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吴熳觉痛感增加了,便叫男人扶她进产房,小星官似迫不及待要出来了。
第一百一十四回 且说卯正时刻, 旭日初升,一缕曙光照进内院,产房内忽华光满室, 接生婆婆子们惊呼连连,溢美赞叹之辞不绝于口。 屋外, 胤礽与母亲只见窗纸上映出金光,便闻一阵婴儿啼哭声, 后便见一婆子小心掀帘出来报, “回太太、大爷,大奶奶生了个哥儿,母子平安!” 贾林氏一听, 大喜道, “赏、赏,家中每人赏两月银米!”随后便迫不及待进了产房去。 胤礽落后半步,眼神漆黑, 吩咐兆利道, “将院子里所有人名字都记下, 若今日之事传出去半个字, 主犯杖毙, 其余人等皆拔舌丢到石场采矿。” 不大不小的声音, 吓得院内伺候的丫鬟婆子们打个冷颤。 兆利应了声“是”, 目送主子进屋,转身, 眼神一一扫过诸人, 见人人瑟缩, 必是听清了大爷的话,方转身去取纸笔来。 胤礽踏入产房, 血腥气扑面而来,只见婆子们分作几伙,一给孩子洗澡,一收拾脏污的床褥…… 他三两步朝妻子走去,见人额发汗湿躺在床上,面色红润,眼下正笑与母亲说话,虽不见痛苦之色,但他还是急急拉住她探脉,确定人安然无恙,心下稍安。 贾林氏见儿子这般紧张模样,只笑着摇头,与儿媳略说了两句,便将地方让给这小两口儿,自瞧孙子去了。 正值周婆子舀了水来,打算给吴熳擦汗,胤礽伸手便将帕子接了过去,浣水拧干,笨拙又仔细地给人擦洗起来。 吴熳望着至今紧绷精神的男人,面露暖意,这“身经百战”之人,眼下倒不如她这个第一次经历的了。 因拉他俯身,在他耳边道,“我饿了,且这屋子里头味儿重,我闻着难受。” 胤礽一听,急令一旁的周婆子去催饭。 他在外头时,曾听母亲过问妻子的饭食,曹嬷嬷说已备好了,就在炉子上煨着,怎的还不见送来?遂不由皱眉,周婆子因去得更快了。 又闻妻子说味儿重,胤礽知她鼻子灵,且他都觉血腥味儿重,妻子想是更难受,因想给她换屋子,准备将人抱到卧房里去。 不想,却被母亲出言阻了,“漫儿不能见风,你将她挪哪儿去,仔细吹着她,落了病根儿在身上!” 话毕,胤礽只闻母亲命人将不妨事之处的窗子打开了些,透气散味儿。 待人送小饭桌进来,他又顾不上味儿的事,小心将妻子扶起,亲自喂饭。 吴熳仔细瞧着他,任他动作,安心受用,只男人自入门到现在,从未往孩子那儿看过一眼,她觉着仍不正常,明明在肚子里时,那么稀罕又期待,如今怎这般模样? 待她慢慢用下两大碗米粥,又惊得男人连连给她把脉、问她可有哪里不适。 周婆子在一旁见了,好笑道,“大爷,刚生了孩子的妇人都这般,被孩子占住的肚子一下子空了,饿得心慌,自然会多用些。” 她见男人一副受教模样,又笑,只忽闻那头传来孩子的哭声,心似被扯动一般,不觉偏头往那边瞧。 少时,方见婆母抱了孩子过来,急道,“竟是不吃奶娘的奶!” 吴熳一听,身子比脑子反应快,伸手便要解衣,却被男人止住,“哪有这样的规矩,也太娇气了,他若不想吃,只叫饿上两顿,自然就吃了。” 此话一出,众人惊讶,婆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手抱大哭的孩子,一手捶在男人身上,“说的什么混账话!” 吴熳知他是从上辈子带来的规矩,因只笑不语,伸手将孩子接过来,仔细问了婆母该如何喂。 她会抱孩子,可这喂养还是头一遭,经婆母指点好了,又请了婆母和接生、伺候的婆子们都去用早饭,方让胤礽给她解衣服。 这软团子进了她怀里后,便止了哭声,闭着眼哼哼唧唧往她胸前拱,吴熳心也软成了一团,眼露笑意。 只胤礽见状,脸更黑了,解衣服的动作亦更慢,好半日,才叫他儿子吃上饭。 他瞧着不住吮吸的儿子,改坐到妻子身边,张手拥住她与孩子,讷讷道,“我生怕他将你带走了。”这一害怕,将他以往的喜悦与期待都冲走了,他甚至后悔要了这个孩子。 吴熳闻言,侧脸仰首亲了亲男人,轻声同他道,“凭你的医术、我的身子,怎都不会出现那样儿的情况,可是白白担心了。” 就为一极小的概率,白绷了一两月精神,还得庆幸孩子将将出生,世事不知,否则,知他父亲如此反应,不定怎么难过。 胤礽不答,只认真拥着妻儿。 又说贾林氏带了婆子们出产房,婆子们纷纷上前道喜,贾林氏亦是高兴,让她们速去领了赏钱,早些用饭歇息。 众人自然喜之不尽,一拥去了兆利处,只领红封时,见兆利将她们名字一一记下,又将那打杀、割舌的骇怕之语又嘱咐了一遍,众婆子惊讶不已。 其中一婆子不解道,“利哥儿,这是怎一回事儿,小大哥儿这……多吉利的事儿呀,叫人知道了,也好稀罕稀罕、沾沾福气!”大爷怎不叫往外说? 不见荣国府那衔玉落草的宝二爷,家里家外的被人稀罕了恁多年,她们小大哥儿那金光也不遑多让,说不得是天上仙童转世呢! 