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利将此趣事儿讲与二位主子听,吴熳与胤礽对视一眼,亦是与护院一般看法,既自己不上心,被害了便怪不着别人。 次日,胤礽带了吴熳到街市上闲逛。 尝尝当地特色,若遇上有趣的小物件,便买上一些,带回去与母亲或小外甥。 至于生意,平安州常路过,倒是没有什么稀罕物好货的,遂作罢。 时二人从一银器铺出来,迎面遇上一个比王官儿邋遢百倍的疯子,浑身恶臭,见了护院持刀相逼也不退,凑着上来瞧他们夫妻,嘴里癫狂大叫着,“奇了奇了!” 引得行人瞩目。 护院见他身上沾着粪便,鼻涕挂了三尺,污秽不堪,只强忍着恶心,欲将人拖到一旁,让大爷大奶奶先走。 胤礽亦脸色发沉,冷冷看了那疯子一眼,牢牢护住妻子。 忽的,一阵大风刮过,竟将吴熳帷帽上的帘幔掀起,清冷绝艳的脸展露无遗,引得方才瞩目的行人惊呼,渐渐聚集。 胤礽迅速掀回帘幔,忍无可忍,抬脚将人踹翻在地,那疯子也不恼,癫狂坐起,一手拍地,一手指着他们疯笑,“异鬼!两个异鬼!” 路人一听,只当这邋遢的疯子又在胡话,明明是活生生的美人,如何能是鬼?
第五十七回 且说胤礽见人冒犯妻子, 面色铁青,将人踹翻在地,但见那腌臢乞人毫不在意, 癫狂叫嚷,引得路人围观不散, 胤礽眉间怒气渐聚,却忽然被妻子打断。 纤细柔软的手指拉住他的小臂, 清冷冰凉的声音渗进他心里, 平息了他的怒火,“不是他。” 胤礽只见妻子微扬下颔,帽沿略微上扬, 似想将方才那阵风的“余韵”放进帘幔中, 细细“品鉴”。 几息后,吴熳低头,隔着帘幔对地上癫笑之人道, “多有得罪, 见谅。” 说完, 命杨子送这老者去医馆瞧瞧, 有伤治伤, 无伤予他些银钱赔罪, 便携着胤礽的手, 依偎在他怀里往人群外走,边走边在胤礽耳边道, “看看远处可有可疑之人。” 胤礽闻言, 环顾四周, 眸色暗沉,可疑之人?那可太多了! 不见护卫刀剑相逼, 这些人依旧围随,若不是心腹见此不是办法,出手打伤其中一饧眼流涎之人,震慑了一番,怕要跟到家去了! 见人全部散去,胤礽方问起妻子原委。 吴熳只道,“那阵风里有腥臭味。”与乞丐身上的污秽味不同。 扑面而来的那一瞬间,吴熳仿佛置身末世,上风口有丧尸存在,风一来,全是丧尸食过血肉后的腥臭口气。 胤礽忽的想起昨日妻子午歇时,兆利来回的那杀人挖心的案子,眉头紧皱。 夫妻二人方进家门,便见王官儿袖子高高拉起,坐一小杌上料理他的猪脬。 胤礽额际青筋直跳。 今日送画去装裱,先一步到家的兆利忙上前解释,“大爷,王先生说这儿方位大吉、阳气足,别的地儿都不行……” 他劝过了,人不听,兆利又担心给他强行搬走,坏了事儿,便只能放任,原想着就三四个猪脬的事儿,片刻功夫就处理好了,不想大爷大奶奶回来这般早,迎头就撞上了。 偏此人还看不懂眼色,大爷眼中的怒气都快喷薄而出了,王官儿像是才发现主人回来一般,起身施礼,那赤条条的胳膊和淋漓着血水的手往前一拱,也不怕污了他家大奶奶的眼! 胤礽脸色发沉,右跨半步挡住妻子的视线,点头受了礼,便要带着妻子进院。 不想,王官儿不让开,眼睛直勾勾盯着胤礽的眉心,半晌才开口道,“公子携奶奶拜神去了?” 胤礽莫名其妙,眼神示意王官儿从上到下好好看看他,他哪里像拜神回来的? 只此人跟会不到意似的,口气犹豫着劝诫道,“圣人常道,敬鬼神而远之。公子即便不信神,‘敬’之一字,面儿上还是得做一做的……” 胤礽回头,跟妻子隔帘对视一眼,又挑眉看向王官儿,此人究竟在说什么? 只听他还在道,“公子是贵人,时运极盛,偶尔渎神……倒、倒也不怕,倒霉上三五日也就好了。” 中间还隔顿了一下,似被吓到了,还强言安慰胤礽。 只……渎神? 胤礽与吴熳皆听得愣怔一瞬,眼前浮现那老乞丐疯癫直言他们是“异鬼”的模样,那是神? 夫妇二人沉默,也不知此是哪方尊神,若叫他的信众得知他这副模样,还愿信奉他不愿? 对于“渎神”之事,胤礽吴熳倒不在意。 他们对神鬼没有畏惧心,也不信神能无视天道规则来加害他们,遂没甚好担忧害怕的。 但是“倒霉”,会倒霉到什么程度? 二人正思考这问题,只听兆利已满脸怒容冲王官儿骂开了,“什么渎神、倒霉的,先生可别乌鸦嘴,乱咒我家大爷!” 胤礽揉揉额际,抬手叫兆利住了嘴,不管二人,带着妻子往里走。 不想,进入内院,上台矶时,胤礽脚下突然踏空,若不是吴熳反应快,上前一步将人架住,说不得就摔地上了。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同时低头看了看才三道坎的石矶,心有余悸,可算知道这渎神的倒霉后果是何种形式了。 