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灰色的眼睛垂下来看向地板,“你的珊瑚长得如何?” “非常非常糟糕,也许需要你帮忙照顾。” 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听上去是给我的许可。” 深夜的休息室里人烟罕至,雷古勒斯抽出魔杖敲了两下通往女寝的楼梯,娜塔莉跟在他旁边,缓慢地和他并肩同行,一株玫瑰开在她心头。他们一阶一阶地走向目的地。 她替他打开房门,他站在舷窗前观察照旧明艳的珊瑚群。娜塔莉望着他染上藻绿的背影,宽阔的肩膀和瘦弱的腰身,从背后抱住他。 后来她很后悔,那时没能告诉他:我爱你。我们已经浪费了那么多的时光,我们应该学会珍惜。 雷古勒斯转过身弯腰,两人额头相抵:“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娜塔莉眨了下眼睛表示同意。 “你可不可以,不要经常盯着赫尔曼了。”娜塔莉绷不住笑容,雷尔的语气起急了些,“真的不可以吗?” “我会尽力。”她安抚他的后背,试图踮起脚尖接吻,只是他直起了腰,把一个灼热的吻印在她的后脖颈。 随着娜塔莉在学校里认识的人逐渐减少,整个霍格沃茨都在忽视她的踪迹。有时她的四周如此安静,以致能听到水滴击打地窖的动静。 宵禁后的休息室聚集着七八个小群体,她目不斜视地穿过他们直奔寝室,重返N.E.W.t的压力使人烦躁。 娜塔莉推开寝室门,惊醒般愣在原地。她的四柱床上正静静窝着一个蜷缩的人影。她关上门,没有开灯,触发魔杖的荧光,蹑手蹑脚走近床前。 是雷古勒斯。他没有入睡,只是睁开眼睛望向对面的湖水。娜塔莉熄灭了魔杖的光芒,莫名感到畏惧。他灰色的眼睛蒙了异样的光,那是黑暗前危机四伏的黄昏。 “怎么了?” 雷古勒斯坐直身体,黑色的眼睛被笼罩在她的阴影里。娜塔莉蹲下身平视他,握住他冰凉的双手:“你还好吗?” 湖水的背影映在他苍白的脸上,娜塔莉心不在焉地发现了海藻舞动的轨迹、鱼虾渺小的影子去而复返,珊瑚的红色似乎是预示危险的警告。 他低下头不忍看她的面庞,颤抖的唇贴近她的手心,视线再次转向虚无:“今天…他让我们练习黑魔法。” 雷古勒斯的语气单调:“他抓住了普威特兄弟,于是命令我们围观…围观怎么用杀戮咒…他说…他说狠心是关键…然后就是那道绿光,那道光离我很近,就像被雷劈开一样… “接着他给了每个人一个麻瓜,被禁锢的麻瓜,我们必须杀死他们…一个人接着下一个人…” 他讲不下去了,俯下身捂住脸。娜塔莉感到自己正坠入一个无底的黑洞,生活要在每一个清醒的当口,高声提醒她,世界还是一滩烂泥。 “你做了吗?” 他抬起头,泪水在脸上横流。他发不出痛哭流涕的动静,只能尖利地叹息,像一只受伤的动物在哀鸣。他愈发使劲地呼吸,周围的氧气不足以平息一切,在喘息的间隙他重复着一句话:“我永远都逃不掉了…我逃脱不了…” 娜塔莉的视线变得模糊,只能记住墨绿色的色块在眼前浮动。她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和他的尖叫。她茫然地伸出手,试图站起来,可手指戳到地板,暴力地闪过疼痛。 “他们都有绿眼睛。她也有一双绿眼睛,伊丽莎白…它们死了,那些眼睛死了…一切都完了。”雷古勒斯不敢闭上眼,直愣愣地望着虚空。他们之间隔着一层黑色幕布,任何力量都无法将其攻破。 “我们逃走吧。雷尔,我们离开这里。”疼痛让娜塔莉重新清醒。“我们去美国!美国全境都被施了驱逐咒,伏地魔不会追过来的。” 雷古勒斯只是绝望地看向她。娜塔莉屏气凝神,她扯过自己胸前的十字架,下定决心:“这是个门钥匙,只需要一秒,我们就可以逃到纽约,离开这个…”她颤抖了一下,“这个狗屎一样的地狱。这里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这里有我的罪孽。” 雷古勒斯终止了歇斯底里。他的灰色眼睛,不,他的整个形象都凝滞在昏沉的夜色里。 嘀嗒、嘀嗒、嘀嗒。娜塔莉恍惚间听到不存在的钟声。她无端想起另一个夜晚,他摊牌成为食死徒的夜晚。 和上次相似,娜塔莉模糊意识到命运的齿轮开始运作。她开始小声啜泣,哭声越发崩溃,扰乱了她本该问出口的话:那我该怎么办。 雷古勒斯环住她的背,缓缓扶着她坐到床边。“别哭了,Nat,宝贝。”他把她笼罩在怀里,一下下抚摸着她战栗的身躯。“你知道我从未离开过。” 骗子。她抹掉泪水,打算把指责的腹稿统统甩到他脸上。娜塔莉不会忘记不择手段。她可以选择盛气凌人,也可以含泪哀求… 她正视他憔悴的面容准备谈判,怔愣了一瞬,转而吻向他的唇。 他无休止、有规律,而不失深情地抚慰她的唇瓣。娜塔莉的右手停留在他的胸膛,感受着心脏撞击胸骨的野蛮的力道。 他们还活着。这他妈简直是个奇迹。 他摩挲着她脊椎不平整的侧面,像是在平息她突如其来的情潮,又像是在点燃另一根引线。 这是一场生者的庆祝。娜塔莉甩掉自己轻薄的春装,试图粗暴地褪下他的。 雷尔默不作声,更大限度地张开双臂包容她。他的双手摩挲她反复移动的肩胛骨,观察人体复杂的运动方式,停留在那带着绒毛般的柔滑上。 性让人回归本真,他就像口欲期的孩童,赤裸而失控,利用最原始的感官探寻她雪白的皮肤,和红润的关节。 她坐在他的手上。一座满是褶皱的天堂。她和他那些廉价的妄想如此吻合,却又如此不同。这是一个男孩所能获得的最甜美、最私密、最绝望的感觉。雷尔屏住呼吸,不敢眨眼破坏这一切:她晶莹剔透的蓝眸,小小的泪痣,染上朝露的玫瑰唇瓣。 娜塔莉感到自己就像藤蔓盘卷在一根柱子上,越来越紧密地包裹住他,用一片潮湿的深红色咬合他。她毫无章法地抓乱他的黑发,望着他泛红的眼眶,在溃不成军前,她勉强想起雷古勒斯是个找球手,他曾劈手夺过击球棒,俯下躯干,再猛地挺动腰板,借力击球。妈的,现在是她成为了那个被反复蹂躏的游走球。 她轻轻按住他激动的频率,贴近他的耳廓低语:“射进来。” 地狱里从不缺疯子。她就是想做一个失控的荡妇,最好能大着肚子,让所有人都感到头疼烦躁,让那群僵死的纯血议论纷纷,让他们用眼神就把她杀得体无完肤。 一起下地狱吧。 雷古勒斯没能如她所愿。这个懦夫撤得飞快。他扑过去撕咬她的嘴唇,力道里带了惩戒的意味。娜塔莉顾不得意外而来的小伤口,她像野兽一样尖叫。只有疼痛能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意识到自己还存在。 他继而耐心地一点点吻过她脸上的汪泽,娜塔莉才意识到自己泪如雨下。 雷古勒斯花了一点时间,半是安抚半是告诫地说服她。娜塔莉的思绪糟乱,红彤彤的泪眼看着他不愿入睡。 他躺在她身侧口不择言:“我会有办法的,至少我们还有退路。” 娜塔莉最终陷入了沉睡。他借着影影绰绰的湖光,替她把汗湿的额发别在耳后。 空气里传来爆裂的声响。雷古勒斯回过头,一只发抖的家养小精灵正站在屋内,它身上流下淅淅沥沥的水滴,无声滚落在地毯里。 “克利切!”他压低声音,“你怎么了?” 克利切摇晃着鞠躬,在开口前被雷古勒斯制止了。他瞥了眼熟睡的恋人:“我们到外面说。”