兆利也不解释其中缘由,只笑嘻嘻跟她们说道,“婶子、妈妈们都是老人了,知晓大爷的性子,向来说一不二,早年间那些人犯了忌讳什么下场,年轻的嫂子姐姐们不知道,您几位想是记得的,如今大爷令下,大伙儿只照做,且互相监督着,别在外胡侃,否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这话叫婆子们恍惚忆起几年前,府里的乱棍声和人被堵了嘴的呜咽声,一时噤若寒蝉,其他不知情的,见了几人这模样,也跟着害怕,不敢言语。 众人只闻兆利又笑道,“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婶子妈妈嫂子姐姐们只记得,小大哥儿平平安安落草,主家欢喜,赏了不少银钱就是了。”其他一概不言,便万事儿没有。 几人这才愣愣看了看手里的红封,不觉掂了掂,极沉极厚,转而又高兴起来,都暗自告诫自个儿,定将今日之事烂在肚儿里,才陆陆续续去用茶饭歇息。 秦妈妈在房门口瞧着人远去,方与曹嬷嬷对视一眼,摇头笑笑。 这些人就是见识少了,当年太太生养大爷时,孕期做了好几个月龙盘肚子的胎梦,小大哥儿这是一脉相承而已。 府上添丁,家中上下都得了赏钱,自是一片欢欣,只正事儿一桩没乱,挑红、报喜等都早早安排妥当,小大哥儿一落地,便动起来了。 时贾家报喜的人到了吴家,只吴家这头无长辈在家,几个哥儿根本没得消息,也不知如何应对,好在家中去年年尾才给吴家二姑娘回过礼儿,因叫管家照例备了一份。 贾家人也不介意,大奶奶娘家报完,还有别家儿,他且忙着呢。 贾门各家也得了消息,有人欢喜、有人酸,只有了胤礽给族人送钱专治贾瑞那次,族中人自觉亲近许多,纷纷表示洗三那日会去添盆,再不提胤礽与吴熳晦气甚的。 林黛玉自然也得了消息,听闻嫂子小侄儿母子均安,极为高兴,但又闻竟要两日后才能去姑妈家,难免遗憾,不过须臾,又兴奋拉着清歌与姜嬷嬷,给小侄子备起见面礼。 房间内,贾林氏抱着吃过奶,打着小呵欠要睡觉的孙子,在儿媳妇床前一面走动,一面低声与儿子儿媳抱怨道,“我早跟你们爹说,孩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出来了,叫他早早回来,谁知,他非自己掰着指头算,说怎也得进五月甚的,偏明儿才回来,现在可好了,亲祖父倒叫家人跟去亲戚家报喜一般,还得专程去一趟……” 这话说得吴熳与胤礽都笑了。 三日后的洗三礼,就在产房门口办。 吴熳在屋里听着,似来了许多人,极为热闹,恭贺声、添盆声、接生婆婆的吉祥话儿、孩子的笑声和官堂客的夸赞声……不绝于耳。 直至仪式过后,婆母似只将孩子抱着给众人看了一圈就送回来了,又令丫鬟婆子们照顾好她,便自去忙洗三宴的事儿了,胤礽则离席好几次来瞧她,偶见儿子吃饭,只脸色难看的出去。 吴熳坐月子的日子过得极快,因着有胤礽配的药丸,她恢复也极快,二三日便开始下床走动,可把伺候的众人吓了一跳,皆围着她左劝右劝,直至婆母请了葛大夫来给她看诊,确认没事了,念叨声才少了。 可如此,她也坐满了四十日,方得畅畅快快梳洗沐浴。 出月子后,拜帖就多了,头一个上门的是尤庚娘。 尤庚娘一见粉雕玉琢的孩子,按耐不住心头欢喜,问了名儿后,直言要抱孩子沾喜气。 她求子久矣,来都后,吴漫给她引荐了葛大夫,如今葛大夫说再吃两个月的汤药,便调养得差不多了。 吴熳自然应允,大哥儿很乖,谁抱都不闹,只独独喜欢她与胤礽,不管在谁怀里,只要他们夫妻在场,一定会不错眼盯着他们笑。 哪怕胤礽日日教训他不规矩,和父母同床、不吃奶娘的奶等等,他亦高兴得很,见了胤礽仍要抱。 尤庚娘抱着这般听话的孩子,心里羡慕极了,后便问了吴熳些孕期之事,以备不时之需。 说起怀孕,便不由说到唐氏。 唐氏如今再醮又有孕了,夫君是赁给她房子那老太太的外甥,一个教书先生,丧妻二年,并无子嗣,老太太见唐氏温婉,极为喜欢,便为二人作了保山,成了好事。 尤氏说完,心中如卸巨石。 吴熳也跟着笑了笑,如此便好了,尤庚娘的结局已完全逆转,只如此一来,金大用可成不了将军了…… 吴熳因问如今金家的生计如何。 尤庚娘一听,略露愁容,她联系上了父亲的故旧,凭着这些人脉,在京都远郊置了田庄房舍,可眼下不到收获季节,这些日子都在坐吃山空。 不过,现下也有些转机,尤庚娘因笑道,“你可知道都中贩花的陶家?” 吴熳点头,略为惊讶,金家怎跟那花精家有了联系? 只听尤庚娘接着道,“我夫君偶遇那陶家三郎将花运至金陵贩卖,又从金陵货了时令鲜花至都中,因想了这主意,买陶家的稀品菊花运到中州,尽数卖出后,又从中州货了牡丹至都中,如此一来一回,赚个辛苦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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