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家里管得严,她没有抚摸野狗的脑袋,也只是稍微喂一喂,稍微喂一喂而已,转头就把他忘了。 他在那些日子里不断思考着自己犯了什么错,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够好,以至于连她这样的人,都会只来了一次以后,就把他给丢到一边,再也不来看他。 他暗自打听了很多关于她的事情,发誓下一次遇见,一定要拼尽全力去讨她的欢心。 因为他太想要那种东西了,被她注视、被她靠近、看着她朝自己露出笑容…… 那种东西,叫心脏快要融化的东西……他需要那个。 所以冒险去了她在的宴会,不必怎么挑衅,那些渣滓就自发地来欺辱自己。 于是终于又被她看见了。 那种喜悦的感觉,到现在还残留在他的脑海。 他绞尽脑汁讨她欢心,模仿着一条真正的狗,对她露出依赖、眷念的目光,努力让这样的饲养变得固定起来。 后来有一天,她竟然叫他哥哥。 她说要和他成为家人。 ……家人。 普通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咒力,但禅院甚尔却没有,一丝咒力都没有。这样古怪的存在,在一出生就被判定为了垃圾,丢进了垃圾堆里。 他早已经接受了没有父母兄弟,孑然一身的事实,但却在十多岁,认真扮演一条狗的时候,得到了一个妹妹。 人类的感觉被渐渐找回,他懂得了什么是尊严,什么是责任,怎么去爱护、珍惜、保护自己的妹妹。 于是在禅院家的小崽子对自己的妹妹说出恶心、下.流的臆想言语的时候,禅院甚尔第一次,主动扑了上去。 很意外,他这样的垃圾竟然把他们全都揍趴下了。 他得到了惩罚,咒具从脸上贯穿,很痛,但是禅院甚尔很高兴。 因为这是他的勋章。 这是他为了保护妹妹而留下来的、荣耀的痕迹。 他迫不及待想要再次见到她,让她抚摸自己的伤口——这一次是为了她而留下来的伤口。 他觉得妹妹看见了一定会和他一样高兴,会夸赞他做得好,但是她没有。 那天她穿着很漂亮的藤色和服,头发侧着编起来,好漂亮好可爱——这是他的妹妹,世界上唯一一个会把他当成人类的小家伙。 他发誓,要永远、不惜一切、献出生命去保护她。 然后听见她说: “哥哥离开这里吧。” “家主爷爷说,真正对哥哥好的方式,不是一直给你疗伤,而是让你离开这里,离开会不断给你制造伤口的地方。” 当时的少年紧紧抓着铁栏杆,身上的镣铐和脖子上缠着的铁链一起轰隆作响,这好像将她吓到了。 “对不起。” 她哭着说:“我实在是太笨了,如果早点让哥哥逃走就好了,就不会、哥哥就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了。” 不是的。 不是这样、 不要丢掉他。 他哀哀尖叫着,就像是一条真正的狗。 小小一只的妹妹往后面躲了一些。 变得离他更远了…… 这让他十分不安、焦急,脸上的伤口因为他狰狞的表情渗出鲜血,再次皮开肉绽,少年用力掰断阻挡在面前的咒具,扯碎了脖颈和手腕处的锁链。 他走到她的身边,伸出手,想要抱一抱她。 然后被用力推开了。 “好可怕。” “好害怕好害怕……” 她发着抖捂住眼睛,在他面前祈求着别人的保护:“神子大人……神子大人……呜呜……” 禅院甚尔呆滞地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这种过家家的游戏。” 六眼走进来,把她抱进怀里,轻蔑、厌恶地看着他:“就到此为止了。” 过家家的游戏。 原来是这样。 原来如此,原来她还是在喂养一条狗,而不是哥哥。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哥哥为她受了伤,她怎么会害怕,怎么会把他推开? 只有狗,温驯的狗忽然发狂咬了人,她才会害怕,才会担心自己也被他咬伤,才会在他面前祈求别人的保护。 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认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多么残忍可怕的孩子啊,要来玩弄一条狗仅剩的人性和感情。 那之后,禅院甚尔离开了京都,把和她相关的一切都丢进了鸭川。 但从来留不下任何伤痕的天与咒缚之体,嘴角却多了一道无法愈合的疤痕。 每次在镜子里看见这道疤,看见自己被玩弄的的印记,他都有种想要杀了所有人,将这个世界彻底摧毁的冲动。 但他还是贱。 被驯养的痕迹已经深深刻进他的骨头里,看见嘴角的疤痕,遇见有关京都的一切,除了恨意,心里更多的竟然是想念。 他想念那段被她饲养的日子。 那时候整个世界到处散发着柔和馥郁的香气,冷菜剩饭变得好吃起来,叫他狼吞虎咽,就连挨打的时候,想到不久后妹妹会来看他,会抚摸他的伤口,身体就会兴奋得不像话。 好想、好想找回那种感觉。他需要那样的世界,他不要再面对这样冷酷,毫无温度的一切。 于是没多久就忍不住给她写信,没有得到回应,失落了一段时间,又犯贱继续写。 对不起,吓坏你了,是我不好。 都是我的错,那天不该靠近你。 原谅我吧。 求你了。 …… 再多再多下贱的话他都说过,但没有得到过一次回应。 他恨她。 他无数次发誓要是可以再次见到她,一定要第一时间杀了她。 所以现在,他用怨毒的、满怀恨意的目光看向她,看她的侧脸,和脆弱纤细,两根手指就可以捏断的脖颈。 她的身体发起抖来,睫毛颤抖着,是胆怯想要逃走的先兆。 禅院甚尔略感讽刺地勾了勾唇角,下定决心在她又一次逃走之前杀了她。 然后被用力抱住了。 “对不起……” 她抱着他,带来熟悉又陌生的香气:“哥哥原谅我好不好?”
