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少露出如此显而易见的攻击性,与他惯常表现出的儒雅温和大相径庭,让周围的人感觉到骇然。 因他这句话,项声匆忙离去。 而怀瑾便立即问他:“你何时跟彭越有联络?我为何从来不知?熊心又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被阿籍迁到郴城区了吗?怎么会死?” “这些事跟你都没关系,你不用担心这些。”张良拍拍她的手背,温言抚慰。 怀瑾默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张良做了这么多的部署。如今将底牌全部亮出,看来是真准备要和楚国一刀两断,彻底投到刘邦那里去了。 想到项声适才指责的话,她难受得有些发不出声。 她总是事先想象各种情况,一遍遍提前适应难过,然而事情真实发生了,她比想象中还要难过千百倍。 这晚项声离开后,楚王宫有过一小段时间的慌乱,这些都是怀瑾事后才知道的。 她不知道彭越在这里面担任的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但范增他们明显很忌惮这个人,很快就让项伯领兵追上项羽,去解决彭越这个麻烦。 “我离开彭城,就够不到这里了。”项伯离开前特意找到张良,语重心长的嘱咐了一般:“你……自己保重吧。” 张良温和的看着他,项伯就苦笑:“我知道自己白操心,你要没本事,我也用不着离开彭城了。只是我去阻击彭越,最长不会超过三个月,你要抓紧时间。” 这三个月不离开,等彭越的事解决了,范增和其他项家人不会再让张良有机会活着离开楚国。 项伯看着他一直带笑,察觉出一丝异样:“除了彭越,你还有什么后招吗?” 张良眉头动了一下,询问:“我可以告诉你,你确定你要听?” 沉默了一下,项伯摆摆手:“算了,别告诉我!我不能背叛家族,哪日不小心泄露出去了,又担心会害到你,不知道也罢了。” 怀瑾同情的看着他,无力的笑笑:“阿缠,谢谢你。” 项伯摇摇头,他们大约是最为难的两个人,同病相怜。 很久之后,他笑出声,在张良左肩上用力捶了一拳:“张子房,我真是有些后悔认识你了,这是作的什么孽!” 连日来的愁思被项伯这一拳驱散,怀瑾捂着嘴笑起来。 张良刹那间眉眼都带了喜悦,翩翩对项伯一揖:“真是多谢你了。” “酸!”项伯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宅子外面,范增派来的士兵已经全部离开,张良看似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但是,他们可以去城中任何地方,却没有办法出城门。 同时范增和项声都变了策略,如果说前段时间还对张良严加防范、威逼利诱,如今就只剩下恭敬和礼遇。 金银珠宝一箱箱从楚王宫抬到张良这里;留在彭城的官员流水般的上门拜见,他们犹如对待项羽一般对待张良,就差行三拜九叩大礼;范增还给韩成送了数十个美姬,以便伺候韩成在宫里的起居。 怀瑾起先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张良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而她渐渐在市井中听到百姓谈论项王对韩国申徒的器重,终于明白过来。 张良手中有项羽的把柄,还有彭越的襄助,范增等人暂时还动不得他。 于是就来一招先发制人,让舆论全站在楚国这边,张良这会儿要是跑了,楚国绝对不会放过他,哪怕项羽调头追捕张良,诸王也不会站在张良这边。 楚国如此礼遇对待,要是张良还要离楚投汉,刘邦收下他恐怕有失厚道,正好给了楚国伐汉一个绝佳理由(但怀瑾看来,真正想打仗,随便找找就能找出千百个理由)。 同时,一个背恩忘义的人,他再把义帝的死因公诸出来,恐怕相信他的人也寥寥无几了。 这招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怀瑾私下猜测,这么恶心人的主意,肯定跟范增那个老东西脱不了干系。 随着时间推移,楚国对张良的厚爱已彻底传出去了,而张良这边也收到了辽东王和燕王送来的礼物——他们追随楚王,所以对楚王抬举的人也要示好。 这是一个信号:外面的人已经全都知道楚王对张良的器重,他们都以为项羽一回彭城,就会立即封张良为楚国的大司马。 然而怀瑾知道真实的情况是:只要项伯解决了彭越,范增和项声他们就会马上下杀手。 大暑之后,张良告诉她,刘邦已暗地里派了人马在彭城外守候,要她随时做好好杀出去的准备。 怀瑾问:“刘邦派了谁?” “不知道,”张良扬了扬手中的信,平静道:“只说派了数百精骑躲在城外的石蓟岭。” “既然刘邦派了人,为何不立即走?”怀瑾不解。 “要等。”张良眼神微沉,望向天边的夕光,起了点点愁容:“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才能走得理直气壮而不怕后患。” 看他神情,似乎有些为难,怀瑾斟酌片刻,问:“你似乎有了主意?” 张良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是有一个法子,就是有些太损,正在考虑用不用。” 