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本来也没指望过宠爱,她只想牢牢抱紧四阿哥这棵大树,等到四阿哥顺利登基时,分一杯羹便够了,到底是潜邸出来,也算从龙有功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云华看她面上淡淡的,生怕多说多错,略坐了一会儿,便匆匆回去了。 宫禁内,几位阿哥才从书房出来,面上各有得色。万岁爷选秀历来为充实自己后宫,这回居然异样慷慨,实在叫人不解。 但更不解的还是四阿哥。 五阿哥笑道:“四哥,听说那瓜尔佳氏是你亲自去向皇阿玛求娶的,你哪来那么大的胆子,之前不是还劝我别上虎头捋须么?” 四阿哥淡淡道:“偶然在额娘宫里见过几次,看她实在可怜,也住不惯,索性成人之美。” 说得轻巧,他几时有过怜香惜玉之心了,再说德妃娘娘难道是苛待下人的? 五阿哥推了推他胳膊,坏笑道:“那瓜尔佳到底生得是何模样,当真如天仙一般?” 云华向他吹嘘过几回,五阿哥总觉得是夸张,何况已经有云华这么个嬉笑怒骂宜喜宜嗔的美人了,犯不着再找个近似的。 可他也着实好奇,“不如改天你把她带出来,让咱们都见上一见?” 四阿哥冷着脸不做声,睬也不睬他这番话,迈着大步兀自远去。 五阿哥摸摸鼻子,自己似乎被人嫌弃了呢。 七阿哥胤祐慢吞吞从身后过来——他天生带点残疾,足下微跛,却又要强不肯叫人瞧出来,总是刻意落后数步。 他笑嘻嘻将一只手搭在胤祺肩上,“你难道瞧不出来,四哥这是动心了?” “动心?”胤祺惊讶不已,他那个木头似的呆子四哥,哪里会懂得情爱为何物。 七阿哥一副内行人模样,颐然道:“这就叫一见钟情。” “呸!我看是见色起意。”五阿哥才不相信呢。 但是看在皇阿玛也给他们赏了美人份上,他姑且不计较四哥方才无礼了——反正他府上新来的那个没准比瓜尔佳氏更好。 七阿哥觑着他,觉得这种心理应该叫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羡慕坏了吧。 四阿哥直到出了宫门,才觉得自己此举太过孩子气,跟胤祺较什么劲?这厮向来倒三不着两没个正经。 当然他也不可能把云莺带去供他们鉴赏,那样太不尊重,何况女孩儿胆子多小,吓着了可怎么好。 如今名分已定,他是否该有所表示? 四阿哥琢磨着,送礼他不精通,那些个首饰衣料,也不知该挑什么花色款式,万一触了忌讳,反倒讨嫌。 四阿哥想了想,最好是投其所好,她要的话本子倒是早就弄到了,但里头内容多偏市井流俗,登不得大雅之堂,被她家人瞧见也不是什么好事。 便叫来苏培盛,让他去城里各处的点心铺子走一趟,拣时新的各买几样回来,送去瓜尔佳府尝鲜——那些内造的点心倒算不得什么稀罕,左右她在永和宫里已尝遍了。 苏培盛虽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尽职尽责办好差事,只城里的点心铺子好比天上星星那么多,他哪怕一家只买两三样,加起来也堆积如山了。 到最后不得不用一架牛车拉过来。 从人来叩门时,觉禅氏正同女儿说闲话呢,虽说是纳妾不是娶妻,用不着三媒六证,可若知礼些的,总得送几样压箱底的东西,也算是走过下定的流程了。 她们家不缺黄白之物,但凡事重在心意不是? 云莺耳边听着母亲唠叨,心思全放在手底下的狸奴身上——猫猫万岁,不知能否带两只到四阿哥府上,到时候独守空房也不太寂寞了。 觉禅氏彻底败给她了,生了个女儿全然不通算计,这性子到底是随了谁?她爹祜满也没这么傻呀。 直至门房通报四阿哥的近仆求见,觉禅氏才眼前一亮,看来便宜女婿还是有点成算的。 立刻偕女儿出门,要好好瞧瞧送来的聘礼。 及至瞧见那一大车满满当当的东西,觉禅氏实在绷不住表情,怎么全是糕饼,喂猪呢? 苏培盛一脸为难地搓着手,他也觉着送这些难为情了点,可谁叫四阿哥信心满满的呢? 反正挨骂的只有他。 云莺却很开心,叫人给了赏银,便指挥家丁一筐一筐地往里搬。 觉禅氏干巴巴地笑道:“有劳四阿哥美意,只是也太多了,咱们如何吃得完?” 云莺拍着胸脯,“没问题,我自己可以解决!”四阿哥也太善解人意了,她正馋这个味呢——反正这会儿不比永和宫里,没人盯着她身材。 觉禅氏扶额,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呀。 未免女儿丢丑,干脆连车都运进来,关起门就无妨了。 苏培盛忍俊不禁,这家人可真有意思。 他开始理解四阿哥的心态了。
第10章 入府 云莺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饭量,四阿哥太实诚,送来的点心都足斤足秤,她若是全部笑纳,那干脆饭都不要吃了。 这种现出炉的点心,保质期也有限,多放几天就坏了。因此云莺尽管不舍,还是听从了觉禅氏建议,只把最合胃口的几样留下,其他的分门别类包好,转送给各处的亲朋故旧们。 云华那里当然也没落下,她看了倒是好笑,四阿哥真是“大手笔”,送这种东西,转头就打赏给下人了。 原本对堂妹脱离掌控有那么点不愉快,可如今见四阿哥待她不过平平,连一掷千金都办不到,只拿点吃食打发叫花子,心里那口气忽然就顺了。 她并不讨厌云莺个性,甚至还很喜欢,只以前在西北老家,见云莺这位嫡女被人前呼后拥处处趋奉着,自己父亲的官职明明更高,却因为庶出之故反而要看她脸色,相形之下难免不快。 