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吓唬云莺的,但云莺还真怕他不露面,当着那么多宾客,自己岂非要羞死了?遂赶紧找出金纸,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在上头书写下爱新觉罗·胤禛几个大字,末尾落款则是自己的名字,她别的不太擅长,字还是练得不错的。 四阿哥含笑接过,“我收下了,回头叫人装裱起来放在书房里。” 云莺一听急了,要不要这么公开处刑?她的字再漂亮,也比不上名家名作,被人瞧见铁定得笑掉大牙。 遂努力伸手去够,想把帖子抢回来。 四阿哥生怕她摔着,只得一面安抚,一面保证不会让外人瞧见——放在内室里自己欣赏就行。 云莺脸上又红了,出去塞外一趟,回来后倒是越来越肉麻,难道真是小别胜新婚? 既是夫妻情趣,云莺也只能由他,又怕自己的笔迹流传在外,终是不妥,便叫他送去给裱画匠装订时,别说是自己的作品。 四阿哥满口答应着,这等享受之事,当然得自己来,他才不会假手旁人。 三日后,云莺穿着一身新衣,上了个精致的妆面,打扮得如新嫁娘般,以前都是她跟在福晋后头做小伏低,如今终于能独当一面了。 也多亏福晋给她做脸,才说了没会子话,便借口弘晖生病需要照应退居幕后去了。 众妯娌皆以为这是西风压倒东风,对瓜尔佳氏更添不愉——原以为四贝勒是最讲规矩的,谁知也和其他府里没两样,不过是个受宠妾室,腹中怀的是男是女都不知呢,这就捧得跟掌上明珠一般了。 福晋主动让弘晖试药,无疑在妯娌间又拉了波好感,若非如此,她们是断断不敢尝试那牛痘接种法的。 也因此对云莺颇有不满,福晋自个儿礼让就罢了,你瓜尔佳氏怎的不安守妾室本分,真就蹬鼻子上脸了? 三福晋忽然掩鼻,“这屋子有股异味,你们闻见没有?” 七福晋天真,忙道:“什么味道?” 她觉得这花厅布置得还挺清雅的,没用那些乱七八糟的熏香,只以新鲜瓜果置于其中,甚是好闻——看不出来,瓜尔佳氏还懂得审美。 哪知全是顾嬷嬷手笔。 三福晋轻笑道:“我前日读颜氏家训,里头一句甚是贴切: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自芳也;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自臭也。颜公诚不欺我。” 三福晋向来好读书,逮着机会就要卖弄,众妯娌虽没有她那样渊博的学识,但还是捧场地齐笑起来。 四阿哥忽然大步迈入,冷声道:“这话原出自孔圣人语录,怎的三嫂以为是颜公所创么?” 三福晋涨红了脸,她对汉学不过略有涉猎,未曾深究,又哪知里头门道?且她究竟是个女流,在一众不爱读书的妯娌里头,这点学识已经足够压倒众人了。 她却想不到四阿哥会这样不客气,“四弟,你这般态度是对王嫂该有的礼数么?” 三阿哥毕竟封了郡王,仅这点四阿哥便拍马都赶不上,为了一个妾室出言怼她,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几斤几两。 四阿哥冷声道:“我只知凡事讲究一个理字,今日是我府上设宴款待,总该晓得客随主便的道理,怎的三嫂还想砸场子不成?” 四阿哥当然生气,那句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把他也给骂进去了,他知道抬了云莺位份之后必然会招致些嫉恨,可却想不到来得这样快——看来三哥眼光也不怎么好,还以为娶了个贤妻呢,不过无知蠢妇耳。 三福晋真是要气炸了,恨不得甩脸子走人,可要是真个扔崩一走,没理的倒变成她,已经接了帖子,少说也得熬到宴会结束才行。 她只能硬邦邦地撂下句,“我去看看四弟妹。” 余下的不想得罪三福晋,但更不想得罪四阿哥,唯有和稀泥,于是借口赏花的赏花、散步的散步,三三两两各自散开。 四阿哥这厢方才走上前来,拉起云莺的手,“没叫你受委屈吧?” 云莺嫣然一笑,她根本不解那句话的意思,又哪里会生气——没听懂就是零伤害。 三福晋这么大反应才叫她奇怪呢。 四阿哥揉了揉她的头,哑然失笑。 两人温存片刻,云莺道:“还是请姐姐出来罢,我亲自去说。” 她当然知晓弘晖病得不重,真厉害的话早就请太医了,如今看来,还是福晋更能如鱼得水地同这些人应酬,云莺不想逞能。 四阿哥道:“不用,她自己愿意出来倒罢,否则,爷可不愿勉强。” 以为这府里离了谁会乱套?未免把自个儿看得太重了些。福晋想借此将他一军,简直做梦。 四阿哥沉吟片刻,吩咐苏培盛去请德妃过来,“告诉娘娘,我府上炸了极好的松鼠鳜鱼,请娘娘务必尝尝鲜。” 他就不信,等见了德妃,这些人还能发横。
