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汉军诸路已经合军,梁慬、庞雄、耿种等人率领步骑近两万余人,列营于虎泽前。 局势逆转。原本气焰嚣张围困美稷的南匈奴被围困在虎 泽。南单于檀自反叛后,没有遇到一件顺心的事情,处处都被汉军压制。 不是说汉人死伤殆尽,快不行了吗?怎么还这么勇猛? 南单于檀眺望远处,忧惧异常,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转头看见出鼓动自己叛汉的汉人韩琮,踹了他一脚,责骂道:“你说汉人无人,那前面的是什么?” 他在营帐中走来走去,自从与汉军短兵相接后,南匈奴损失惨重。想了又想,南单于召集众人商议以后该怎么办。 南匈奴左将军被杀,奥鞬日逐王被追得如丧家之犬,若非汉军的鲜卑兵出了乱子,恐怕奥鞬日逐王也没了。 众人商议来商议去,为今之计唯有投降。 南单于檀不想死,于是听从内心和众人的意见,决定投降。他先派奥鞬日逐王求见梁慬请降。 大司农何熙在行军途中暴亡,诏令梁慬统帅诸军。这场战场从十一月打到了次年三月,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 梁慬等人商议后,同意纳降,但有条件:南匈奴需要将寇抄的汉人并被羌人卖到南匈奴的汉人归还,并且奉上韩琮的头颅,以及入质纳贡。 南单于檀穷途末路,听到这样的条件立马同意,脱帽赤脚向大汉请罪,依约派子弟入质雒阳。 捷报传到朝堂之上,君臣都松了一口气。北方的战乱终于平定,现在只剩下诸羌。 朝臣之所以这么紧张,是因为南匈奴叛汉时,羌人对大汉发起猛烈的进攻,寇抄三辅,入侵益州。大汉两线开战,国库空虚,生民凋敝,极为艰难。 抵御羌人的军队数战无功,军老师疲,人人思归。朝廷在正月里召回任尚,罢了他旗下的郡国兵,让其回乡种田。 羌人兵强马壮,来去如风,屡次劫掠三辅。朝廷于是在三辅设置都尉,加强防备。 东汉在西北与西面的局势,简直乱做一团。西域放弃了,三辅几乎成为边地,屡次被劫。 汉军精锐在与南匈奴交战,若再失败,后果不堪设想。大汉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机,国家危若累卵。若再败于南匈奴,边疆的各族恐怕会闻风而叛。 面对如此危局,朝堂上出现了两种声音。一种是放弃凉州,并力北边;一种是不放弃凉州,两边共举。 提出放弃凉州的是大将军邓骘,反对放弃凉州的是太尉张禹。 这与其说是邓骘与张禹的对立,不如是谒者庞参和郎中虞诩的对立。 庞参建议邓骘放弃凉州,将边民迁入三辅,全力与南匈奴开战。虞诩向张禹力陈绝对不能放弃凉州。 两方人直接在朝堂之上大吵起来,都坚持己见,不肯后退。大将军的拥趸不少,张禹乃文官之首,跟从他的人也不少。 刘隆看到这样的架势忧心忡忡,西域没了,凉州再没,那雒阳城还有什么安全可言? 若真弃了凉州,说不定东汉会像唐中晚期一样,国都六陷,天子九逃。那时候的大汉才真是风云飘摇。 朝堂之上吵不出结果。下朝后,邓绥分别召见邓骘与张禹,刘隆就安静地坐在一边旁听。两人各陈其言,邓绥当场不置可否。 离去后,邓绥问刘隆:“隆儿,你觉得呢?” 刘隆没想到母后竟然会问他的意见,坚定地道:“不能放弃。若连我们都放弃了凉州,那凉州的百姓该如何?” 说到这里,刘隆想起了辛弃疾,他就出生在被大宋放弃的北地。辛弃疾一生都想恢复中原,却不逢明君。 刘隆抬头盯着邓绥,郑重地说道:“母后,现在大汉还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国库虽然困难,但这是一时的。若此时放弃凉州,恐怕将来收复需要花费十倍百倍的力气。” 邓绥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抚摸着刘隆的头发道:“我儿年小,但有英豪之气。你说的对,大汉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现在朝野上下同心,我们会度过这段艰难的时间。” 刘隆坚定道:“对,我们会度过去的。” 母子说完,邓绥令班昭拟诏,采取张禹的意见,令四府(大将军府、太尉府、司徒府、司空府)九卿征辟西州豪杰为掾属,又拜凉州诸太守长吏子弟为郎。 这个诏令表面上是奖励守卫凉州的官吏百姓,另一方面又是谨防凉州生乱,与诸羌勾结。这些掾属和郎中从某种意义上可以看作质子。 幸运的是南匈奴投降了,但是大汉也付出了代价。由于西边战略收缩,羌人更加强势,攻入汉中郡治所褒中。汉中太守郑勤与掾属皆战死。 捷报传来没几天,九郡国发生地震,房屋倒塌人员伤亡不计其数。邓绥连忙派谒者去抚慰赈济百姓。 然而地震只是一个小序幕,大汉六州又发生蝗灾。大汉一共有十三州,发生蝗灾就有六州,而且这六州还是主要的产粮区,其中就包含司隶。 蝗虫过境,无论庄稼还是草木都寸叶不留。前几年大汉过得艰难,今年要比往年更艰难,蝗虫产卵,若不消灭完,只怕明年比今年更加艰难。 百姓面对成形的蝗灾,几乎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祈祷于神明庇佑。 “母后,让我和你一起去。”刘隆郑重地对邓绥说道。
