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熳瞥了一眼贾宝玉,又望了望窗外,直言道,“今儿来一看,宝二爷在乎的分明是这个叫紫鹃的丫鬟,痴了、呆了也只拉着她,如今又肯为她“百般”相求,想来,舍不得叫人走的也是她, 既如此,这引出病根的名头安在我们黛玉头上,便是错了,没的拿个丫鬟坏了林家大小姐的名声,为了避嫌,黛玉我们接走了,至于宝二爷与这丫鬟之事,还请贵府对外解释一二,别带累了黛玉。” 那丫鬟不就算计这个?那便送她一程,好叫她尝尝给贾宝玉做通房、做妾是何滋味,至于贾宝玉,也让他好生瞧瞧“众花环绕、百花斗艳”是个甚形景。 话音刚落,贾母怒不可遏,琛哥儿媳妇这意思是宝玉只配丫鬟,配不得黛玉? 她以为她是谁,她这个正经长辈都没开口,怎轮得她作主! 王夫人亦黑了脸,她瞧不上林家、瞧不上林黛玉是一回事儿,可容不得林家看不上宝玉。 况且,若宝玉真认下此事,那便是觊觎祖母与妹妹身边的丫鬟,还为此疯了、病了,像什么话,撇清了林丫头,宝玉的名声又怎办? 吴熳见这婆媳二人如此情状,也不在乎其同不同意,自顾自说道,“若府上觉此事难办,那便交由我家来做,只盼着府上别再攀扯黛玉才好。” 若再有别的动作,勿怪他们夫妻不客气。 话毕,吴熳微笑福了一身,带着姜嬷嬷便要往外走。 贾母与王夫人冷脸不语,贾宝玉却愣愣瞧着人面上露出的笑靥,鬼使神差唤一声,“莲香……” 他终于想起在哪儿见过她了,自这位嫂子进来,他觉其美若天仙,又觉面善、似曾相识,闻人称呼,才知这便是秦钟口中的“月宫仙子”,他百般不得见之人。 眼下见了她的笑靥,他方记起,她是莲香,他从珍大哥哥处借来、又被林妹妹毁了那副画中的美人! 只她似极其不喜欢这个名字,听见的瞬间,便沉了脸,冷冷盯着他。 贾宝玉愣然,还未及反应,便闻见一声“啪”的巨响,他只觉脸上麻木,脑袋一晕,身体便飞了起来。 周遭都安静了,丫鬟婆子们的动作也都变得极慢,直至落地,惊呼慌乱声方在耳边响起,他才觉剧痛加身,眼前阵阵发黑,口里喷出一口血来。 他被重重打了一巴掌,半边脸没知觉,肚子被踹了一脚,五脏六腑似稀碎了般疼痛,砸在地上,又被坚硬的地砖震地每一寸骨头、每一块皮肉都生疼。 而那位神仙嫂子,就站在远处,冷眼瞧着他,将扑向她的晴雯、丫鬟婆子等一个个利落摔在地上。 后才见老祖宗站起身,怒喝一声,“反了天了!” “谁反了天!” 又闻一道冷音震慑住众人,老祖宗亦然。 吴熳嗤笑,微扬下颔,厉声接着道,“我是县主,他是个什么下流东西,也敢用不知从何处听来的艳名称呼于我, 再者,我当没瞧见,老太君还真当我是瞎子不成,谁家小叔子敢用这种下流眼神盯着嫂子看,没人伦的畜生,这便是荣国府的家教!” 众人一听居然有人用“下流”、“畜生”这样的话形容宝玉,一时愣住,哑口无言,就连贾母指着人的手也不住颤抖,“他只是个孩子!”怎可用这等污秽之词形容! 吴熳闻言冷哼,“有通房侍妾的孩子?坏大家小姐名声的孩子?我可真是头一回见!” 可巧,贾政从衙门回来,身上官服未换,便来探视宝玉,在门口先瞧见那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丫鬟,生死不知躺在凳上,还不及询问,便闻里头这番话,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只觉宝玉将他与荣国府的脸都被丢尽了,夺过一婆子手中的板子,就冲进屋里来。 紧随其后的贾琏、贾珍吓了一跳,连忙跟上,生怕闹出事儿来。 只进来一瞧,宝玉倒在地上,面前一滩血,围了哭哭啼啼一大群人,地上还有不少丫鬟婆子们打滚呻。吟,而老太太则与一年轻貌美的女子对峙,被气得浑身打颤,说不出话来。 二人心惊,贾政举板子的动作也顿住,这是怎一回事? 后只见那女子带了人,冷着脸,目不斜视走了。 贾珍远远瞧着女子的脸,先是惊艳痴迷,后又觉眼熟,发怔片刻方想起,那是……莲香? 只待他想确认时,人已掀帘出去,眼下房中兵荒马乱,他又不好丢开去追,只心中无限遗憾,寻思着待这头事儿了,好好问一问宝玉那人身份。 及至吴熳带人回到黛玉院中,箱笼已都收拾齐备装车,黛玉也不哭了,李纨只无奈作陪,她性子软和,哪里劝得住、拦得住。 贾林氏见儿媳回来,便携着黛玉同李纨告辞,也不开口问府上任何一人态度,带着林家人一起,家去了。 到了家中,婆媳二人陪黛玉安置收拾,吴熳趁空出去过一趟,令人去寻胤礽,叫他着人将贾宝玉为黛玉生病那事儿,嫁接到那紫鹃头上。 多情公子俏丫鬟受家中长辈阻隔,不得相守、相思成疾,可比什么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大家公子小姐故事,吸睛多了。 时正看着儿子满炕爬的男人听了,笑了笑,命人即刻去办。 待“贾宝玉其实是思慕表妹林姑娘身边的丫鬟,不得而成疾”的消息遍布宁荣街时,吴熳大闹荣国府之事,也人尽皆知。 早年见过明昌郡主与吴漫行事之人,只会心一笑,叹道:如此,才是当年那个女子。
