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衣袂翻飞快步来到明赫面前,弯腰重新抱起小脸气得通红的小家伙,眸光关切地柔声问道,“吾儿可是被他们吓到?莫要怕,父王在此!” 明赫脑海中,不断闪现出那一夜水家大逃亡的可怖场景,而他心间的悲愤还在继续加深,陷入痛苦“回忆”的他,此刻已根本听不见父王在说什么。 察觉出明赫状态不对的系统,急忙大声呼喊着他,见怎么也唤不清醒对方,它急忙跑去找上司求助,宿主现在这状态太反常了! 在旁人一个劲磕头请罪之时,后胜已急忙跪行匍匐两步,抬首看向秦王父子,脸上的褶子都快笑成一朵花了,他一边笑眯眯用力掌掴自己,一边语气透着十足的谄媚道, “外臣于殿前失仪,不慎惊扰小公子之安康,还请秦王恕罪...” 几巴掌下去,他原本已被鞠武掐青的脸上,很快又多了几道红艳艳的手掌印。 燕王与鞠武见状不由暗暗叫好,但齐王却心疼他的舅父,急忙跟着爬到嬴政面前,仰头望着英姿威仪的年轻秦王,恳求道, “还请秦王明鉴,方才斗殴一事,皆因燕国君臣无状而起!还请秦王宽恕我等一回,寡...外臣定不敢再殿前失仪了啊!” 说着,他便心疼万分地扭头看向后胜,流出了痛苦的泪水。 燕王眼中戾色再起,斗殴一事是因我燕国君臣而起的?空口白牙的无耻齐贼! 嬴政垂首担忧地观察着自家小崽的神色,并无心思搭理这些跳梁小丑。 蒙毅冷眼瞥了一眼开始小声抽泣的齐王,据他父亲蒙武当日归秦所言,这位齐王在开门献城与押送回咸阳的途中,可从未流过一滴泪。 莫非在齐王心中,奸臣后胜掌掴自己几耳光,竟比亡国还令他倍感伤悲?怪不得齐国会亡! 方才神色恍惚一瞬的明赫,再次从父王怀中探出脑袋,圆溜溜的清澈眼睛盯着鞠武,冷不丁大声问道, “鞠武,你三十多年前,为何要挑唆魏王灭水家?” 嬴政诧异看了一眼小崽,他没想到小家伙竟如此在意此事,原本,他打算命蒙毅派人私下审讯鞠武的。 不过君王转念一想,自家小崽向来是个爱操心的孩子,这般正直的孩童想为水家打抱不平,倒也在情理之中... 但当他目光毫无波澜地转向鞠武时,却发现除了鞠武脸上血色尽失,他身旁的燕王,面色竟也立时乍青乍白起来。 嬴政星眸微转间,已飞快得出一个结论——那人果然是鞠武,而燕王,亦是知情者。 他生出一种强烈的直觉:水家被灭之缘由,绝非私怨。 后胜趁机悄悄停止了自掴,他摸着火辣辣疼痛的脸颊瞄向鞠武,眼中闪过一抹幸灾乐祸之色:燕人果然无德,连魏国之事都要插手,小公子,快下令杀了他! 殊不知,明赫这句直白的质问,不啻于在燕国这对君臣心头,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此事确是他们合谋所为,但三十多年过去了,那任魏王早就死了,魏国早就灭了,这秦国小公子又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再者,若是旁的人问起,他们纵便承认也无妨,可眼下他们身为秦国阶下囚,生死荣辱全系于秦王之手,而看这秦国小公子言外之意,又是要为水家讨个公道的... 若他们承认了,岂非自寻死路? 思及此,燕王暗暗推了一把鞠武,示意他快回话否认此事。 