关,张申徒带着他的得力下属韩念已经进了咸阳。” 怀瑾说着笑了一声:“这位叫韩念的人,也跟你是一个姓氏。” 韩谈忽目光炯炯,看着怀瑾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眼神中也现出一丝敬意。 怀瑾知道他已明白过来,心中有了一个计划。 殿中除了韩谈和子婴,并没有其他人,怀瑾走过去,看着子婴:“你父亲是扶苏?” 子婴并不搭理她,毫无生气的瞟了她一眼,然后朝里侧身。怀瑾叹了口气,环顾着承明殿的陈设,感慨道:“咸阳宫大肆休整,承明殿倒是还和以前一样。” 韩谈大为惊奇,问道:“先生……公子……”对方虽穿着男装,但声线容貌完全是女子,他一时也不知如何称呼,顿时犯了难。 怀瑾笑道:“我是申徒张良之妻,赵氏。” 韩谈一怔,顿时低头暗喜,末了他压下自己所有情绪问:“张夫人以前来过承明殿么?” 怀瑾道:“我十岁时来到咸阳,在这里生活了十一年,这座承明殿往来不知多少回。那时候扶苏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他常睡在这张榻上,缠着我给他讲故事。” 榻上子婴的肩膀一僵,然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直勾勾的看着她。 “可我在咸阳宫待了几十年了,从没见过您。”韩谈觉得十分费解,同时尽力在记忆里翻找着怀瑾的身影,可始终不记得有这张脸曾出现过。 “那还是秦王政十一年的时候,嬴政还只是秦王,没有称帝。”怀瑾抿嘴一笑。 韩谈啊了一声:“那时候……宫里有一位赵姑娘!是您?”韩谈无比惊愕,那时他还是在偏远宫殿打杂的小宦官,伺候秦庄襄王遗留的妃子们,难怪没有见过她。 可虽未见过,赵姑娘的名号可谓是如雷贯耳,哪怕他在那样偏远的地方,也时常听到这个名字。但除了这个原因,韩谈对她印象如此深刻,还有一层别的因素。 他十五岁被送到咸阳宫,一生只接到过两个指令,一次是几年前横阳君带着韩念先生找到了他。 另一次……那是很多年前,她在宫里失踪,他接到红蛇从外面带进来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探听到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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