第一百二十六回 且说贾宝玉受了一掌一脚, 后槽牙松动、脏腑内伤,即便如此,太医瞧了, 仍道是下手之人留手了,否则, 伤势不止于此,恐重伤内脏, 影响寿数。 贾母、王夫人与房中伺候诸人闻言, 皆是胆战心惊、泪流满面,围在一处伺候之余,无不恼恨、暗咒吴熳。 便是上下、里外家人听说宝玉之伤乃琛大奶奶所为, 无不后悔那日没将人拦住, 讨上个说法,如今,只纷纷挑唆了主子找上门去, 好生教训一番。 不想, 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先不说吴熳是县主, 身份品级高, 此事本就是宝玉不占理, 若再闹出大动静来, 叫那些“胡言”传出去, 宝玉日后如何立足! 贾母遂令王熙凤戒饬各处下人,若是借机无故闹事者, 一律打死。 各处下人讨了个没趣儿, 自然不敢擅动, 只暗处相互嘀咕:叫人打上门了也不还回去,这是个什么道理? 因而, 荣府如此闹腾,吴熳与胤礽一概不知,等不到人上门找事儿,夫妻二人还有些奇怪。 而同样受伤的紫鹃,如今只凄凉又孤伶伶养在老太太院里的一处下人房里,随意请了位外头的大夫,用虎狼之药吊着。 府里各位主子皆心照不宣,紫鹃现在不能死,否则,荣府长辈“棒打鸳鸯”之名,恐就要坐实了。 紫鹃遂只能日日忍着疼痛,默默流泪,后还是袭人、鸳鸯、平儿等几个曾与她一起的大丫鬟们,瞧她那模样着实可怜,担心自己将来也会有这么一日,期待有人能救自己一场。 因几人凑了凑钱,请袭人的哥哥在外头买了一粒传言中效果奇佳的棒疮药来,研开给她敷了,又打点了一个小丫头子,日日给她熬药、灌药,好生照料着。 紫鹃感激在心,一日,鸳鸯来瞧她,见她拉住人沉默不语,眼泪如滚珠般止不住,只叹气道,“林姑娘对下人如何,我不信你瞧不见,你又看袭人伺候了这两年,如今是个什么样儿,何苦为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白白受这场罪!” 紫鹃听了,后悔不迭,失声痛哭。 只她的苦日子且在后头,宝玉房里大小丫鬟十几个,心思同她一般的不少,排挤针对少不了,她又失了几位主子的心,一辈子不可能得抬举,从此后只会是个受搓磨丫鬟,想走也走不了了。 又说如今荣府乱作一团,外头那些谣言更是顾不上,只盼着府上不辩驳、不承认,此事能快些过去,叫人就此遗忘。 而林黛玉则过上了荣府里没享受过的舒心日子。 姑妈为她备的院子清幽雅致,虽不比荣国府富丽堂皇,但更似她扬州家中,叫人轻松自在。 再就是原在那府中时,出门应酬交际是舅母同琏二嫂子的事儿,她们姊妹只陪老太太说笑解闷,偶尔才见一见到府上参宴或拜访的客人,难得有出门机会。 自来了姑妈家里,姑妈却常带她出去赴会,她终于见上了多年只能书信往来的知己好友们,心情哪儿能不雀跃、畅快。 只她要回扬州了,将来几年通信难免不便,几人都有些伤感,因此,更极珍惜来往的时日,回回在各宴会上必是才思踊跃、谈诗说辞,每每尽欢而散。 无宴之时,黛玉便同慕哥儿玩耍、瞧嫂子教慕哥儿走路、说话,再就是跟着姑妈学理事,日子充实又快乐,竟是连往年这时节的咳嗽之症都没发。 恍惚间,她似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宛如这家中的小女儿一般,受宠幸福,只在夜间,却更加思念父亲,归心似箭。 又说吴熳,婆母带着黛玉料理、交割家中诸事,她则负责打点行装之事,因着此去扬州,要住上几年,遂需带的人、行李也更多,需一一斟酌,不时补漏,她与胤礽各有各的忙。 日子便这样过着,三月春闱很快过去。 公公贾敦三月中旬已家来,只会试皇榜一张,但凡有学生中了,便有来谢师又请教殿试的,家中也跟着喜庆了一阵儿。 直至四月下旬殿试、授官毕,方停下来。 其中,姑苏林家林朝之也中了,二甲前几名,本可授为庶吉士,只他拒了,主动上表请外放至江南一地任知县。 此番江南大动,正是缺人之际,他主动请旨前往,上头自然应允。 胤礽听得这消息,似略惊讶,因同她道,“还是个有情的。” 吴熳笑笑,大底也猜到林朝之是为了不能入都的黄六娘,只男人原将林朝之想成何样了,才来的这般感慨。 总之,这一家子也随他们一同南下,欲回姑苏祭祖后,方去地方任职。 此后便是四月底,慕哥儿的周岁宴,也是饯别宴,因来人奇多,比他们大婚时还要盛大热闹。 又说宫中,贾元春竟是在几日前方知敦老爷一家要离都前往扬州一事,心中不住叹息,她用尽手段示好,似不得其法,敦老爷一丝相助、偏向之意也无。 如今又出了宝玉这一通无理取闹,与林家、那位弟媳都起了龃龉,更是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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