鞠武一颗心怦怦直跳个不停,跪着的腿在抖,藏在宽袖中的手在抖,牙齿亦在抖个不停,他强行压下心中恐惧,颤巍巍看向明赫道,“小公子此言何意,外臣全然听不懂啊!” 明赫一听,气得也跟着发抖起来,嬴政虽惊诧明赫突然间如此强烈的情绪,却依忙揉着小脑袋宽慰道,“吾儿莫要生气,一切有父王在,此事让父王来查证,可好?” 明赫也在努力压制着、心头持续蔓延的怒火与悲伤情绪,便乖乖点点头,紧紧抱住了父王的手臂。 是啊,一切有父王在,作恶者定会受到惩罚的! 这时,系统急匆匆回到明赫脑海中,继续大声呼喊他,明赫罕见地不耐烦回道,“别这么大声,我耳膜都要振破了!” 系统却惊喜地放低了声音,“宿主,你能听到我说话了?太好了!” 说着,他取出一颗晶莹剔透的小小胶囊,递给明赫,解释道,“宿主,我刚刚问了,由于系统法则上回为你开通共感功能时,出现了17%的偏差,这个偏差导致宿主在遇到一切与水家有关的事情时,会迅速与另一个水家‘小九’的灵魂产生强烈共感...总之,这会严重干扰你的思维,如果再这么下去,你以后可能会认为你不是秦始皇的儿子,而是水家那个‘小九’...” 明赫原本仍有些恍惚的意识,在听到“你以后可能会以为你不是秦始皇的儿子”时,骤然变得清醒了很多,急忙飞快接过胶囊,焦急问道,“那要怎么办啊统子?是要吃下这颗药吗?” 系统疯狂点头,“对,这是一颗解除捆绑的消除药,你吃下去以后,就会解除系统法则为你绑定的共感能力,快吃吧宿主!” 明赫听完这话,立刻毫不犹豫地把胶囊吞咽了下去,反正,陷害水家的人已经找出来了,他才不要再被这共感能力害得失忆呢,他是父王的孩子啊! 果然,胶囊刚一下肚,刚才压得明赫快喘不过气来的浓浓悲愤情绪,便迅速四散而去了,属于明赫本身的快乐心情又重新归来。 他开心地仰起头,对一脸担忧看着自己的父王甜甜道,“好的父王,孩儿最听父王的话哦!” 嬴政见小家伙情绪突然间再次转变,虽仍是疑惑不解,却暗暗放下心来:吾儿心情好,寡人方能心情好! 父子又亲亲热热说了一会儿话,全然无人在意跪在地上的燕王与鞠武,在煎熬的等待中是如何心惊胆战。 他们眼巴巴地等啊等,总算等来秦王骤然变得冷冽的声音,“鞠武,当日你百般挑拨魏王灭水家,更以水家弟子诸昭与龙阳君暗通款曲之谎言,成功激怒魏王下诏灭水家,此事寡人一清二楚,你还敢狡辩乎?” 比起明赫毫无章法的质问,嬴政以隐秘细节试探之言,堪称一针见血地击中了要害。 试问,他连鞠武以何等诡计劝服魏王之细节,皆一清二楚,对方若再否认下去,岂非想激怒他? 此言一出,燕王与鞠武果然面如死灰瘫软在地,仿佛霎时之间便被抽走了浑身力气。 半晌后,鞠武抖着脖子开口道,“秦..秦王请恕罪!此事虽确是外臣所为,但外臣敢对天发誓,当年设计灭水家一事,我等自始至终想对付的都是魏国,绝非秦国啊...还请秦王看在..此事绝不会损坏秦国分毫利益的份上,饶了外臣一命...” 嬴政似笑非笑睥着鞠武,“哦?个中内情,寡人愿闻其详!” 在鞠武与燕王争先恐后的解释下,当年那场惨剧的真相,终于呈现在世人面前。 原来,鞠武灭水家是为了弱魏,此事还要从燕魏的恩怨说起。 在燕国那场差点亡国的内乱爆发之时,燕国先王姬哙,曾派出宫他悄悄出使魏国,恳请魏王出兵援燕。 但魏王一开始并不肯接见宫他,直到宫他以重金贿赂魏国宠臣,并许诺只要魏王肯施以援手,燕国必赠之以大量珠玉城池,魏王这才心满意足地派出了军队。