第50章 机智 德妃原本不想来的, 她堂堂一个母妃,倒去给儿子新立的侧福晋做脸,何苦劳神费力——她是爱吃松鼠鳜鱼不假, 但这道菜又不稀罕, 宫里难道尝不到? 还是挽月劝她,“四阿哥难得盛情相邀,您就赏脸去一趟吧。” 这些年她看着母子俩好了吵吵了好,就没一刻将话说开的时候,她这个外人都觉累得慌,分明在意彼此, 何苦总要斗气?孝懿皇后都作古多年了,那些恩怨还不能放下么? 德妃哂道:“他哪是真心邀请我,无非要给瓜尔佳氏找回场子罢了。” 四福晋是个要强的,偏偏在这关口对着干,也难怪老四恼火, 可话说回来,他非要抬举瓜尔佳氏, 那瓜尔佳氏受点委屈也是应该的,谁叫她升得这么高这么快,人家能不嫉恨她吗? 埋怨归埋怨,德妃到底还是移驾出宫了,反正她今日清闲得很,看看热闹也好。 娘娘果真口是心非, 挽月唯有偷笑。 结果不出四阿哥预料, 德妃大驾光临, 福晋哪里还敢摆架子,强撑着病体也要出来, 其余妯娌也都如众星拱月般喋喋不休——德妃手里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单论子女数量和宜妃平起平坐,而四阿哥十四阿哥看起来无论如何要比宜妃的那几位有出息,自然无人敢怠慢。 云莺也在四阿哥的暗示下,上前给婆婆敬了杯酒,当然她现在不能饮酒,只能以茶代替。 德妃本来想说几句训诫之语,叫她以后安分守己、别锋芒太露,可瞧见老四紧张的神色,到底还是心软了,接过杯盏一饮而尽,温声道:“虽然升了侧福晋,你如今怀着身孕,不宜太过操劳,府里的事有福晋操心呢。” 云莺恭恭敬敬把空杯放到一旁,“谢娘娘指点,妾身受教。” 福晋也松了口气,她最怕瓜尔佳氏跟自己争权,那自己正妻的地位便岌岌可危,幸好德妃没有偏帮瓜尔佳氏。 其实德妃这话很狡猾,她只是警告云莺怀孕期间别去冒犯福晋,等孩子生下来可就不管了——不过外人听来总是一视同仁,因而也揪不出错处。 她对四福晋无甚意见,不过一个人若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早晚得出岔子,还是得适当松松弦才好,这点瓜尔佳氏倒是颇为互补。 有了德妃捧场,府里气氛更显热烈,而四阿哥也没忘记允诺的松鼠鳜鱼,德妃一尝便尝出是醉仙楼的手艺,那家的东西在城里有口皆碑,但一天只出十条,顶难买到,可想而知大清早就得叫人排队候着。 德妃还是做姑娘的时候尝过几回,至今不忘。那时候家里苦,能尝点荤腥就跟过年一样,后来倒是宽裕了,可再也不复昔年滋味。 比较起来,倒是老四对她的心意难得。德妃感慨万千。 因着宫门入夜之后便下钥,德妃并未久留,晌午便告辞了。 四阿哥恭恭敬敬将她送到门口,“今日多谢额娘赏光。” 又说那鳜鱼肉质不够细嫩,等到了鲥鱼进贡的季节,他再挑几条好的送到永和宫去。 德妃失笑,“行了,你管好自己罢,都当阿玛的人,还一团孩气。好歹封了贝勒,攒攒劲做成一番事业,也好让十四以你为荣,多跟你学学。” 虽然仍是关心十四,四阿哥这回听着不那么刺耳了,他含笑拱了拱手,目送德妃离去。 尽管没了德妃这座镇山太岁,余下的宾客再不敢无视云莺,也有不少借故跟她搭话的,云莺反而有点不知所措,她宁愿旁人对她冷淡点儿呢,太热情反而消受不来。 晚上洗漱就寝,四阿哥笑吟吟拥着她,“如何,可算满意了?” 云莺很感谢他好意,不过四阿哥若真捧她跟福晋打擂台,她肯定不上的——远的不提,光算账她就算不明白,这府里天天连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是好大笔开销呢。 她这人只适合咸鱼躺,再找个顾嬷嬷这样的经理放权给底下,万事就都齐活了。 四阿哥握着她的手缓缓摩挲,“这才是大智慧。”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一个人能有多少精力面面俱到,若像福晋那般事无巨细都得抓在手里,早晚得累出病来。似皇阿玛这般坐拥天下的,难道还得亲力亲为? 懂得放手才是长久之计啊。 那你怎么不放开?云莺被他摸得掌心酥酥麻麻的,像有小虫子在爬一般,不是不懂四阿哥暗示,可她还有身孕呢,当真要玩得这么重口吗? 四阿哥小声道:“五个多月了,应该可以?” 当然是向太医院求证过的,毕竟宫里的娘娘一怀胎就是一年,渴盼圣恩就如久旱盼甘霖,也不能真个碰都不叫皇上碰吧? 云莺有点纠结,这话她其实悄悄咨询过刘太医,刘太医表示她怀相很好,胎儿也很强健,适当房事其实没什么问题,反而有助于松缓精神,而她自己因为久未与四阿哥亲近,其实也有点想了,但……她就是害臊嘛。 四阿哥叹道:“好吧,那我今天去书房休息。” 他要走?云莺一听便急了,再想不到男人还有自给自足的方式纾解欲望,只以为四阿哥找借口去别处——谁知道会被李格格还是其他哪个格格截胡? 她现在都不顾虑人言了,非说她霸着四爷就霸吧,反正她不想拱手让人。 眼瞅着四阿哥要离开,云莺赶紧将他抱住,张嘴亲了上去。 四阿哥被她难得的主动惊着了,仿佛一簇火苗在草地上燃起,逐渐形成燎原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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