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绑匪跟着一起紧张是不是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喂,埃尔欣根,你不会是不知道怎么把它取下来运输吧?我可是好好地钓出来了!” “闭嘴,马科斯韦尔。我在想办法了。” 造成如今的困境,原因归结于两人仅拥有杀人的本领,而对如何呵护生命缺乏知识。 两个人蹲在草丛里,小海獭脖子上的钓钩连接着绳索,要在不伤到它的情况下取出来。 “你不是号称冰钓高手吗?难道钓上的鱼都是自己脱钩的?” “直接把它拧下来啊,哪像现在这么麻烦!” “不,不对……等等。”马科斯韦尔的语气突然变得相当复杂,他停止与同伴的争辩,惊诧地望向地面,“钓上的鱼不会自己脱钩……但怎么海獭会啊?” 十星暮摸索着脖子上的吸附钓钩,这个冰冷的金属部件抵在毛毛上,很不舒服,于是她偏了一下小脑袋,缩缩脖子,灵敏且顺畅地从钩子上钻了出来。 毕竟海獭毛超级厚,看上去很大一只,事实上只是虚胖,他们能钓到她其实有一大半多亏了她自己扒拉着铁钩。 埃尔欣根见鬼似的盯着那个相当自觉的人质……不对,獭质。 “须弥人还真是实诚啊。”他得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评价,“多么精妙的设计。” 看看,这就是智慧之国的造物,完全没有反抗逃跑的意识,甚至自己主动帮助绑匪解决困难,堪称獭德充沛。 他都有点不忍心绑了。 预期的计划是用绳索把它捆住塞箱子里,然后提走。以防冲撞磕碰,长官还特意给他们装备了镇静剂和昏睡药水,以及一把可以用来割断行为关节的锋利特制刀片,在动静过大时用于强行制止旁人的围观。 现在看来,都用不上了。 埃尔欣根打开笼子,打算把这只拟态海獭机械推进去。面前却出现一个软垫。 “这任务真是我出差以来做过的最轻松容易的了。”马科斯韦尔把软垫铺到冰冷的铁质板上,真情实感地感慨,“就让它好好趴着吧。” 两个人提着笼子,避开人群匆匆离去。 粉白色的小贝壳被遗留在草坪里,沾染点点泥土。没过一会便被人捡拾起来,擦干净放回了口袋。 * 鼓钟悠远地回荡了三声。 延绵的回音里,一道威严的声音如此吩咐道:“埃尔欣根,马科斯韦尔,你们的任务完成得不错。现在,退下吧。” “好的,佛罗德洛克长官。” 两位小兵踢踏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终于抵达了敌人的巢穴。十星暮安静地趴在垫子上,试探性地去感受这位名叫佛罗德洛克的人。 像幽邃的深井。 “愚昧的人们,还自称学者。连生命与机械都不会分辨。”佛罗德洛克·弗朗孔斯汀踱步走到笼子面前,俯身打量,十星暮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之间温热的鼻息。 “自以为是的想撼动大树的根基,什么都可以拿来利用。以为愚人众都如同派出去的马科斯韦尔一样天真。” 十星暮听懂了。 这人是特意派不太聪明的马科斯韦尔去劫持她的,大概是为了骗过教令院与他勾结的人,并且他似乎还发现了—— “一帮蠢货,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拟态机械。” 佛罗德洛克轻慢道:“元素生命与机械都分不清,都不是我要的活体样本。沙漠未开化的人们笃信神谕的揭示,而自诩智慧的雨林学者看不破事物的本质。” 笼子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佛罗德洛克把十星暮抱到另外一张实验床上。 空气很潮湿,阴暗的地界,并没有明显的光源,石壁上淅淅沥沥的水珠时不时滴到地面,看样子应当是在地下。 四肢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被机关束缚住,十星暮不安地仰头。艾尔海森早上给她系的眼罩还挂着,蝴蝶结搁在后脑勺,很不舒服。 “没必要还用这幅面容吧,小家伙。”佛罗德洛克的指尖触碰着那个翡翠绿的眼罩,冰冷的温度透过布料,确真地传到眼睛表面。十星暮打了个哆嗦。她能感受到面前这人不断扩散的恶意,从那口幽邃的水井中弥漫出紫黑色的迷雾。 她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片刻,佛罗德洛克戴上手套,揪下了她一根水蓝色的毛,小心放进玻璃管里。水蓝色的绒毛化作几滴混杂着不明颗粒的液体,这液体与纯净的容器一经接触,便如同日光下的冰块一样融化了。 只剩黏稠的极少一滩溶剂在玻璃管中晃荡。 “枫丹古代的诗人与哲学家相信,在时间开始之前的过去与时间结束后的未来,无数的生命在水中相遇,不再需要形体、语言与接触。” “真是可怜呢,小海獭。”佛罗德洛克的语气不带分毫怜悯与同情,“被时间遗忘,残忍地丢弃在奔涌不息的浪潮之中。” “不过不必顾影自怜。你的同类们大多都随你们的神一同死去了,余下的也不再有你们的神。” 十星暮依然安静。 过往的岁月被蹉跎得模糊不清,她甚至快要忘掉本来的名字。只记得自己本应该早已死去,现在是如同欺瞒高天的小偷一样悄悄地活着。 佛罗德洛克的话语,从深远的水井中传出弥漫毒瘴的紫黑雾气,交叠的人影憧憧,浪潮一阵又一阵地拍打,记忆不断回溯直到面前出现尽是灾厄猎犬的通道。