(1) 要知道,当年武王分封诸侯拱卫王畿之时,唯有燕国召公是西周王族正统血脉,而姜尚公所封得的齐国,本是周王用来打压东夷、庇护燕国之属国。(2) 后来燕国将齐国视为眼中钉,正有痛恨对方背叛之意,在燕王看来,背叛周王室之国皆是乱臣贼子,而要忠诚于周王室,便要忠诚于燕国,早日辅助燕国一统西周故土。 故而,在历任燕王看来,魏国趁机勒索之举太过狂妄,全然不将血统高贵的燕国放在眼里。 而第二件让燕国记恨之事,便是长平一战后,秦国大军攻打邯郸之时,魏国竟派出信陵君前去援赵——而赵国,是燕国想南扩疆域最大的敌人! 虽然魏王坚称此事是信陵君一意孤行之举,并与其断绝往来数十年,但看在燕王眼中,不过是对方掩耳盗铃的托词罢了。 是以,继齐赵之后,与燕国并无征伐战事的魏国,悄悄成了燕王第三个眼中钉。 在姬喜还是燕国公子时,他刚登基不久的父王便患上了重疾,先王缠绵病榻之时,最念念不忘的便是找魏国报仇。 后来,鞠武暗中找上姬喜,表示有法子助他了却君王心愿、成功被立为太子,二人一拍即合之下,一场剿灭魏国水家的阴谋便悄然开始了。 而鞠武将弱魏之计选在灭水家一事,自然是有缘由的: 诸国之中,四处大河贯通、连都城亦紧邻黄河的魏国,乃是最易遭受水患之国。 正因如此,意识到此事的魏文侯,当年才会率先接纳水家。 有了水家协助四处修筑堤坝水渠的魏国,不但减少了水患之害,更成功以鸿沟连通中原各大水道,成为前往四面八方皆颇为便捷之地。 这也意味着,魏军无论从鸿沟哪个方向出发,皆能以水路最快抵达列国。 水家覆灭,魏国必会迅速衰落,燕国大仇得报矣。 是以,鞠武在亲自乔装前往魏国,在摸清魏王的喜好与打探好水家的师门情况后,便为对方量身定制出了一套话术与“证据”。 果不其然,在听见水家弟子竟敢染指自己最为宠爱的龙阳君后,怒不可遏的魏王终于彻底失去理智,下达了剿灭水家的诏令。 鞠武耐心地守在大梁城中,在听闻水家已尽数葬身火海后,这才兴致勃勃赶回蓟城,向姬喜汇报了战绩。 而姬喜也成功凭着此事,成为燕国先王眼中,最有希望光复姬氏先祖大业的儿子,顺利跻身为燕国太子... 当然,此事若是让鞠武或燕王单独来说,必不会说得这般细致,但二人眼下为了讨好秦王,同时推脱责任,皆在不遗余力地补充对方“遗漏的计谋”。 他们虽不知,秦王与秦国小公子为何要追查此事,但却知晓,对方肯定是想为水家报仇的! 燕王生怕秦王认为此事乃自己之责,便将鞠武是如何布局的细节说得无比详细;而鞠武亦不甘势弱地说出,诬陷水家弟子与龙阳君一事,乃是燕王出的主意... 一时之间,这对携手走过数十年的君臣,险些当场反目成仇。 明赫越听小眉头皱得越紧,他原以为,水家众人死于魏王的昏庸已足够荒唐,哪知,在魏王的昏庸之后,还藏着燕国狠毒的算计! 燕国想报复魏国,却拿无辜的水家来出气,真恶心呐! 嬴政听完二人诅咒发誓的真相,在他们苦苦哀求的求饶声中,唤来蒙毅低语了几句,这才淡声道,“尔等所造之孽,寡人岂可代人原谅?尔等随意断人生死,今日,恐怕也要被人断以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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