第32章 治蝗 听到六个州部陆续传来蝗灾的消息,一向镇静的邓绥都慌了神,那可是蝗灾呀! 面对水患,中国有大禹治水的传说;面对干旱,有引渠灌溉掘井的传统。但是,对于蝗灾,百姓却束手无策,唯有祈求神明。 刘隆回过神,想起之前吩咐蔡伦留意治蝗的事情来,于是给母后提了此事,请蔡伦带人过来商议此事。 蔡伦果然带着几个黝黑干瘦的农人过来。邓绥和刘隆都松了一口气,刘隆当日只说让蔡伦留意,没想到他竟然真找到了农人。 蔡伦带人拜见后,邓绥温和地道:“你们都是积年的老人,常年伺候庄稼,可在治蝗上有什么心得?不必紧张,一一道来。” 这些农人大字不识,见过最高的官员就是三老啬夫之流,没想到今日却得见天颜,各个手脚发软,哆哆嗦嗦。 蔡伦是好心让这些农人见见天颜,若答得好也能得陛下圣上赏赐,但看这些人的样子,着实有些上不了台面,正要上前替他们回答。这些农人弄得那些,蔡伦早已烂熟在心。 蔡伦却见皇帝冲他摇头,忙闭上嘴巴,只听皇帝稚嫩的声音响起:“等你们不紧张了再说也可以,朕与母后等你们。” 邓绥闻言,低头看向刘隆,刘隆冲她一笑,邓绥焦虑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 几个农人听到这话,原先的惧怕被激动取代,浑身仿佛烧起来。过了几息,一个农人鼓起勇气颤抖道:“拜……拜见……陛下和圣上……草民发现……发现蝗虫不吃菽麻。” “真的?”邓绥惊讶道。 “真……真的……”农人道。 蔡伦补充道:“确实如此,奴婢让王翁带人试验了,这蝗虫最喜欢吃稻禾叶子,但不喜吃菽麻叶子。” 邓绥喜道:“好,赐王翁绢十匹,爵三级。”王翁激动道:“谢陛下赏赐。” 有王翁打头,其他人见皇太后和圣上和气,一个个开始说自己的发现。这些发现,蔡伦都派人在上林苑验证过。 有人说种子播种前用蚕屎、羊屎溲一下,所以他家的粮苗不被蝗蝻吃了,长得又旺。 有人说,蝗虫趋光,晚上点燃火堆,能烧死抓到许多蝗虫。 也有人说,蝗虫怕烟,在地里点上几堆牛粪羊粪就能把蝗虫驱走。 …… 邓绥听完几种方法,渐渐心中有了底,对众人各有赏赐,让人退下。 次日是大朝会,六州蝗灾自然成为朝堂议论的重点。不过,出乎刘隆意料的是,满朝文武大臣无一说如何治理,话里话外都在催促君主下罪己诏。 这可把刘隆气坏了,这些朝臣一个个头戴进贤冠或武氏大弁,手持笏板,一脸正气,但瞧瞧说的都是什么话。 “蝗虫乃是戾气所化,西边与北边兵祸连接,死伤无数,故上天降下蝗灾以示警戒。” “蝗虫乃是神虫,不可捕杀,要以德化之。” “古书云,君王仁德,天降祥瑞,君王不德,则天降灾异以警帝王。陛下,请早日下罪己诏,以安天命,以安人心。” “自延光以来,陛下与圣上躬行节俭,去郡国供奉,减宫中膳食,每遇水旱灾异则遣使抚慰。陛下这样做不算德政,那什么是德政?” …… 话题歪楼,拥护邓绥的人当然不愿意让皇太后背上不行德政的罪名,但要把罪名归于皇帝……啊这……皇帝才刚刚六岁,亲政还要十多年呢。 殿内官员关于蝗灾产生的原因争论得面红耳赤,反而将更需要处理的事情抛在一边,这让邓绥看得眉头微蹙,神情不愉。 邓绥忍了又忍,无法忍下去,喝道:“够了,朝堂之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六州生蝗,大朝会是让诸公讨论如何处理蝗灾的,不是让诸公来吵架的。” 大臣觑着皇太后的神色,知道她发怒了,瞬间安静下来。 邓绥问:“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新任大司农站出来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应当先下罪己诏,以安天命,再行德政,则蝗虫自可离去。” 邓绥闻言,冷声道:“朕看你是自可离去,荒唐!蝗虫食我庄稼,饿我臣民,乃我大汉仇雠。” “大司农之言,犹如一盗贼闯入我家门,我不仅不能反抗,反而要谢罪自省,任其抢我谷帛财物。我无谷帛财物,用何物充饥?用何物御寒?” “大司农掌管租税钱谷,又食国之禄,理应为国分忧,如今这是何理?” 大司农被皇太后说得羞愧难当,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无地自容,背后汗如浆,但心中依然觉得有些委屈,自古以来大家都是这样做的。 这是“标准”的答案啊! 前者大司农何熙暴亡军中,邓绥擢拔了一位大司农。现在,邓绥对他失望至极,于是把目光移过来,掠过众人,朗道:“诸卿有何良策治蝗?” 昨日,邓绥通过与农人交谈,了解了一些治蝗的手段,但光有这些还不够,还需要人能把这些措施和手段推行下去。 从百官大臣到乡野百姓都对蝗虫惧怕不已,认为蝗虫不可捕杀。百官认为要以德化之。百姓则在蝗虫啃噬庄稼时,不仅没有采取行动,反而在田间地头跪地磕头祈祷蝗虫自己能离开。 邓绥现在做的就是统一朝廷上下的思想,让朝臣不可妄存他心,务必以捕杀蝗虫为重。 邓绥虽然年轻,但经过这些年的执政,积威颇重。她平日温和,但秉性杀伐果决,她发怒时,没有大臣不畏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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