那是名为厄海塔的起始。或许她不止一个名字,或许她遗忘了最初的誓言,或许她背负着失落的罪行,或许她违抗了某人拟定的程序。 但现在,她的名字是他人赐予的十星暮,仅仅是一只小海獭。 十星暮寂静地躺在实验台上,似乎听不懂佛罗德洛克在说些什么。所幸还有眼罩在她与世界的现实之间横亘着,所以无人可得见她眼眸里是怎样的光亮。 “时间差不多到了吧,佛罗德?” 从暗道里忽然出现第二个傲慢的声音,仅仅叫了他一半的名字,讥嘲道:“这么久,还不能安好一个小小的爆炸程序吗?我开始怀疑你宣扬的机械拆除水平了。听说你没有酒精就不能正常大脑运转?要不现在给你运几瓶枫丹的甜酒呢——还是你更偏好家乡的火水?” “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未免有些着急。”佛罗德洛克散漫地摊手,“克莱德大人,我还没有说话呢。” “毕竟,即使你手握着赞迪克的手稿,依然对沙漠的机关一筹莫展。教令院不得不重新评估一下你的实力了。”克莱德说着,走到十星暮面前,佛罗德洛克没有阻止。 这时候克莱德才发现不对,原本刻有自爆程序的芯片还好好地放到一边,佛罗德洛克完全没有安装它的意思。 克莱德转头叫了起来,流露出一丝怒意:“你怎么什么也还没干!” “我亲爱的大人。”佛罗德洛克不紧不慢地说,“您完全没有意识到它并非机械生命吗?” “什么!” 克莱德难以置信地转向了被关押在实验床上的小海獭,阴沉着脸:“是你……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故意不说明!” “拜托,我也是今天才见过海獭。要怪就怪你一点消息都不敢提前交给我吧。” “不可能啊!明明我们的人都在禅那园见过——它怎么可能不是机械生命!” “谁知道呢。人家也不可能成天大声叫嚷‘我不是机械!我不是机械!’吧。哦,抱歉,忘记你现在还不会人类的发音。”佛罗德洛克平等地嘲讽着,挖苦道,“说不定还是只文盲海獭。之前跟你的交谈只是在浪费口水,我还不如跟这位克莱德大人多聊几句,身心舒畅。” 十星暮:“……” 关我什么事。 “不、不可能!”克莱德猛扑上前,发疯似的说,“你快说话!输入指令,暴力拆卸机关装置!激活唤醒单元!” 十星暮:“……” 拜托,我只是一只小海獭耶。 您的要求太超过了。 “都是艾尔海森。”克莱德这时候反应过来,阴冷道,“他肆意妄为,把我们都当作傻子,愚弄了所有人——” 忽然之间,地下室上方的入口传来轰然一声响动。 细碎的尘沙纷纷扬扬地脱落,地面潮湿的空气混杂着泥土的气息闯了进来。 无论是克莱德的愤怒,还是佛罗德洛克的恶意,全然如同微不足道的尘埃,飞散尽了浩渺的星空。 月色下无垠的大海汪洋吞噬掉所有的坏情绪,只剩一缕易散的清风。 “打扰了,两位擅长辩论的先生。”是非常熟悉的声音,语气如同他本人一样没有多的起伏,“如果还有什么要争辩的话建议现在可以省点力气。相信之后你们有充足的时间去在风纪官面前讲。” “艾尔海森?!” “你怎么来的这里!” “这里是愚人众的地盘,群山之间错综复杂的空洞深处,你怎么找到的!” “哦?两位该不会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吧?” 虽然是文职人员,但艾尔海森随意就踢翻了入口挡路的铁盖。他挥挥手,驱散扬尘,单手撑着就跳了下来,踩着尖头长靴一步又一步地走了过来,披风佩戴着的神之眼如它主人的瞳孔一样,缓慢地亮起翡翠绿的光芒。 眼看着他们似乎准备逃跑,或者又打算拼死一搏的动作。那枚神之眼光芒骤亮,幻化出一柄足够斩断黯毒的单剑,艾尔海森侧身飞踢,干脆利落地将它钉到两人脚边。 破空的风声呼呼而过,锋利的剑刃与他们脆弱的脖颈毫厘之分差地擦过去了。 远处风纪官们的脚步声接踵而至,佛罗德洛克率先举起双手:“先说好,我只跟这个叫作克莱德的家伙做了研究机械的交易,你们须弥城的事我不关心。” “佛罗德洛克,你这根可恶的墙头草!” 艾尔海森没再去管接下来的事情,那都是风纪官们的工作了。不需要太多操心。他走了几步,从实验台上取下捆束的小海獭,神色如常地挂在脖子上。 十星暮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寻常要绕他脖子一圈的尾巴还悬在半空。 艾尔海森低头戳了戳,它还没有反应,他便捞起十星暮长长一条柔软的尾巴,替它绕过自己的脖子,平静道:“说过了,下午来接你。” 汹涌澎湃的情绪终于找到依托之处。十星暮疲惫地将脑袋靠在艾尔海森肩上,依偎着,闭上眼立刻就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艾尔海森:须弥的洞我哪里没钻过 背景知识小助手上线! 时间线是间章倾落伽蓝之后,海哥传说任务之前,反派是阿扎尔(前任大贤者)被流放道成林后隐藏在教令院的一支余党。像教令院这样庞大并且把学术与政治融合一起的统治机构,还刚进行完大洗牌,我总感觉水会很深,所以捏了这撮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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