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禅氏看在眼里,暗暗惊讶,四贝勒居然能为女儿做到这份上! 起初她以为四阿哥不过是贪恋云莺美色,或是朝夕相处成了习惯,可如今瞧着,多多少少该有点真心:当一个男人肯为你改变时,就表明他已经把你放心上了。 祜满当初何尝不是如此,为了她不惜改掉酗酒的恶习,一个大老粗还学人写些歪歪扭扭半通不通的情诗……想到那时候的光景,觉禅氏不禁浮现出笑意来。 虽说在成婚之后,祜满又本性复萌了,动不动抱起酒坛子,但只要觉禅氏劝他,他总归能戒绝几日——比起那些屡教不改肆意胡为的纨绔子弟,觉禅氏觉得她如今的生活已经很幸福了。 但,女儿能获得这种幸福吗?觉禅氏嫁过来毕竟家境简单,而云莺须面对的却是更复杂的局面,从德妃到四福晋没一个好相与的。 只盼四阿哥能照顾好她,别让她经历风刀霜剑。 觥筹交错,宾主尽欢,散席时天已经黑透了。 云莺虽然没喝酒,也带了三分醉态,望着四阿哥吃吃笑个不停,她今天实在太高兴了,不但圆梦跟家人团聚,四阿哥还这般善解人意帮她做脸,仿佛又回到儿时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里。 她忽然踮起脚,在他脸上快速亲了口,如蜻蜓点水一般,“四爷,谢谢您。” 哪怕知道暗处看不清楚,四阿哥的脸还是微妙的红了红,他不自然地转过脸去,“没什么。” 怕云莺摔倒,赶紧搀着她,又小心地扶上马车,座椅上早铺了一层毡褥,好叫她躺得舒舒服服的。 四阿哥则另外叫了一辆,省得打扰她休息,只人虽在前头,却不住地掀起帘栊向后张望,关心之意溢于言表。 觉禅氏看在眼里,心底那块大石终于放下。 福晋远远听见车轮碌碌声,猜到四阿哥回来了,但却并无动作,也不打算出去相迎。 赵嬷嬷劝道:“您还是打个招呼吧。” 四阿哥今日陪了侧福晋一整天,必然心虚理亏,福晋这时前去示好,必然能把他笼络回房中来——就算不在意夫妻之情,可难道不想再要个孩子?弘晖这般七病八痛的,总归不怎么保险。 福晋哂道:“嬷嬷,我有我的自尊。” 四阿哥这样笼络瓜尔佳氏亲眷,已经让她无比愤怒——几时对那拉家的人这样好过?她兄弟次次过来,四阿哥都摆足了君臣之礼,从无郎舅之谊,那时可还记得她是他的枕边人?是他相濡以沫的发妻么? 福晋深吸口气,她觉得自己不去责难已经够忍耐了,若还装作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摇尾乞怜,请恕她办不到。 她冷声叫侍女吹灭灯盏,“若四阿哥问起,就说我已经睡下了。” 赵嬷嬷无法,只得原样把这话回过去,四阿哥也没什么反应,只道:“也好,让你家主子好好歇息。” 扭头看见云莺欲言又止的模样,失笑道:“怎么,又想劝爷去正院?” 云莺微微脸红,这人怎么跟她肚里蛔虫似的? 四阿哥握住她的手,深深叹道:“爷只有一个身子,哪够你们分的。” 固然他偏宠云莺是对福晋不公,但若真个改变主意去陪福晋,他又觉得对不起云莺——虽然未许下山盟海誓,可各自心里都已把对方视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 他只能选择遵从最本能的反应。 云莺眼眶有些濡湿,颤声道:“四爷……” 四阿哥轻轻捂住她的嘴,“什么都不要说,爷知道你的意思。” 她是不愿让他为难,正因明白这点,四阿哥才不容许她将那句话说出来,宁可自己当个恶人。 微笑着将她眼角一点水迹抹去,“别难受了,哭花了脸,爷可不要你。” 云莺:…… 好好的气氛都被破坏,讨厌死了。 * 福晋虽然有些薄怒,但幸好四阿哥只是嘴上示好,没把瓜尔佳氏的人安排到朝里,这令她稍稍宽心——无论如何,乌拉那拉才是正经姻亲,四阿哥就算要扶持,也不能让外人捡便宜。 云莺并不在乎,她从小奉行的是快乐至上教育,知足常乐,四阿哥真有此意她才烦恼如何拒绝呢,她那几个弟兄哪像做官的料子?与其在宦场上被人带坏了,还不如乖乖待在家里啃老,省得惹麻烦。 十月里康熙爷往围场行猎,四阿哥并未跟去,而是留在府中陪伴云莺——她现在的肚子大得举动都有些吃力了,自然也没哪儿可去,挽星便从外头买来各种传奇小说,抽空念给她听。 当然,是正正经经的小说,不带颜色那种。 四阿哥含笑道:“让大哥他们出出风头也好,爷不凑热闹。” 这倒也符合他一以贯之的低调作风,本身他今年就已经够惹眼了,还是该适当放慢一下节奏,免得招人嫉恨。 云莺本该夸他高瞻远瞩的,不过恃宠生娇的她还是无情戳穿,“四爷,其实您是怕出丑吧?” 围场是打猎的地方,但四阿哥骑射功夫那么烂,万一连一只兔子都没捕到,岂非丢脸丢大发了?请假不去还能挽回些颜面。 四阿哥:…… 要不要这么诚实?
