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我将这份奏表抄录一份留存。”刘隆道。 邓绥又叹了一声,道:“母后来抄吧,隆儿还要去上课。” 刘隆一口气噎住,几乎喘不过气来,走之前叮嘱道:“母后,千万不要答应这些公卿大臣的鬼话。人皆安土重迁,内郡士人不愿留任,边郡的士人却有一腔保疆卫土的热情。” “边郡与二辅雒阳唇亡齿寒。母后,千万不要答应那些蠢材的话。” 邓绥闻言,不禁笑起来道:“母后与隆儿的意见是一样的,隆儿不必忧心。” 刘隆闻言,心中一松,脚步轻快了几分,将要出殿门之际,回头说道:“劳烦母后把那些不愿留任的官员名字和家族记下来给我。” 老刘家的小心眼发作了。 邓绥笑着点头道:“母后自己也记一份。” 刘隆这才安心出了崇德殿,和江平一起去上学。路上,刘隆对江平说道:“你派人找一面裱着素娟大屏风,放到我卧室。”江平应了,准备将人送到宫殿后,就让人去尚方令处要。 大朝会上的内容还没传到学堂,刘隆也不怕传到学堂。那些人没脸没皮说出无耻的话,就不要怕被百姓指着脊梁骨骂。 阴泰等人觑了眼皇帝的神色,见不如平时温和,只和平日一样拜见后,就回到位上十分努力地温书。 上完课,刘隆回到崇德殿,看到床榻尾竖着一架白娟屏风。叫江平磨墨,他提笔在上面写了大朝会上“建议放弃边地”的那些朝臣名字,写完还满意地点点头。 刘隆坐下,让江平把平日进屋洒扫的人都叫进来。 四个宫女和四个小寺人进来了,刘隆平日的衣食住行都被江平包办,对这八人只是眼熟能叫得上名字而已。 宫女以春夏秋冬命名,小寺人以平安康泰命名。 刘隆对这八人道:“以后你们几人进屋打扫,不可污了屏风上的字,更不可将屏风以及屏风的字泄露出去。若是发现泄露了,立刻杖毙,家人流放日南。” 宫女寺人第一次听到皇帝如此严厉的警告,纷纷伏地称是。刘隆让他们散去,江平也跟着出去,又警告诸人一番。 叮嘱完这些,刘隆才去后殿,邓绥将一册书递给他道:“这是王符的奏表,我已经抄录好了,你拿去看吧。” 刘隆接过来,打开一看,谨严秀逸的字扑面而来,比王符锋锐如刀的字多了几分柔情。 刘隆又看了一遍,他现在已经不像今早上那么生气了。 边郡的太守令长不知道大朝会的情况,借着先零羌寇河内的机会,纷纷上书请求内迁。他们不仅上书,一些人还提前收拾好了行礼,准备诏令一下来即刻出发。 武都郡下辨县令虞诩带着官吏和青壮正在修筑城墙,就看到从太守府来的属吏飞驰而来,通知虞诩派人到乡下告 知百姓,准备好东西以便内迁。 虞诩听到后,脸色顿时变了,质问道:“边郡内迁,可有朝廷诏令?” 属吏顿了一下,支吾道:“公卿大臣都是这个意思,虞县令还是赶紧去了,省得恶了太守。” 虞诩勃然大怒,抽出腰间的剑“铮”一声搁在属吏的脖子上,吓得属吏面无人色,一动不敢动。 “某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只遵朝廷陛下圣上诏令,从不知公卿大臣也能决定放弃边郡了。”虞诩又“铮”一声收剑入鞘,对属吏厉声道:“若再让我发现你假传诏令,格杀勿论。” 属吏的腿一软,连滚带爬上马,一边走一边叫道:“你难道就不怕太守?我回去一定要请太守治你的大不敬之罪。” 虞诩转身,嗤笑一声:“我连大将军都不惧,更何况是一太守?” 周围的人被眼前发生的一幕震住了,直到虞诩出身让他们继续建城墙,才回过神来。 县尉被众人推上来,问道:“明府,他说的是真的吗?朝廷要内迁边郡?” 县尉是当地人,自然是不愿意内迁。且不说路上遇到的困难,就是内迁之后该如何生活就是个大问题。 房子需要重新盖,家具农具都需要重新置办,田地不知道能分多少、肥不肥沃……林林总总,无异于抛弃几辈子积攒下来的家私要重新开始。 虞诩的脚步停下来,放下挑土的担子,抬头看见了众人忧虑的神色,道:“我不知道朝廷是怎么安排?但我来之前见过皇太后陛下,皇太后陛下关心边郡百姓疾苦。我出发时,与我前后脚的还有陛下派出的谒者,他就是北地郡的人。” “圣上年纪虽小,也与陛下一样心怀百姓。去年朝中议论放弃并凉二州,皇太后陛下和圣上都没同意,尤其是圣上。” 众人听了,心中的忧虑稍解,又听到县令见过皇太后和皇帝,纷纷围上前,七嘴八舌地问:“明府,皇宫是不是用金子盖成的?” “皇太后是不是穿的都是绫罗绸缎?” “皇帝吃的是不是海参燕窝鲍鱼?” …… 虞诩听众人越说越不着边际,伸手让众人安静下来,朗声道:“我大汉水旱灾异几载,皇太后和皇帝躬行节俭,常穿旧 衣,朝夕一肉饭。自古以来皇室节俭未有像皇太后和皇帝这样的。” 众人听了咂舌,县尉道:“我去年去张大户家征粮,他家管家留我吃饭,一顿饭有鱼有鸡有肉。莫非皇帝饭菜的肉是什么仙肉不成?” 虞诩摇摇头,对属吏说道:“去年,朝廷出的那些换蝗虫的粟钱大部分是从皇太后和皇帝的用度中省的。” “真的?