第32章 Chapter Text “主啊,请你大开恩典,慷慨垂怜,除去他的罪孽。” 娜塔莉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凝视废弃的教堂,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 教堂外的门廊都落着一层棕黄色的灰尘,她不想惊扰其他生物,小心翼翼地穿过草坪,抚摸在不远处徘徊的夜骐。 “已经结束了。”她亲昵地抚摸它的头颅,顺便掏出几块方糖,手掌上随即泛起黏糊糊的热气。娜塔莉漫不经心地想,如果此时有人看到它们,必定会被吓到昏厥:在被遗忘的山岗和教堂前,在清晨蓝色的迷雾中,有一个瘦骨伶仃的人影和诡谲的生物。不过既然这个假定的旁观者见过死亡,那么一只黑色的飞马也不足为奇了… 她突然收回手掌,再次停留在衰败的门廊前。娜塔莉在胸前画过十字,闭眼幻想出绿色的眼睛。 “主啊,请让你的已逝的奴仆们安息;请用圣餐招待他们,给予他们永远的安乐。” 娜塔莉回到寝室时天光大亮,难得的晴天传染到水下的地窖,绿色的地窖里空无一人。她上前整理着积累了将近七年的杂物:数不清的衣服、课本、一沓沓用过的羊皮纸。粉尘时不时随着物体运动的轨迹肆意飞舞,像是蝴蝶扇动翅膀的轨迹。 这就像是一场永远也打不完的战争。良久,娜塔莉扶着酸痛的腰肢直起身来。她拧开盥洗室的水龙头,被带着溪水冷冽的凉意刺激得打了个寒颤,顺便透过镜子的反射,若有所思地看向角落里冒着热气的坩埚。 坩埚里的景象不够令人满意,古铜色的絮状沉积翻上翻下,锅里的芥末黄色液体浑浊不堪,散发着一股腌渍过的酸味。娜塔莉真想把赫尔曼叫过来看看:这就是逼迫她做魔药的下场,缺少灵感的药剂还不如一锅恶心的汤,从心底让人反感,又陷入无止境的怀疑。 她由衷讨厌它,她不想原谅一切让她无能为力的东西。 盥洗室外传来脚步声。娜塔莉没有回头,她知道那是雷古勒斯。最近他的行踪不定,整个人几乎彻底在霍格沃茨绝迹了。要么就连着几天只待在她的寝室里,读着各式晦涩的书籍,甚至还借走了她的研究资料。有时他只是伏在书桌上笔耕不辍,一天到晚地写信。 有一次他向她借用墨水,娜塔莉抱着胳膊反问:“你知道这是三天里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嘛?” 雷古勒斯侧过身,单臂搭在椅背上,闭了下眼。娜塔莉严肃地审视着他眼角的青灰色,以及逐渐加深的眼袋的弧线。在他向她讨饶前,娜塔莉背过身躺在床上,拒绝和他交流。 湖光昏沉时,娜塔莉隐约感到他灼热的胸膛贴在她后背,他轻轻抱着她。伴着一声疲惫的叹息,世界归于寂静。 水波翻滚的声响扰乱了她的回忆。娜塔莉留给坩埚一个苦笑,然后走出盥洗室,靠在门框旁看向多日未见的雷古勒斯。 他从杂物里挑出一张唱片:“等等…这是我们的歌吗?” “什么?” “你总在唱的那首歌,我记得有点爵士的味道,好像是某种波兰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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