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即使确认了十星暮来自遥远时间的过去,但她外表上看过去就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再加上对这个世界的好奇,眼眸闪动着亮晶晶的光芒,更像是刚进入教令院的新生。 所以当她被艾尔海森带进教令院时,没有多少人向她投来注视,基本上都在专注地忙碌手上的学业。有一小部分遗憾代理贤者大人今天没有挂着海獭,另外有部分人则是注意到十星暮不同寻常的眼睛。 都是一些生论派的学生,对这种没见过的生理形态很感兴趣。 直到十星暮被领着带到堆满书籍的高山之下。 十星暮有些敬畏地仰望足足有好几米高,由书册搭建而成的堡垒,觉得这比浸染毒液的暗器更加恐怖。 “艾尔海森?你怎么来了?机关文字是有新进展吗?” 从庞大书籍山中冒出一个衣着考究的人,她怀里抱着一叠卷边的纸张,跟艾尔海森之前让自己辨认的有些相似。十星暮好奇地打量她。 一阵熟悉的,混杂着沙漠的清风吹拂了过来。十星暮认出了她。 “这是珐露珊前辈。”艾尔海森说。 “这是十星暮,打算报考知论派。”艾尔海森介绍道。十星暮这个名字只有赛诺提纳里他们清楚地知道,其他人只隐约听说过,并不清楚他之前挂着的海獭叫什么。正好不用再另取别名了。 “你这是给我找到学生了?”珐露珊稀奇道,“先说好,宁缺毋滥,我可不需要投机取巧的学生。” “相信你们会很有共同话题。”艾尔海森十分肯定地说,仿佛预见了她们相谈甚欢的未来。 两人身上实在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时间在不同人身上呈现出不同的形态,唯一的共性是从不会为谁而驻足。怀表或许会停摆,孤儿院的钟声会滞涩,但时间永远不会停滞。只要开始沿着时间漂流,永远都不会回到过往,唯一能做的是寻找可以停泊的真实锚点。 珐露珊曾不慎被困入赤王文明的一处遗迹长达百年。 当她耗尽随身纸笔,直到壁墙上刻满晦涩隐奥的推演符号,意识混沌,浑浑噩噩地破开谜题,走出遗迹时,尚且不知道更多的苦难在远方等待着她。 荣誉先于珐露珊本人被岁月遗忘,亲人与朋友已埋葬在时间这条长河的上游。 而十星暮的记忆甚至被冲刷洗净。连理应哀悼逝去的神明也忘却了。 艾尔海森简单介绍了她们认识便离开了。 十星暮悄悄打量着珐露珊前辈。 之前作为海獭的时候尚且不觉得,还在模仿前辈教训别人的神态,现在亲眼见到才觉得—— 气势真的好强啊。 十星暮恭敬鞠躬:“您好,珐露珊前辈。” “咳!”珐露珊清了清嗓子,才颔首说,“不错,还挺有礼貌。” “我的情况有些特殊。”十星暮搬出之前艾尔海森给她编的背景故事,据说借鉴了许多旅行者讲述过的见闻。 她一板一眼地开始叙述:“其实我是一个在海洋上漂泊的浪人,家道中落,被迫远离自己的故乡,跟随着领航员闯过一个又一个风暴。直到有天突然被卷进了无法挣脱的漩涡,用于辨认方位的罗盘全然损坏,天地一片昏暗!” “漩涡里到处是魔神的残渣余孽,他们呼啸着向我飞扑过来。领航员操控着船舵,飞快带着残破的小船在漩涡里横冲直撞,然而我们在海浪上颠簸许久,依然没找到出路。反而看见了一座孤岛。” “我在想,我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吗?待在孤岛,度过余下的一生?” “就在我想要放弃的时候,在岸边垂钓的领航员面前,忽然浮现了一头巨大的鲸鱼!” “领航员先生一向有一颗渴望纷争的心,他带着鱼竿就冲了上去。” “危机当前,领航员先生一脚就把鱼竿踢断折成两半,挥舞着两根鱼竿像挥舞着双刀一样与大鲸鱼搏斗。” “然而我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硕大的潮水扑了过来,我一下被卷入了洋流之中。” “但是领航员先生那勇于抗争的精神深深激励了我,虽然被浪潮裹挟,但我坚持着不被侵入意识。” 十星暮相当声情并茂地朗诵着,小脸庄重,抑扬顿挫,很有感情。仿佛不是在讲述自己的故事,而是向世人宣扬一首波澜壮阔的史诗:“怀揣着这样的信念,我在海水中漂泊。”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日,我最后被浪潮拍打在了水面上!” 十星暮停下了演讲。 突然传来一阵鼓掌喝彩声:“好!讲得好!” “这是我今年听过最棒的故事!” “太精彩了!引人入胜!” “这位同学!八重堂最近有个征文活动——” 她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周围聚集了一帮听入迷了的学生。 一位维持秩序的学者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显然也才从刚刚跌宕起伏,热血沸腾的故事中脱离出来。他拍了拍手:“好了,教令院禁止大声喧哗,快去干自己的事吧。” 珐露珊听得一愣一愣的。 等到人群散去,她试探性地问:“所以……?” 十星暮严肃道:“所以,我对目前通用的书面文字一无所知。” * 被珐露珊前辈耳提面命地疯狂补习了一下午提瓦特基本符号和常识。 “前辈,‘租赁’是什么意思呀?” “是指约定的时间之内,将资产使用权暂时让给别人,用于获取摩拉的行为。打个比方的话,比如你正住在别人家里,你需要按时上交费用。” “怎么了?