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斯忽然对她说,“我有礼物给你。” “我还有礼物?”瑞亚十分惊喜。以她所了解的西里斯布莱克,记得她的生日还亲手把牙签变成生日蜡烛,她已然很惊讶了。 西里斯起身,他站到瑞亚面前,示意瑞亚也站起来。“你先闭上眼。” 瑞亚顺从闭上眼。她能听到收音机里传来的曲调,是一首她从未听过的爵士音乐,曲调缓慢而婉转。她猜想着他会送给她什么,她感觉到他的手臂在她旁边挥过,她的耳朵和脖颈都感觉到一阵微弱的风掠过去。她忽然在心底期盼起这会不会是一个拥抱,她像一个冻僵的人渴盼火焰一样期盼着那个拥抱——这个念头生起的同时,她恐慌了。 她根本不知道这样的念头从何时何事而起,但它就像一颗种子深深扎根在她心中的冻土,在这个时间忽然破土露芽,大口呼吸。她找不到它的根源,她宁愿这只是酒精作用下转瞬即逝的一点荒唐想法,它的存在可能会让她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瑞亚的脖颈上忽然多了一点重量,她睁眼,低下头,那是一个指甲大小盾牌状的金色挂坠,盾牌一圈蛇形花纹镂空,隐约能见几粒碎小的红宝石游曳其中,被银色的细链条挂着垂在锁骨边。它倚在她的肌肤上有种奇异的触感,瑞亚的指尖轻轻触碰它、握住它,竟能感受到它的律动,就像它在瑞亚的身体之外也有一个均匀跳动的心脏一样。 她带着疑问看向西里斯,他似乎早已了然她的疑问,“这是个保护咒,我把咒语封进了挂坠里。你能感觉到它,对吧?” “我能,”瑞亚点头,她的内心正在努力摒弃几秒前的念头。“谢谢你,真的,我是说,这是我记忆里第一个生日礼物。” 西里斯嘴角弯了一弯,他笑了一下,“希望它能永远都没用。宁可它就成为一个毫无用处的装饰废物,你也别去实验它用什么方法能保障你的生命安全几秒钟。” 这时炉火边的收音机已经在播放一首欢快的舞曲,快节奏的拍子似乎能与噼啪作响的壁炉火焰相映成趣。瑞亚的心情稍微松快了些,她轻快地点点头,“我才不傻,我可要好好保命。我还想给你们写本书。” “给我们写书?你在开玩笑吧,我们有什么好写的?” “你才是在开玩笑吧?”瑞亚当他在玩笑着自谦,“这可是一场战争,伤亡无处避免。但你们站在一起,没有躲开,去到交锋的最前面。如果你们躲开,我想你们会有非常优渥的生活,但你们还是向前面走了,去选择未知的命运。这可是英雄拯救世界的史诗故事。” 令人意外的,他嗤笑了一声。 “什么英雄的故事?没有人是要来做英雄的。你喜欢写书,所以你写书。邓布利多喜欢学校,所以他不去理会那些高位的邀请。你所说的我们这群人,和英雄这个词真没有什么关系。难道有人指望着,我们中的哪一个去走到神秘人面前,给他一个魔咒,让战争胜利吗?那除非是疯了。” 瑞亚笑一笑,“当然不会有人那么期望。只是你们每天都生活在危险之中,就是在赌着性命去等着看这一天的到来。你们也不知道哪一天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那是因为每天都有人在死去。”西里斯直接打断了瑞亚的话,也许是由于喝过酒的缘故,他的眼里有一层雾色蒙蒙,但在那背后有一团坚定缓慢燃烧的灰色火焰。 “每天都有人无辜的死去,他们不择手段,就会有孩子失去父母,就会有人失去爱人。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有一天我可能死去了,但是在这之前,我阻止了一些事情,世间少了一个伤心的人,那么我就是值得的。非常值得。” 西里斯似乎把那层用玩笑应对一切的玩世不恭的外壳褪掉了,此时的他才是真正的他。他的表情十分严肃,每一字一句都分外坚定。这些如钉子一般的词语锲入瑞亚的内心,她感到无以复加的震撼,如同被重锤击中。她曾听过也曾想象过太多大义凛然的句子,她也曾设想过无数战场英雄前仆后继英勇赴死的勇气,但都不及此时她所听到的这一番自白让她被撼动。 她沉默了良久,“你看,在你说这些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你比我善良勇敢得多。” “我可不这么觉得,”西里斯摇摇头,又大口咽下一口酒。“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只是你从没面对过这些东西罢了。要跳舞吗?” “…什么?” 西里斯的语句转变太快,瑞亚一时没有跟上他的节奏。 “要跳舞吗?”他重复着,“我们别再聊这些沉重的东西了,你不觉得配着这么欢快的音乐聊这些很奇怪吗。来跳舞吧,怎么说也是个特殊的日子,咱们庆祝一下。” 西里斯把手伸到瑞亚面前,瑞亚却迟迟没有伸手。 “我…我不会跳。” 西里斯的手依然伸着,他忽然有些开怀,笑出了声。 “我还以为作家们都是八面玲珑的交际花,居然还有年轻漂亮的小作家不会跳舞?来吧,我教你。” 不等瑞亚应声,西里斯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将她的手放在他的腰上,引着她跟上自己的脚步。她的身体有些僵直,略带笨拙地随着舞曲的节奏移动着,内心有些羞恃于自己像一个被线牵动着的僵硬木偶,甚至在最开始都不敢抬头看西里斯的眼睛。他们以一种僵硬的姿势共舞着,威士忌的气味、炉火的响声、节奏高低婉转的曲子,被温暖火光勾勒成这个气氛旖旎的场景。 “哎呦。”舞步之间瑞亚的小腿刮到沙发底座,微微疼痛让她抱怨一声。 