随侍在两人身后的兆利,没有吴熳离胤礽近,被吓得心惊肉跳,好容易平息后,只暗咒王官儿乌鸦嘴。 直至进屋后,他斟茶伺候,眼睁睁看着大爷似手滑,将茶水全洒到衣襟上,方察觉不对劲,心下开始怀疑,恨不得立马就冲去找王官儿问个说法儿。 可去不得,他忙收拾茶碗,伺候大爷换衣服。 出来时,听大奶奶吩咐道,“将大爷换下来的衣服鞋袜都烧了,环佩玉带若是没有特别重要的,都拿去当了,将钱散给城外的乞丐、穷人去。” 吴熳寻思着,将今日见证男人一切难堪的物件都处理了,想爱面子的男人兴许能开怀些,又积了善,说不得能叫这三五日之期缩短些。 只男人一出来,吴熳神色恢复,仿佛不曾与兆利叮嘱过事儿一般,亲手与他斟茶,喂到嘴边。 胤礽好笑,何至于到此地步,不过,偶尔享受享受妻子的伺候,惬怀得很。 时留下处理后事的杨子回来,与吴熳胤礽回禀后续,那老乞丐在他们走后,就原地坐着,杨子与他说话也不理,只一人咕咕哝哝说些“异鬼”、“异数”的话。 杨子等了他许久,老乞丐才起身,留下一句“变数异世来,翻手覆乾坤”的话,便跑走了,任是杨子身强力壮,也怎么追都没追上,只得回来复命。 胤礽听完,看了杨子一眼,见他表情一如既往木讷,听得这奇异话语也无甚异样,只叫他下去休息。 杨子出去,夫妻二人对坐。 先有“异鬼”,又是“异世”,几乎将两人的来历摆在明面上,似已到了该坦诚相对的时候。 二人皆静默,须臾,吴熳先开了口,毕竟她已知胤礽的身份,不好再占他便宜,只道,“我来自距你三百年后的世界。” 胤礽眼神晦暗,“我的印章?” “对,”吴熳点头,“还有鬼差口中的‘紫气’和‘人间帝王’。” 有了这两个关键信息,想猜不到都难。 “大清亡了?”胤礽眼神涳濛,略带叹息与沧桑。 吴熳沉默点头。 “怎么亡的?”吴熳只听男人问。 反清复明?农民起义?还是蒙古造反?胤礽虽早有预料,亲耳听到又是一阵痛惜。 吴熳简单介绍了清朝闭关锁国百余年,西方各国飞速发展扩张,船坚炮利轰开了大清国门…… 胤礽听完,沉默半晌,又问,“你呢?” 据妻子显露出的信息来看,她生活的地方,不似她所说的承平盛世。 “我二十四岁那年,全球范围内爆发了一种病毒,也就是疫病,”胤礽眼见妻子眼神渐渐变得冷漠,“感染者会变成了无意识的行尸走肉,以人的新鲜血肉为食,凡被抓伤、咬伤之人,复又感染……” 胤礽静静听着,知晓人族越来越少,为了生存,分散聚居;同时又有人“幸运”觉醒异能,阶层因此重新划分; 直至无法繁衍的丧尸即将被灭除,而多年对抗丧尸、庇护普通人的异能者,成了当权者眼中的不安定因素,遭到翦除。 与历朝历代新朝建立后,君主对功臣的“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别无二致。 夫妻二人聊了许久,从各自的来历到红楼梦、聊斋两书。 胤礽轻舒一口气,只叹母亲慧眼独具,偏偏为他相中了她。 两人互相交换了许多信息,都需时间消化,便早早歇下。 只这“霉运”总在不经意间发作。 胤礽本是睡姿极规矩之人,可晚上差点儿头朝下,栽下床去,若不是他一动惊醒了吴熳,可就要破相了。 吴熳只得叫他睡里面,自己在外头挡着。 清晨起来盥漱,就撩把水洗脸的功夫,又将盆打翻,湿了一身。 兆利战战兢兢,吴熳沉默,只叫人安坐别动,兆利端水,她亲自伺候人梳洗、穿衣、用饭,又将人安全送至书房里,坐着看书。 只听男人还有心情调笑,“劳累大奶奶了。” 吴熳不理,从院里的柳树上截了段枝条来刻东西,坐得离男人远远的,生怕手上的刻刀意外伤了他。 窗外春风微扬,和煦舒爽,屋内岁月静好,安然若素。 只一护院匆匆而来,打破这宁静,与兆利附耳几句。 兆利告了大奶奶一声,出去料理。 原是门口来了个姑娘,想找活儿做,护院说家中不缺人,叫她走,她百般哀求,说是若找不着栖身之处,便要被父母卖给高门大户做妾了,请护院行行好,给她条活路。 五大三粗的护院哪见过这梨花带雨,纠缠不休的女儿情态,拒绝不得,只一味避着那女子,叫人快去请兆利来处理。 兆利一来,女子又将自身悲惨境遇诉了一遍,其中几个护院听得不忍,就差帮着一起求情了,可惜,兆利一脸冷漠,不为所动。 此女口中说得凄惨,但兆利观其情态,与宁荣二府里那些耍手段攀高枝儿的丫鬟差不多,此女怕只是不想作别人家妾,冲着自家俊美风流的大爷来了,兆利轻哼,白眼一翻,叫护院关门。 又半说笑半敲打了护院一通,气得门外的女子直咬牙。 门口一了事儿,兆利便迅速回了书房伺候两位主子,顺带向大奶奶邀功般回了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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