这个人,让刘邦明烧栈道,让项羽等人放松戒心,然后刘邦拿下三秦稳定关中;项羽要去打刘邦,他又立即把齐国那边的消息告知,祸水东引让楚国无暇顾及汉中;项羽派人偷偷杀死熊心,他却一早拿到证据憋到现在才说;还有韩念透露给她的三言两语,齐王根本就没有和梁王合谋企图反楚,那封齐梁反楚的信件真实性可待考察…… 桩桩件件,哪件不损? 见妻子欲言又止的模样,张良瞬间就摸清楚她在想什么,难得的不好意思起来。 下一秒,他恶狠狠的把怀瑾拉到腿上抱着,抵着她的额头:“你心里是不是在偷偷骂我!” “没有!”她飞快的否认,张良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怀瑾痛了一下,脖子刺痛的地方被他轻轻舔舐,让她又麻又酥。 恍惚中,她想到张良这些年的转变。 年轻时的他被道德仁义所束缚,谋略之道往往都是光明磊落的阳谋;不知道从哪个阶段发生了转变,他的底线放低了许多,无论阴谋阳谋,管用就行,往往是一招封喉的铁血手腕。 那么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怀瑾思量许久,想到最开始见到张良冷硬的模样时,是在韩国刚被灭的时候。 张良似乎是那时开始发生了变化,再然后便是……她与张良和离、张景去世之后…… “你在想什么?”张良在她脖子上吻了一会儿,见她毫无所动,不禁有些好奇。 怀瑾叹了口气,勾住他的脖子,担忧:“等离开彭城的时候,莺儿怎么办呢?她现在铁了心跟我们断绝关系,如何肯跟我们走?” “我会想办法的,你不要操心。”张良缱绻的在她眉间吻了又吻:“你只管在家里吟风弄月,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其他的都交给我,我会保证你安乐的生活。” 她明白张良的苦心,为了让她置身事外,现在他几乎不怎么给她说外面的事情。 正是因为明白,所以她也不爱多问,只是越来越紧张的局势让她无法视而不见。项家人与张良的交锋,她既为难也忧心。 杀机四伏的彭城,她和张良在一起,忽生出一种生死相随的念头,只是这么一想她便觉有些可笑。 生死相随?张良要是知道自己这么想,恐怕只会被她气死。张良的字典里,没有绝路,他永远有后招。 夏尽秋来,项羽和齐国开始交战,项伯那边一直未有消息传来。 怀瑾不知张良口中那个很损的计划到底开始实施了没有,想着这些事,在家中缝衣服都能被刺到手。 张良尚未有动静,在楚宫的韩成倒坐不住了,听闻范增又新立一个韩王,准备派这个人去管理韩地,韩成十分恐慌。 某日夜里,他召集在彭城的几位心腹准备逃出彭城回到封地,刚到门口就被抓获了。 听说被审讯时,韩成看到心腹被大卸八块,当时就精神崩溃的大喊:“除了我还有张良!石蓟岭有汉王派来的骑兵,就是派来接应他的!别杀我,我都告诉你们!” 张良的境遇再一次发生了改变,府上又被围了,只不过这次是范增和项声共同派人围住的。 同时范增还让宦官在府前大声斥责张良与汉王勾结,说张良忘恩负义,当时无数百姓在外面围观,大约不消半天就能传遍全城了。 这是第几次包围他们的住宅了?怀瑾都觉得有些麻木了,她看着淡定喝茶的张良,问:“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韩成怎么会知道刘邦的人在石蓟岭?” 张良吹了吹茶沫子,温言软语:“哦,我让韩念偷偷透露给他的。” 张良主动透露的,那他便是自有安排,这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吗? 怀瑾尚未想透,英月就带着项佗前来,他们自然是进不来,怀瑾在大厅里听到门口吵闹,出去一看才知是他们。 “这是我父亲的符节,看清楚了!”十多岁的项佗把一块青铜打造的符节亮出来,那些士兵才犹豫着让了路。 一进到大厅,英月就道:“阿声和范先生刚刚带人去了石蓟岭,这一来一回必是晚上才得回来。阿佗偷了符节出来,趁这个机会你们快些逃!” 项佗把符节放到桌上,十多岁的少年已经十分有主见了,他看着怀瑾:“姑姑,父亲和范先生回来之前,你们一定要离开!” “是听到什么消息了?”张良笑问。 作者有话要说:
第422章 兵行险招危机一刻 项佗和英月对视一眼,项佗脸上有些内疚,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开口:“我听到他们说,晚上会来处置姑父,会……会杀死他。” “你不怕你父亲责罚你吗?”怀瑾复杂的看着他,心中无不感动。 项佗摇摇头:“我是父亲的嫡长子,纵然做错,也没什么。” “别啰嗦了,你们快去收拾一下,现在就跟我们出去,我已让人备好两匹快马,你和子房快些离去。”英月脸上都急出了汗。 怀瑾眼眶一热,然后去看张良。 张良立即起身对他们一拜,二人连忙欠身让开。张良看着他们,诚恳道:“多谢你们的记挂,只是我们现在还不能走。” “这是为何!”英月满脸焦急,不甚理解。 张良却说:“你们的好意我先谢过了,眼下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请带怀瑾进宫一趟,让她看一看莺儿。” “莺儿在宫里,没有人敢动她……”项佗信誓旦旦。 但张良再三请求,英月和项佗都只好同意。 他们等待时,张良把她拉到一边,嘱咐:“我让韩念陪你进宫,把女儿带出走,申时之前一定要回来,申时之前!” 怀瑾不知道他卖什么关子,拉住他:“你究竟是怎么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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