第53章 烤肉 多亏四阿哥的羞耻心, 云莺得以在他陪伴下度过一段甜蜜时光,本身她也对射猎不怎么感兴趣,阿弥陀佛, 围场里的动物那么可爱, 干嘛要杀它们——不过吃的时候就是另一回事了。 云莺承认自己佛口蛇心,但烤鹿肉和椒盐手撕兔是真的很美味嘛。 四阿哥虽然没去,却不乏来上供的,其中尤以永和宫送的居多,十四阿哥虽然才十岁,却已经表现出不凡的身手, 逮到了五只兔子、两头狍子和一头尚未发育成熟的梅花鹿。 那鹿被德妃下令放生了,猎得的野货她自己留了几张皮子,又匀了部分净肉送到各宫,余下的全都拨给了四阿哥府上。 来人描述得绘声绘影,“十四阿哥真是少年不凡, 还说等长大了要猎头猛虎,剥下虎皮给娘娘做褥子呢。” 德妃两腿有些风湿毛病, 每逢阴雨天便痛得厉害,以前在孝懿仁皇后身边跪出来的。十四阿哥此举,足可见他孝心。 四阿哥笑了笑,对苏培盛道:“前儿才有人送来好皮子,你去找出来,过几天给额娘送去。” 虎皮又不是什么寻常东西, 哪那么容易翻出来?再说他怎不记得库房里有。 但苏培盛很清楚, 四阿哥的吩咐无论如何都得办到, 哪怕去偷去抢也一样,何况有钱能使鬼推磨, 只要肯花银子,什么东西弄不来? 贝勒爷这是打定主意要跟亲弟弟别苗头呢。 云莺暗暗好笑,没想到四阿哥还有这样任性不服输的一面,看来孩子无论多大,在母亲面前总还是个孩子。 她就不掺和母子间的恩怨了,只送来的这些肉该如何处理,制成腌货?兔肉就得新鲜的才脆嫩,风干了就咬都咬不烂了。 云莺便对四阿哥提起,想办个烤肉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她自己吃不完,不如请福晋李氏宋氏等人一齐享用,也好联络感情。 四阿哥自然无异议,加之兔肉性凉,怕她贪食伤及脾胃,找人来解决正好,于是让苏培盛发话下去。 宋氏自然没异议,云莺以前那样帮她,还布施给大格格香火钱,她怎么也得捧个人场。 李氏就觉得西苑那位忒会折腾,不过刚封了侧福晋而已,就处处摆架子,又是撺掇四爷陪她归宁,如今又要办劳什子宴会,大伙儿齐齐给她凑趣,长此以往,不是要上天了么? 康嬷嬷道:“那您就称病不去?” 李氏酸溜溜道:“贝勒爷一定要给她做脸,我岂敢不来?” 再说宁楚克一听见烤肉就馋得哈喇子都滴下来了,这丫头净会给她丢人! 福晋也没拒绝,她若是不露面,岂非坐实了她嫉妒瓜尔佳氏?本身府里的流言蜚语已经够多,若她含酸拈醋不容人的名声传出,往后也没法立足了。 她尝到了名声的好处,自然也最知晓经营名声的辛苦,为此断不能让多年功夫毁于一旦。 云莺则不管这些弯弯绕绕,她只知道办派对最讲究开心,得宾主尽欢才行。无论旁人对她报什么看法,她这位东道主都得料理得尽善尽美。 美食已经不缺,宽阔的庭院里挖了好几个浅浅土坑,置有炭火,上头则摆着光洁如新的烤架,都是云莺叫匠人特意定做的,保证火候的均匀与恰到好处。 点心则有松松软软的白馒头、烤馍和奶黄包,都是顶适合佐餐的东西,饮品更有云莺精心调配出的各色水果茶,还仿照后世习惯,取了几个诸如杨枝甘露、冰爽青柠之类的时髦名字,让人听见就心旷神怡。 宋格格原只为捧个人场,哪知云莺却布置得这样周到,令她惊喜不已,她虽然是最早伺候四爷的,但因不怎么得宠,在福晋跟前又处处低调,甚少见过这些花样,如今倒是把兴致给撩拨起来了。 见云莺揎拳掳袖忙得不亦乐乎,她便走上前去,“侧福晋,我来帮你。” 云莺也不客气,指挥她把烤盘架上,何时该转动铁钎,何时该关火添火,总之要烤得恰到好处,千万别烧焦了。 李氏远远站在道旁,似乎嫌烟气呛鼻似的,拿手捂着面目,“宋姐姐真是艺高人胆大,你倒不怕火星子溅到衣裳上了。” 因为位份差距,云莺对她不似从前毕恭毕敬,“你也可以不穿新衣来。” 李氏哼声,骄矜地掸了掸衣袖,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一个女人的面子全在这上头,怎么能不注意? 然而她自矜身份,二格格宁楚克却已然被场上的热烈气氛吸引,欢呼着小跑上前,她要亲自试试烤肉。 云莺也未拦阻,而是让挽星在一旁留神提点着,她觉得安全教育固然要紧,可若是因为害怕出事就把孩子培养成一事无成的白痴,未免也太投鼠忌器。 宁楚克很聪明,挽星不过示范了两遍,她就有模有样学习起来,动作渐渐纯熟,还招呼额娘过去帮忙。 李氏很不愿投降,架不住烤肉的香气越发浓烈,身不由主地走上前来,“我帮你尝尝生熟。” 云莺:……真是口嫌体正直。 见福晋从进来后便一直坐在廊下,连茶水也未喝过半口,云莺便亲自削了几片焦香四溢的鹿肉下来,用干净的白瓷碟盛着奉去,“姐姐,您也尝尝这个。” 福晋礼貌婉拒,“我最近喝的养身汤,太医叮嘱过要忌食荤腥,谢妹妹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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