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 “啊哈哈……没什么,我还以为大家都能够自己免费选择住哪呢。” “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不要想着不劳而获。”珐露珊前辈望向这个看上去就很容易被骗的后辈,告诫说,“做学问也是一样,踏踏实实地夯实基础。别被人忽悠进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高价培训班。” 谢谢您的好意,珐露珊前辈。但被骗的人需要一个非常基础的前提—— 从教令院出来的时候,十星暮脚步都有些虚浮。眉头紧皱,严肃思考,对自己渺茫的未来忧心忡忡。 ——她是没有摩拉的。 艾尔海森说让她在门口等他来接。十星暮找了块人流量不是很大的空地,视野很好,从这里能望到远处的景色。 “同学?” 十星暮转头,是先前在教令院听她演讲《关于我被卷入漩涡又遭遇大鲸鱼最终上岸成功》传奇故事的一位学生。他的帽子上佩戴着赤红色的印章,经过珐露珊前辈的科普,十星暮记得那是素论派的标志。 “你的故事实在是太精彩了!实不相瞒,我觉得很有潜力!”那位素论派学生真挚地说,“最近八重堂在征文,你可以去试一试。” “好的,谢谢。”十星暮点头,认真询问,“有摩拉吗?嗯,还想问一下教令院附近的房子租金一般是多少。” “写得好的话当然有啦。不过很多人主要是想在上面打响自己的知名度的,所以应该不会太多吧。” 看到十星暮逐渐变得失望的表情,他补充一句:“不过只要你有了名声之后,摩拉就会像流水一样哗哗地涌入你的口袋!” “至于租金的话……教令院附近的房子价格还是很高昂的,不过我们一般都住学院分配的宿舍啦。” 他报出一个耸人听闻的数字。 十星暮同样研究过须弥城的物价,她倒抽了一口气,表情更加凝重了。 “那有什么快速赚摩拉的方法呢?” “呃,这个的话……”那位学生沉思一会,然后谨慎措辞道,“大概都写在风纪官们的审判手册和裁决教令上了。” “?” “不过你是新生吧?被代理贤者大人亲自带过来,肯定不用担心这些小事。” 不,是很大的事。 “怎么样?经过这一天的学习?”素论派的学生自豪说,“教令院可是须弥智慧的中心,相信你一定有很多体会。” “确实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十星暮无比认同,且真挚地点头,“最大的感想是,代理贤者大人,真是一个超级热心肠的好人啊!” 学生:“啊?” 他的表情有一丝龟裂,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确认没有听错。 代理贤者听上去就是一份很繁重的工作。今早他困得不行,一定是为了堆积的公务和须弥的未来殚精竭虑,勤勤恳恳,一刻也不曾离开过自己的岗位吧。 十星暮兀自感慨说:“对待工作同样相当负责呢。” “……” “同学,你不是本地人,并且刚来须弥吧?”他的语气有些沉重。 “咦?这你都知道吗?” “小心别被路边的商贩和推销团伙给骗了啊。路边就有风纪官,平时遇到什么重大的事情可以找他们商量商量再做决定。” “诶?好的,谢谢?” * 艾尔海森从兰巴德酒馆买了杯咖啡去教令院接十星暮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夕阳温柔地映照下来,给所有的事物镀上一层金色。十星暮蹲在一个挺立的路灯下,水蓝色的长发系着翡翠绿的缎带,垂落到地面。 她正抚摸着一只流浪猫,那只格外傲慢的野猫看上去被她驯服得很好。往日有学生试图投喂小鱼干时,都会被毫不客气地挠几下爪子的黑色小猫,这时却舒服地眯起眼睛,翻开肚皮在地上打滚。 听到艾尔海森的脚步声,它警觉地翻身,猛地蹦起,朝他张大嘴愤愤骂骂咧咧了几声,又怂得飞快地跑走了。 十星暮疑惑地注视那只猫咪的动作,不明白它为什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了。” 冷淡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十星暮转过身,看见艾尔海森站在不远处的花圃边,倚靠着木栏,碎发被微风掀起一个角度,似乎在等她自己过去。 十星暮站直,不想让他等很久,蹦跶了几下。 “过得怎么样?” “珐露珊前辈很有耐心,教令院的大家也很友善。”十星暮回顾了一天的生活,觉得很不错,“非常感谢。” 艾尔海森应了一声,垂眸望见十星暮变得纠结的表情,灰白色的眼睛打量着街道两边的房屋。他问:“怎么了?” “呃,那个,关于房租……”十星暮小心翼翼地询问。 “所以你现在好好上学,顺利毕业才好赚摩拉。回去先打个欠条。” 十星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的!” 她突然回忆起之前的交谈:“我听说好像教令院的学生统一安排住宿?” “如果你认为你的室友能够接受某天半夜醒来,对面床铺上的人变成海獭,或者梦里被揪头发的话,我没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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