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半盏牛奶,一碗蛋羹,和一张胡饼。”刘隆现在长身体,食量比以前大了不少,这仅仅是垫垫肚子,等下了朝才开始吃正式的早饭。 刘隆吃完,出殿门正好与邓绥汇合。外面一片漆黑,北风冷冽,火把被吹得摇摇欲灭。 一行人来到德阳殿,刘隆和邓绥坐定,大臣们行完礼就坐在自己的席子上。 德阳殿的大门开着,外面的冷风在殿内回荡。 邓骘兄弟来了,他们现在身上没有官职,按照爵位和列侯们坐到一起。 邓氏的回归让朝臣心不在焉,他们眼睛余光频频朝几人看去。列侯的位置靠前,邓骘几人身后的大臣几乎把他们的后背盯了个洞。 邓骘几人极为不自在,没想到更不自在地还在后头,皇太后竟然当场诏令邓骘辅政,官职如故。 大朝会一片哗然,刘隆神色平静,这早在预料之中。母后既然知道兄弟们的担忧,怎么不会为兄弟们着想呢? 邓骘心中震惊,下意识地跪地叩头求皇太后收回诏令。 “陛下,下臣才浅德薄,不堪任命,如今朝堂人才济济,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请陛下收回成命。” 邓绥的诏令将邓骘打个措施不及,他脸色发白,叩头不止,唯恐妹妹执意让他当大将军。 邓骘生性谨慎,经常以窦宪自省。如果他再次担任大将军,恐怕在朝野眼里,他和邓氏就变成窦宪和窦氏了! 邓绥见大兄避之不及诚惶诚恐的样子,顿了一下仿佛在权衡,良久,才缓缓说道:“既然上蔡侯诚心推让,朕若执意下诏,岂不是强人所难?” “起来吧,上蔡侯。”邓绥淡淡的声音在邓骘耳边响起。邓骘现在精神恍惚,心中涌出一阵后悔,暗骂自己。 邓骘不后悔推辞高官厚禄,但后悔鲁莽地拂了妹妹的好意。此时若妹妹再提什么要求,他恐怕会不假思索地答应。 “下臣遵命。”邓骘缓缓起身。 “朕命上蔡侯为奉朝请,位在三公之下,特进、列侯之上。上蔡侯不可再推辞了。”邓绥不容拒绝道。 奉朝请本是大汉对诸侯宗室大臣外戚等人的一种优待资格,允许他们定期上朝,参预政事。 奉朝请本没有品秩,因此才需要邓绥以命令的形式让邓骘的品级提到三公之下。 这也正是邓绥的高明之处,品级以命令的形式规定了,奉朝请本来就含有参预朝政的资格。 邓骘虽然没有官复旧职,但其实也与官复旧职差不多了。 刘隆不得不为母后的这个操作称赞。邓骘的职位处理好了,邓悝邓弘邓阊几人就更加好操作了,想必很快都能升到之前的位置。 大朝会散去,刘隆继续回去上课。 出了德阳殿,邓骘被冷风一吹,陡然明白过来,不禁苦笑一声。他这个妹妹真是比自己强十倍百倍。 刘隆在学堂得知他们这些学生又多一位师傅,专研欧阳《尚书》的邓弘。 骑射课上,也出现了邓悝的身影。邓悝果然过来亲手教导皇帝,刘隆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他发现一些骑射师傅对自己要求极低,无论做什么都能迎来一阵赞叹,哪怕他射脱了靶,骑射师傅都夸说他天赋绝顶世所罕见。 不过,邓悝却不一样。他教导皇帝一丝不苟,对于皇帝的错误也能一一指正。 至于皇帝射脱靶,他还能指出刘隆的错误并建议他加练,这让刘隆十分满意。 老刘家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祖父他爹都英年早逝,刘隆决定锻炼好身体,争取长命百岁。 在邓悝的辅助上,刘隆练得满头大汗畅快淋漓,喘着气对邓悝说:“这才是真正的锻炼,果然还是三舅父靠谱。” 邓悝见皇帝被他严格训练,不仅没有抱怨喊累,反而称赞他,高兴道:“以后我每天来教圣上骑射。” 刘隆满口答应,又悄悄问邓悝:“母后答应让大舅父和三舅父留居宫中了吗?” 邓悝摇摇头,刘隆惊讶:“母后为什么不让啊?” 邓悝忙解释道:“陛下还没说。” 刘隆“哦”了一声,道:“我回去和母后说,三舅父 以后教我骑射,如之前一样留在宫中才好呢。” 邓悝连忙推辞:“圣上不可,陛下自有主意,我等听命即可。” 刘隆摇摇头,说:“许是母后忘记了,我提醒一下母后就想起了。三舅父,我去找母后啦。” 刘隆说完,就带着寺人们离开,留下一脸茫然的邓悝。 邓悝回来先担任的是校尉,之前听大兄说圣上让他们兄弟过来教骑射,于是他自己就过来了。 路上,刘隆发现身边的江平闷闷不乐,念头一转,明白了原因。 刘隆悄悄牵起江平的衣袖,冲他笑笑。江平一脸疑惑地看向他,刘隆又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弄得江平不知所措。 “圣上,你饿了?”江平说着从身上的荷包里取出一块肉干,塞给刘隆。 刘隆郁闷地接过来放到嘴里:“这是什么肉?” 江平回道:“鹅肉干。香不香?” “香,你再给我几粒。” 江平摇摇头道:“不行,你还有颗大牙没掉,万一累掉了怎么办?” “那不是正好吗?” “太医令说了要顺其自然。” “哦……” 刘隆回到前殿换完衣服,抬脚去后殿。一进门,他就提起邓悝留居宫中的事情。 