假的?” “今天抓了蝗虫还能继续换粟米呢?” 虞诩见众人没了疑惑,脸上露出充满希望的表情,又重新担起土。众人好奇地议论一番,一瞧县令都干起活,也纷纷忙活起来。 突然一骑飞驰而来,急急进了县城,下马找到虞诩,气喘吁吁道:“明府,王家集有一百来人的羌人骑马过来劫掠。” 虞诩闻言,立马放下担子,召集五十多名青壮,道:“这些羌人抢我财物,掠我乡民,如今敢到咱们下辨县,咱们让他们有来无回。” “有来无回!”众人吼起来。 虞诩安排好县城的守卫,让厨子做饭,给众人吃了。他才带着青壮往薛家集的方向去。 有人问他原因,虞诩回道:“羌人为了财物而来,薛家集是王家集附近最富的一个村子,这羌人必定要去薛家集的。” 说完,虞诩看了眼天色,真是上天助他。此时天色将暮,橘红的晚霞烧红了半边天,等他们到薛家集中,想必天已经完全黑了,且又无月亮。 果然,虞诩一行到薛家集时,只剩下微弱的星光。但一行的人中,只有虞诩和县尉看得见路,其他人眼前一抹黑。 虞诩和县尉胆子大,让众人和马都留在原地,两人悄悄进了村子探查情况。那群羌人果然歇在薛家集,马匹都拴在外面,村民捆在村头的树林里。 两人打探完情形,回去与众人说了。一行人趴在地上挨到四更天的时候才出去,轻手轻脚到了薛家集。 借着火堆的光,虞诩和县尉等人把困得睁不开眼睛的守夜人悄悄杀了,然后众人提着锋利的刀剑进了屋。 即使有羌人醒来呼喊示警,与于事无补。他们的马匹早被解开缰绳惊走了,逃也逃不掉。 虞诩等人大获全胜。 东方既白,虞诩带人把 村民救下来,将劫掠的财物归还,又找回来羌人的马匹。 虞诩论功行赏,县尉几人功劳最大各得了一匹马,其他人也是钱帛不等。 县尉牵着马笑得合不拢嘴,等他看清楚马屁股上的烙印时,笑容顿时凝固了,变得极为苦涩。 虞诩跟着看去,马屁股上赫然烙着长水卫的烙印。这是几年前大将军邓骘讨伐羌人带来的五营兵的坐骑。 虞诩深吸一口气,大巴掌拍到县尉的身上:“男子汉大丈夫,在什么地方跌倒就在什么地方爬起来,早晚有一天我会率军把羌人赶出去。” 县尉抹了把脸,重重地点点头,道:“把羌人赶出去!” 虞诩离开村庄时,身后多了几个青壮。这些青壮都是与羌人有着血海深仇,见虞诩有本事能杀羌人,就跟他一起回到县城。 跟随虞诩的青壮都是这么来的。 内郡来的太守令长满怀期待等待朝廷的迁移诏令,然而朝廷下发的却是坚守的命令。 一众太守令长哗然,但本地的百姓却欢喜鼓舞。只要不内迁,朝廷就会调兵遣将运送物资过来,。 雒阳城北宫。 邓绥接到不少边郡太守令长及其在京师的族人老师请求调离边境的请求。 邓绥冷笑一声,她前些日子听刘隆说了屏风的妙用,于是也在自己的卧室放了一架白娟做的屏风,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不少的字,而人名用朱笔圈出来。 如今这屏风上面估计又要添上不少人的名字。 邓绥翻开一本奏表,竟然是武都郡传来的捷报:下辨县令虞诩率郡国兵杀敌二百余人。 邓绥的笔一顿,思索起来,武都太守请求调任,倒不如成全他。于是,邓绥让班昭拟了一道罢免原武都太守,任命虞诩为武都太守的诏令。 班昭闻言挥笔立就,呈给邓绥,斟酌道:“陛下,比平日更……强硬了些。” 邓绥接过诏令,“嗯”了一声,没有说其他的,确认无误就派人送到尚书台,让尚书令下发下去。 做了这些,邓绥见夜色已深,对班昭说道:“大家,这几日劳烦你了,你回去休息吧。” 班昭看到邓绥桌案上一摞还未处理完的奏表,欲言又止道:“陛下也要 早些休息。” 邓绥抬头冲班昭笑了笑,然后让陆离送班昭出去。 任命王符巡视并果然是一件正确的事情,这人上月上了一本揭露并州官吏恶行的奏表,昨日又根据并凉的情况呈上了自己的建议。 邓绥看过之后,觉得务实中肯,不过在实施之前,她需要对并凉的地官吏任命做一些调整。 通过这些日子在朝堂上的观察,邓绥从中央派遣官吏接任边郡太守,派出的官吏要么本身出自并凉,要么是坚决的主战派。 王符这位拥有敏锐见识的谒者,也被邓绥提拔为北地太守,组织边民抵御羌人。 久战无功的任尚被调回朝廷,被任命为侍御史,带兵屯守上党郡。邓绥在给他的诏令提到要他效仿补缺河西的孟明视。 孟明视是秦穆公时的大将,屡战屡败,大臣们进谏要治他的罪,但秦穆公认为孟明视有经验,依然任命他率领秦军与晋军作战,最终大败晋国。 这是对任尚的鼓励,也是最后通牒。 若任尚再胜不了羌人,那就等着免官治罪。 邓绥对任尚从刚开始的满怀信心托付重任,到不断失望,现在对他仅余最后一丝期望,若任尚再拿不出一场胜利来,他将会被邓绥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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