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宫门一道道打开,荫蔽的墙角被外面的阳光所照亮,随即她也看到外面的人。 里面已经放出去消息,因此刘邦率士兵早早等在了宫门外,整整齐齐的兵马严阵以待,怀瑾看到刘邦身旁的张良。 他也骑在马上,目光如鹰一般扫着这边,他浑身冷冰冰的,失了温度。 怀瑾再也忍不住了,从人群中冲出去。 外面的人见到有人骤然冲出来,全都举起了武器,可张良下了马迎上来,把她牢牢接在了怀里。 “我昨晚不曾急疯。”张良平静的说,可眼中却是怒火、焦急、担忧交杂翻滚在一起。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怀瑾吸了吸鼻子,在他面前,她总是软弱得不成样子。 后面子婴走上来,带群臣在队伍十米的地方跪下,木然道:“罪人子婴,率百官迎义军进宫,玉玺兵符都已带来以迎大王进宫 。” 刘邦眼珠一转,下了马,过去亲自把子婴扶了起来。 怀瑾被张良拉着要走,可她却止步:“武安侯会杀子婴吗?子婴是扶苏的儿子,我……” “你看沛公的样子,是要杀他吗?”张良在她手上捏了一下,示意她自己过去看,怀瑾观察了一会儿,放下心来。 “咱们先回去。”张良说。 可怀瑾还是不动,眼睛在那边找来找去:“韩谈跟我一起呢!” 可韩谈暂时是过不来了,他是咸阳宫里的人,恐怕是要被先收押的。见她两次停下,张良把她打横抱起,似笑非笑:“旁人有那么重要吗?” 所有人都顾着城门方向,无暇顾及这边的角落。 怀瑾脸一红,搂住了张良的脖子,任他抱着自己离开。 屹立百年的咸阳终于换了主人,刘邦等人浩浩荡荡搬进了宫,夜夜笙歌庆祝胜利。 即便怀瑾和张良住在外面,也能听到夜半从咸阳宫那边传来的乐声。 张良只在头一天进宫一趟,而后就带着几位官吏一直在城中巡行、安抚百姓,甚至还严惩踏坏百姓良田的士兵。种种措施下来,咸阳的百姓喜笑颜开,唯恐刘邦不为秦地之王。 夫君忙碌着,怀瑾也不能停歇。 先是打听了子婴一家人的近况,得知刘邦贬子婴为庶人,让他们去看守赢氏的一座宗庙,以后在那里度过余生。虽失了荣华富贵,但一家人却是平平安安的。 再一桩便是韩谈,不过这个人不止她关心,韩念也上心。刘邦入宫两日后,韩念将韩谈从罪人名单里保了出来。 韩谈一身普通的儒衫换上,再没有人知道他曾是咸阳宫的宦官了。 “将来有什么打算?”一日张良回家吃午食的时候,问了韩谈一句。 韩谈却看了韩念一眼,眼神苍老:“我是韩国细作团的人,早已将此生都献给了韩国,将来,韩念先生还需要用我的地方,我自当赴汤蹈火。” 他的上级是韩念,只会听从韩念的调遣。 怀瑾心想,韩念又只听从张良,换言之,韩谈便还是要跟着张良的。 韩谈有勇有谋,能忍自安,将来肯定能替张良做不少事。 可谁知张良又问:“抛开韩国细作的身份,你自己呢?你自己有想做的事吗?” 他自己?韩谈茫然了一下,然后失落的摇摇头。他是个残缺的人,又是个孤儿,他没有来处也没有归处,除了继续效忠故国,又能做什么呢? “那以后便仍跟着韩念吧。”张良轻声交代:“韩国那批细作也就剩你们两个了。” 怀瑾听出张良话中的寂寥,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时间是最无情的,王朝更替、生老病死都由时间来促进。于天地来说,这些不过弹指一瞬。于人来说,要走过这样漫长的时间,不知道要见到多少物是人非。 晴天的时候,怀瑾让人把吴腾下葬。 吴腾在咸阳任内使多年,吴家的祖坟处很轻易就打听到了,下葬那日许多受过吴腾恩惠的百姓自发前来祭拜。 怀瑾让人把老坟挖开,老旧的棺材里躺着一具穿着嫁衣的白骨,怀瑾嘱咐越照把吴腾放了进去。看着棺盖合上,怀瑾叹息着别开眼睛。 回去的路上,怀瑾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于是脚步一转往集市上去了。 “咱们不回去吗?”越照在后面问道。 怀瑾笑道:“买点酒回去。” 按照记忆中的路,她找到颜姬酒肆,仍是当年的建筑,门前的牌匾却是积年的老旧。颜姬现在应该已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吧,怀瑾想道,而后走进去。 但高柜旁站着的人已不是想象中爽朗热情的女子,而是一个面容清俊的年轻人,他看到怀瑾和一众随从,笑眯眯的迎上来:“可是在店里喝酒吃肉?我们这是开了几十年的老店了。” 店中就三四个人,有些冷清,那年轻人见怀瑾看客桌,便尴尬的解释:“前些日子打仗,生意难免就差一些,安稳的时候我们这里可是座无虚席!以前好多当官的都来我们这里喝酒……” 怀瑾温和的打断他:“我知道,我以前来喝过。” 年轻人打量她两眼,半信半疑,道:“不是我夸口,店里来的每一位客人我都记得,但我不记得您来过啊。” 怀瑾笑问他:“你今年多大?” “我今年十八岁。”年轻人说。 怀瑾摇头失笑:“那难怪了,我十九年前离开的咸阳,那时候这里的老板还是颜姬,你可知道她么?” 年轻人古怪的看了她两眼:“我看夫人总不过三十,十九年前您才多大就来喝酒?” 怀瑾笑得更开心,不住的点头:“你很会说话!” “颜姬是我母亲,她三年前已经重病去世了。”