邓绥闻言笑起来道:“圣上既然说了,我怎能不答应?”说完,邓绥转头吩咐陆离:“你去叶侯府上说一声。” 陆离笑着应下,刘隆也跟着高兴起来。有了邓氏这个世家在,刘隆以后行事的时候就不必顾忌其他世家。 有哪个世家能像邓氏这样头铁地跟着他,拥护他(母后)? 只有邓氏。 邓骘没回来之前,邓氏依然有人在朝廷担任要职,但邓氏并不是统一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甚至还有个叫邓康的被窦氏的下场吓破胆,一门心思地想要辞官隐居。 但邓骘回来就不一样了,凭借皇太后的妹妹、围绕在皇帝身边的弟弟以及官爵,他就能压其他人一头,成为邓氏的领头人,将邓氏重新凝聚起来。 想想即将刻版完毕的五经,想想遍地开花的造纸术,刘隆觉得未来还是很美好的。 “母后,五经印刷完,能不能 给四舅父几部?”刘隆对母后说。 邓绥惊讶皇帝突然说起这件事,道:“当然可以,怎么想起这件事?” 刘隆道:“今天三舅父教我骑射,我就想起了教我读书的四舅父。” 邓绥轻笑出声道:“西平侯在与你的几位师傅交流学习进度,弄明白后就会过来教你的。” 刘隆笑着点头,脸上露出期待的神情,据说有许多儒生归附了邓弘。雕版印刷术就要靠四舅父在世家中推广了。 朝廷的形势也因邓氏的回归发生了变化,一些人悄然聚集在邓骘几人身边,对曾经与邓氏不和的人展开攻讦,以期获得邓氏赏识,平步青云。 陇西太守虞诩被人上书参奏,轻敌冒进,不尊法度,拥兵坐看诸羌劫掠百姓。 刘隆看到这封奏章后,忍不住拍额头,光想着邓氏带来的好处,竟然忘记了邓氏带来的忧患。 作为大汉为数不多胜多败少的将领,刘隆很想保下虞诩。勇气过人的梁慬病逝了,大汉能打的将领又少了一个,剩下的每个都是瑰宝。 刘隆眼巴巴看向母后:“母后……” 邓绥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墙头草狺狺狂吠,不必理会。” 邓绥清醒地很,这些人因利而聚,利散而去、邓氏得势时,这些人就鼓吹邓氏;若将来邓氏失势了,他们就落井下石。 反而是虞诩这样耿直的大臣就事论事,不会将私人感情带进去。 “隆儿你这样做得很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虞太守是国之良将,切莫因为朝臣之言,将其闲置。” “古往今来,屯守在外的将领最怕的就是朝堂谗言。若赵王能信任廉颇,恐怕不会有长平之败;若赵王能信任李牧,恐怕也不会那么快灭国。” 邓绥拿这件事教导刘隆用人,刘隆深以为然。 “母后,赵王怎么这么笨啊?”刘隆对这位倒霉的赵王丝毫不同情,廉颇和李牧都是历史名将,大汉简直要馋死了,这人却将他们弃之如敝履。 邓绥顿了一下,摸着刘隆的脑袋说:“不是同一人,前面的是赵孝成王,后面的是赵王迁。” “哦,那么老赵家的基……血脉不好。”刘隆下了结论。 邓绥将这封 奏章驳回后,又暗地里命邓骘举荐虞诩为护羌校尉,原护羌校尉侯霸调入中央。 朝堂上的大臣多是些避战胆小之辈,需要融入一些熟悉边事尚武的新鲜血液来。 侯霸就是一个合适的人选。继任的虞诩,他的才能在侯霸之上,完全不用担忧侯霸走后,边地局势恶化。一举多得。 邓骘依言照做,邓绥同意举荐后,朝廷关于对虞诩的攻讦果然少了很多。 邓骘虽然心中对政见不同的虞诩抱有敌意,但这个敌意更多的是羞恼,对自己征伐先零羌失败的羞恼。 两人之间没有深仇大恨,只是政见不同。邓骘不是唯我独尊的人,皇太后妹妹既然发话,他就照做了。 邓绥又贬黜了上蹿下跳最很的几个人。邓氏兄弟回来是做事的,不是引发党争的。 天气越来越冷,北风刮得人脸生疼。 刘隆这日下学回来,在后殿做作业,就听到有人通禀说长乐太仆和织室丞来了。 刘隆赶忙叫人进来,他们这两拨人一起来,肯定是棉花的事情有了耳目。 织室丞一脸笑意呈上半匹布和一床薄被,道:“启奏陛下圣上,织室在尚方局以及上林苑的帮助下,终于将吉贝花纺织成布。还有啊,这吉贝花做成的袄子穿在身上比芦花暖和多了。” 邓绥和刘隆在织室丞说话的时候,就上手抚摸布料和以吉贝布为里面以吉贝花为内芯的薄被。 邓绥摸完,用力去扯,发现根本扯不破,惊呼道:“这布竟然柔韧结实至此。长乐太仆,你来试试。” 蔡伦除了担任尚方令外,也一直负责宫中守卫,膂力过人。 蔡伦领命上前用力去扯吉贝布,才扯开一道口子,笑道:“这吉贝布确实结实,不过也有织室纺织细密的缘故。” 邓绥连声道:“这已经很好了,已经很好了。” 刘隆问道:“纺织的工具可曾趁手?” 闻言,织室丞和蔡伦都笑出来。蔡伦回答道:“若不考虑便利,这吉贝布早就织成了。织室丞不乐意,每个步骤都非要尚方局制造出合适的工具来,一直到今日才做完。” 刘隆听了这话,来了兴趣,道:“你带朕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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