西里斯依然引导着她与他一起旋转,他把她带离了沙发的位置,带她旋转向炉火前的空地,然后抬起放在瑞亚手臂上的左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看着他。 瑞亚毫无心理准备地忽然与西里斯那双眸子对视,她本就因为威士忌而略快的心跳更加快了。也就在此时,收音机中传来的快活舞曲一曲终了,更加缓慢、悠扬的音调流淌出来,那是瑞亚熟悉的一首歌,一部老电影的插曲 Moon River,那年独自一人的瑞士旅途中,她曾在一个没什么观众的破旧放映厅看过这场完整的电影。缓慢慵懒的音乐就如平坦河道中的河水,偶尔随风流动,偶尔止步不前。他们的舞步也随着音乐慢下来,更慢下来。 Old dream-makers, you heartbreaker. Whenever you`re going, I`m going your way. Two drifters, off to see the world. There`s such a lot of world to see… 在这间略显拥仄的客厅里,瑞亚和西里斯保持着几乎是相拥的姿态,他们的舞步也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他的眸子里,在朦朦胧胧的水汽之后,似乎有深色的晶石,在吸引和吞噬着这世间一切的光亮,像夺目的圣光也像恶魔的私语。瑞亚此时只能看到他的眼睛,似乎她也被吸入其中,在无垠的宇宙星辰里浮沉,在深不见底的海水中沉沦,在无限光和热的火焰中下坠。他在靠近她,她也在靠近那双眼睛,就像是水中沉溺的人去靠近呼吸水面的充足氧气。 就把一切归咎于酒精的作用吧。就把这些都留在这个不真实的恍惚夜晚吧。 音乐忽然终了,之后是长长的安静空白,写满它的悠长余韵。这个吻在开始前就停下了,他们只差一点点微小的距离就要相吻,而一旦失去了背景里音乐声音的保护色,他们的意识回到了真实人间,这一点微小的距离却如同山高海远。 瑞亚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一股冰凉的心潮涌起,浇熄了她所有的悸动和恍惚。 瑞亚和西里斯几乎是同时放开手后退离开了彼此,他们互相逃避着眼神。 “对不起。这是个错误。”西里斯熄灭了炉火,房间的温度和气氛都忽然冷下来。 “是的。我喝多了酒。”她木讷机械地应答,逃离一般尽量脚步极轻不发出声音上楼。进入那间卧室前她又一次隐蔽地向下望,只看到了西里斯背对着楼梯的方向躺在沙发上,被子的一角垂在地面,那地面上还有之前残留的酒渍。
第11章 11.归宗 自那个温柔又残酷的夜晚过后,西里斯和瑞亚心照不宣地选择忘记那日发生过的、或是还没有发生的一切。他们依旧像往日那样共同用餐、谈天,默契地过滤选择他们的话题,偶尔还带着几分礼貌性的疏离客气。 但是实际上,在任何一个安静下来让她与自己单独共处的时刻,她都被同一个想法纠缠和折磨着。 “这是个错误。” 她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起西里斯的这个论断,止不住地纠结,这件事在他看来是什么错误呢?是它发生在错误的混乱时局,还是同她一样觉得两人该生活在永不交错的平行轨道,或者是说——她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去想,她是那个错误的、被混淆了的对象? 她表面上依然谈笑神色如常,但内心总归是多了一件心事,悬在空中无处着落。 瑞亚来到莉莉的家里陪伴莉莉,比起在西里斯身边她感觉到更自在舒适。莉莉正处在初怀孕反应极大的时间里,有了瑞亚来陪伴照顾她,詹姆也能更加放心的投入任务。他离开家时还在滔滔不绝嘱咐瑞亚监督莉莉多补充水分,称莉莉完全没有任何喝水的习惯。 “你一定要看着她喝下去。莉莉曾经把水杯放到嘴边,沾一下,装作喝了水的样子就放下。” 瑞亚扶着额头,“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定期为她浇水的,宠妻狂魔。” 她为莉莉仔细煮了她拿手的洋葱汤,在汤里少放些洋葱多放了肉粒来调整味道。莉莉一口接一口,转眼间就喝完了两大碗,“你的洋葱汤比詹姆做的好喝太多了,能不能给他开一个洋葱汤熬煮培训?我付学费。如果他每天为我做这样的汤,哪怕会吐的很难受我也愿意多喝一点。” 瑞亚就像在看一个小孩子玩耍后大快朵颐一样,她抿嘴笑着,“那学费要多付,我的培训课很贵。” 莉莉伸手要盛第三碗汤,瑞亚眼明手快地拦住,在身后握着莉莉的肩膀把她推回卧室里。“不能多喝!……少食多餐,要少食,才能多餐。一会儿我再做苹果派给你。” “我没有那么娇贵!我只是想再吃一点……”莉莉扁着嘴,坐在瑞亚在落地窗前为她放好的鸭绒垫子上,那是她最喜欢的餐后阅读位置。自从来到1979年的世界后,瑞亚也几乎是第一次用大段的时间静坐下来,从莉莉的丰富书柜中挑本书,伴着柔和的日光读一下午。莉莉的书柜比她自己的书藏都要涉猎丰富,甚至还有些在1997年已经很难买到的绝版珍藏,趁这个机会她也可以一睹其真容。 “今天你读的是什么?” 莉莉把书翻到夹着羽毛书签的那一页,“《高贵落幕——消逝的古老家族》。我觉得这个名字的说法很奇怪,消逝的只有姓氏而已,绝大多数家族其实是仍在传续的。嘿,观点什么的,还挺无聊的。这本是詹姆家里的藏书,积的灰多到要生蜘蛛了,我拿出来读着玩玩,就当野史传记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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