年轻人絮絮叨叨的和她拉家常:“现在城里好些人都还记得我母亲呢,她生的漂亮,说话也爽快。小时候母亲跟我说,我们这间酒肆生意最好的时候,始皇帝身边的宠臣和那位神童甘罗都来我们店里喝过。” 那真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怀瑾在他的絮叨中,思绪渐渐飞远。 她想起了很多人,但一想到那些人都已死去,她便笑也笑不出来。 “给我打三斤酒带走。”怀瑾拿出三两金子给他。 年轻人呆了一下,忙道:“三两酒可花不了这么多钱,我拿剪子绞一点下来就行……” “收着吧。”怀瑾把金子放在柜台上,然后安静的站在一边,越照等人也一言不发的站在她身旁。 过了会儿,年轻人拿了五六个酒坛过来,至少有五斤重了,越照和随从们把酒拿了,然后等怀瑾的指示。 她在店中环顾一圈,然后转身离去,越照等人连忙也跟上。 回到那座小院子,张良正坐在院中的树下与韩念说话,思之和甘琪在廊下闲坐。 她和张良仍住在这个小院子的主卧,思之母子住在侧间,韩念和原伏、越照等人都住在尉缭原先的府上。 原伏等人都不理解他们为何要住在这个小院子,但张良不解释,他们也不从相问。 从下邳出来,张良除了是他们的大哥,更是他们的主上,不能再跟从前似的随意。越照把酒放在廊下,然后带着人离开了。 见怀瑾回来,张良便停下交谈,问:“事都办完了?” 怀瑾点点头,笑道:“顺便还去了趟颜姬酒肆买了些酒回来。” 她走过去,韩念立即把藤椅让出来。 怀瑾坐下,倚在张良的膝盖上,问:“你是不是有些日子没去干活了,武安侯怎地也不来找你?用你的时候百般伺候,不用你的时候连想都想不起来,哼,卸磨杀驴!” “我是驴,你岂不成了驴夫人?”张良温言打趣道,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轻轻摩挲着:“沛公不来找我,说明暂时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 冬日的阳光慵懒,晒在身上让人想睡觉,怀瑾靠在张良的膝盖上闭目养神。 张良则继续听韩念汇报,韩念磕磕巴巴的声音像是催眠曲一般,让怀瑾昏昏欲睡。 昏睡中,怀瑾听到韩念这样一句:“樊哙将军、把那些秦国、女兵、收编了,但周勃大人、想让她们、为为为俘虏,前日争执、许久。” 张良的声音清亮又柔和:“后来呢?” “那位阮将军、和周勃、打起来,周勃输了,樊哙大人很、高兴,任阮将军为副将。”韩念说,顿了一下又道:“萧何先生、想把咸阳宫的、珠宝封存,沛公、不高兴……” 韩念的声音越来越轻,怀瑾终于睡了过去。 仿佛睡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睡了一瞬,不知过了多久,张良淡笑:“我都知道了,辛苦你了。” 韩念说:“打听消息、是最轻轻轻轻轻松的事,不辛苦。只是公子、为何这些小事、都要一一、探查呢?” “这些小事听一听总没有什么坏处。”张良从容的笑了一声,仿佛是在教导他一般:“世上的事从无定性,上天也从不偏帮任何人,想要算无遗漏永不失策,唯有以一持万……” 张良的声音戛然而止,院中一下静了,怀瑾嗯了一声,从张良膝上起来,发现他俩都望着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第412章 数年思慕终可言 门口站了一个人,思之一看到他就站起来。 “姐姐,是我。”那人看到怀瑾,咧嘴一笑。 阿小的容貌和以前没什么变化,除了脸上多几条细纹,他就站在门口,穿着普通农人的衣服,束手束脚的站在那里。 怀瑾没料到会看到他,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倒是思之走了过去,问:“你不是在宫里吗?” “我已自请离宫,不再是御府令了。”阿小回答道,眼睛却盯着怀瑾。 他一直站在门口,没有走进来,他哀伤的看着怀瑾,道:“在宫里听到一些传闻,就跑来这里看看,谁知道真的见到了姐姐。” “这些天动乱,你在宫里可还好?”刚刚已听到他已离开咸阳宫,想必没有受到什么刁难,怀瑾这句不过是白问。 阿小点点头:“我们这种小人物,没有谁稀罕刁难。” “进来坐坐吧。”怀瑾站起来,迎上去。 阿小不敢再直视她,低下头难掩悲伤:“姐姐在这里,我没有脸再踏进这个院子。” 怀瑾一愣,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随即见阿小惭愧的低了头:“当年为了活命,眼睁睁看着老大和蒙毅大人一起被杀,我却还投了赵高,我是没脸再见姐姐了。但蒙毅大人临终前嘱托我的事,我总是要做的。” 三言两语里将惊心动魄的陈年旧事接过,怀瑾也不知作何感想,只是站在那里打量着他。 半晌,阿小从袖中拿出一封发黄的布帛,递过来:“这是五年前蒙毅大人被行刑前一夜,亲手写下的。” 怀瑾过去将布帛接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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