女人在家时比父母比宠爱,出了阁就该比夫君比孩子了。先前她原嫌弃五阿哥不成才,分明养在太后膝下,却半点好处都没捞到,还叫几个兄弟们给比下去,可如今瞧着,四阿哥未必就强到哪儿了。至少五阿哥对自己还是挺大方的,她但凡瞧上什么,五阿哥二话不说就替她弄来,绝不会吝惜银钱。 唯一美中不足,便是膝下还缺个孩子,可瞧云莺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怕是生都生不出呢——即便侥幸怀上了,没准也落得跟仁孝皇后那般难产而亡的下场。 思及此处,云华便熨帖多了,又亲自开库房拣了几样最新式的首饰,送去给云莺添妆。施舍施舍,对于受恩的人自然是种羞辱,她却可从中得到满足。 云莺就不会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觉得云华姐姐真是太慷慨了,先前那点龃龉也随之烟消云散,至于是否要还礼,这会子年不年节不节的,还是等云华怀上了再说吧。 觉禅氏瞅着她这副模样就乐,当家理纪的夫人哪个不是火眼金睛,她自然能察觉到云华跟自家女儿间那种玄妙的气氛,可说也奇怪,哪怕云华并非存意交友,究竟也没从云莺身上捞到些好处,反而是云莺时不时能占她些便宜。 这个就叫傻人有傻福吧。 出阁之期定在三月初三上巳节,也叫女儿节,在觉禅氏看来自然是四阿哥体贴之故,选个重大点的日子,以免怠慢。 但云莺究竟并非懵然无知,甚至心智比外表还要成熟些,她只是脑筋转得慢而已,尤其在男女之道上,她可不是小白兔呢。 莫非四阿哥的意思是过了这日她就不是女儿、而是女人了?真下流!云莺忍不住朝地上啐了口,脸庞却红红的。 她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做呢,虽说跟四阿哥同房比跟康师傅容易接受点,可毕竟她年纪尚小,四阿哥性子又冷,未必懂得温存……到时候会很痛罢? 云莺正忐忑时,宫中又有消息传来,是挽星私下给她递的信函——挽星素来沉稳,如非必要,是不会做这种容易被抓把柄的事的。 必然有紧急情况。 云莺一目十行看完,险些晕厥,却原来四阿哥昨日去宫中请安时,偶遇了马佳氏身边太监,那太监一五一十把之前御花园中经过说了,暗示四阿哥中了陷阱——马佳氏当然单凭自己推测,她若有真凭实据,早就去德妃跟前告发,犯不着偷偷摸摸的。 这个损人不利己的家伙!云莺气结,自己跟马佳氏已然没有利益冲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作甚要来多管闲事?自己跟四阿哥感情不睦,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她不忙着跟尹氏掰扯,倒跑来调三斡四,真是活见鬼! 若换做旁人也就罢了,像五阿哥就很乐意上当,才不管美人出于什么目的接近;可四阿哥秉性刚直,又是个至诚君子,他若是疑心自己设局陷害他,日后还能有好下场? 偏偏开弓没有回头箭,赐婚的圣旨都下了,她总不能反悔。 云莺愁得吃不下饭,连身量都清减不少,本来不怎么明显的腰身,这会子倒多了些不盈一握之态。 觉禅氏看着很满意,她当年出嫁之前也是拼命节食呢,就为了大婚当天能更苗条点儿,原以为女儿是个无法无天的,看来心中自有主意。 不过太饿狠了也不行,没力气如何圆房?觉禅氏便让厨房熬了各色汤饮,里头当然也加了不少益气补血的药材,但都是根据云莺口味调整的,量身定制。 云莺本来懒怠起身,架不住案上香气扑鼻,到底还是一骨碌钻出被窝,哼哧哼哧全饮了下去,喝完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又开始懊恼——本来四阿哥这会子说不定多嫌了她,她还把自己撑成个大肥猪大胖子,那不是雪上加霜吗? 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听天由命罢。 提心吊胆,上巳节还是来了。早早就有喜娘来帮她绞脸、匀面、化妆,粉涂得格外重,两腮的胭脂也跟不要钱似的,云莺望着镜中红白交映面孔,实在很难相信那是自己的脸——可能约定俗称都该这么画,对于好看的新娘子固然是种摧残,可对不好看的新娘子也是种保护,横竖大家拉到同一水平线上,也就无所谓美丑之别了。 衣裳不能穿正红,但觉禅氏也怕她驾驭不了粉红,因此特意挑了一身水红绸缎,精心剪裁,愈显出那袅袅腰肢,天鹅般修长的秀颈。 接下来就该上花轿了,自然是娘家兄弟代劳。云莺正要示意大弟弟上前,觉禅氏忽然将一块厚重的喜帕搁到她头上,说道:“等进洞房再掀,别让福气掉了。” 云莺无奈,这些规矩真是够繁琐的,幸好一辈子只此一次。 眼前已经有个半蹲着的身形,云莺乖乖趴上去,下意识摸了摸,觉得手感有些怪异,她弟弟肩膀几时这般宽了?还是男孩子发育太快的缘故? 不待她开口,那人已经起身,踏着稳稳的步子来到花轿前,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放进去。 隔着厚厚的头帘,云莺看不太清楚,只隐隐觉得轮廓有些像四阿哥,可四阿哥怎么会亲自来接送?不过是纳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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