第16章 眼泪魔法 原本是能躲开的。 暗碧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她的身影,一切动作在他眼里看来宛若电影的慢镜头,他甚至不需要侧身,只需要抬起手,就可以把她推开。 但是……就像是一个零件损坏,年久失修的机器人那样,他的双手没有听从大脑的指令。 天与咒缚,世界上最强悍的一具肉.体,可以躲开飞驰而来子弹的人,却完完全全躲不开她的拥抱。 “对不起。” 被切切实实地抱住了。 “哥哥原谅我好不好?” 她紧紧抱着他,因为实在太小只,整个人都像是嵌进了他的怀里。 她在哭,湿漉漉的眼泪穿透轻薄的布料,穿透皮肤,直直滴进他的心脏。 哈…… 难道她以为,她只需要哭一哭,世界上的所有人就都会原谅她吗? 她以为,她只要露出这种表情,所有人就都会没底线地纵容她吗? “我、我那个时候太害怕了。” 她柔软的脸颊贴在颈侧,呼吸也扫过来。 “哥哥、我以为哥哥的惩罚……我、” 她理解中的惩罚,最痛最痛也就是被戒尺打手心,最严重也就是少吃几颗糖,或者抄书几句。 所以在走进暗室之前,绘梨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会看见什么。 ——浑身是血的、超大只的怪物,脸被划得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模样,扯碎了锁链走过来,走到昏暗的灯光下,朝她伸出双手。 她被吓坏了,哭着把他推开,脑子里除了向神子大人求救,什么也不剩下。 好久好久以后才反应过来。 哥哥只是想抱抱她。 ……他只是想抱抱她而已。 “对不起……绘梨好没用,绘梨长着没用的杂鱼胆子,哥哥原谅绘梨吧,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 回过神的时候,手掌已经放在了她的头顶。 就像那一天——在暗室之内,他隔着眼前红红的一片血往前看,看见六眼抱她在怀里,所做的那样。 他轻轻地、缓慢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从前从来不敢主动触碰,因为他不敢,也认为这样的接触只有六眼才配拥有。 但原来……这么做不会被拒绝。 记忆里女孩一翘一翘的小发包,无数次想要伸手触碰的东西,在他彻底放弃自己,当一个对什么都没所谓的人渣之时,竟然这么轻易地够到了。 像是梦。 被、被摸摸头了? 绘梨愣了一下,迷迷糊糊地抬头看他,问:“哥哥?” 她看见眼前这个高大、满身肌肉的男人颤了颤,然后就像是处于应激反应的大型猫科动物那样,猝然将手收了回去。 绘梨盯着他看,又喊:“哥哥?” 在小时候,绘梨总以为自己的眼泪上面有着神奇的魔法。 因为每次只要她一哭,把眼泪抹到神子大人的身上,不管那时候的神子大人有多么生气,不论她犯了什么错,她都会很快获得原谅。 和幼年期的神子大人相处过后,她才知道,那不是杂鱼的魔法,而是神子大人对她的在意和喜欢。 现在哥哥也是一样。 他也在意着她。 得到这个答案以后,她的胆子立即变得大起来,小动物的天性就是得寸进尺,这一项技能她掌握得炉火纯青。 她把他的手掌捉回来,放在自己的头顶。 “哥哥再多摸摸绘梨吧?” 接着,她又努力挤出更多泪水,用脸颊去蹭他,好让哥哥知道自己真的掉了好多好多眼泪。 “摸过了,就、就不要生绘梨的气了吧。” …… 不知道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明明很恨她,甚至在这些年里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再次遇见她,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杀了她。 “小惠竟然是哥哥的孩子!” 她正在和小崽子排队买冰淇淋:“怪不得第一次见面就让我想起哥哥了呢,真的好像呀!” “不像。”小崽子反驳她的话:“我不要像甚尔。” “欸?” 完全没有考虑在场第三个人的心情,她笑着问:“为什么呀?甚尔哥哥这么帅,小惠以后也会变得很帅气呢。” “……” 小崽子皱着眉,像是思考人生大事那样,认真思考了很久,才慢慢说道:“如果一定要像的话,我、我想像姑姑。” “姑姑?” 绘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就是那个‘姑姑’,满脸新鲜地点头:“好呀好呀,姑姑也想长得像小惠呢。” 没意义的儿童对话持续了好一会,禅院甚尔一边安静地听着,一边盯跑每一个想要过来向她搭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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