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层关系,查问那人便简单多了,那人断定那姑娘便是当年姑苏阊门外的甄士隐老爷家女儿。 季闻将此事一与母亲禀明,季贺氏便邀了顾氏娘家嫂子投了薛家拜帖。 时薛姨妈一头雾水,她就算不理外事,也知薛家与季顾二姓并无交情,对这两位太太也只未出嫁时略有耳闻,并不相识,为何独独投了拜帖与她。 她拿不定主意,只着人去请了姐姐王夫人来。 王夫人近日正忙着与侄女兼侄媳王熙凤斗法,因着多年不管事只掌权,吃了不少暗亏,如今正忙得焦头烂额,听得薛姨妈有事相商,第一反应便是没空。 但一闻两位实权官家诰命夫人上门,又来了精神,往梨香院去了。 薛姨妈将拜帖往王夫人手里一递,问道,“姐姐可曾听闻兄长与这两家儿有来往?” 王夫人亦摇头,“应不是这个缘由,若为王家,帖子该投到嫂子处才是。”兄长王子腾巡边未归,嫂子却是一直在都中的。 王夫人思虑了一圈,一样样剔除,便往子女婚事上想,回忆起那两家可有适龄未婚的子女,而薛家,薛蟠名声在外,又只是商家子,怕是不可能,但宝丫头...... 王夫人看了看里间正在描花样的薛宝钗,小小年纪便容貌丰美、端方大气,两位夫人为聘她而来,也不是不可能。 薛姨妈见姐姐如此情状,喜不自胜,宝丫头待选无望,若是能嫁到官宦人家,也是极好的! 王夫人见妹妹欣喜,眼中闪过暗色,心中不住考量宝丫头是嫁到仕宦人家于元春有利,还是定给宝玉,为宝玉多层保障好。 可两位太太一上门,说明来意,王家姐妹都愣住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结果。 薛姨妈最先回神,歉意笑笑,忙叫小丫头寻了香菱来。 时香菱听闻有官夫人有要见她,怯怯垂首进来,给房中各位太太都请了安,便被其中一位太太牵住手,轻轻拉了去。 季贺氏声音柔和道,“抬起头来,我瞧瞧。” 小姑娘一抬头,季贺氏便见了眉间的胭脂痣,再一看这标致品貌,与弟媳送来的封老太太画像是有几分相似,便回头与顾家嫂子对视点头,应是对了。 两人各拉住小姑娘一只手,与她说明原委。 香菱闻说她妈这些年到处寻她,眼鼻都酸,在夫人面前也没控制住,一下子滚下泪来。 薛姨妈见状,忙叫婆子领了她出去洗脸,心中对这两位捧着百两金子来,就欲将儿子背了人命抢回来的丫头要走,不大乐意。
第七十回 且说薛姨妈不愿意将香菱轻易给人, 便拒道,“香菱是作为我儿房中人买回来的,人尽皆知, 如今出去了,二位夫人叫她如何自处。” 季贺氏与顾家嫂子对视一眼, 因笑道,“我们将姑娘接走后, 便会送她如州家去, 如州距都中千里远,只要无人漏嘴,没人会知晓的。” 盖因她已着儿子查过, 这姑娘尚未被薛家子收房, 如今还是清白身,不影响日后婚嫁。 且这位薛太太也算知事明理,据季闻打听来的消息, 那薛家子早就想要小姑娘了, 是薛太太百般拦着, 才没叫他成事。 遂她们投帖上门来, 亦未以势逼人, 都是好言好语的。 只言语拉扯许久, 天色渐暗也不见结果, 季贺氏与顾家嫂子只得空手而归。 两人一离去,贾府这隙大漏风的筛子, 已叫各处得了消息。 时黛玉正在习琴, 休憩时, 紫鹃捧了茶来,将此事告知黛玉, 叹息道,“如今在这府里锦衣玉食,去了如州,只一乡下老母可靠,粗茶淡饭的,许还要为生计操劳,叫香菱如何受得了......” 黛玉闻言冷脸,将茶碗重重放在案上道,“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香菱若真为了这些阿物,舍了牵挂她多年的母亲,才真叫狼心狗肺!” 她万般想回父亲身边去不得其法,见不得这有家不愿回,一家团聚也不要,宁可寄人篱下的。 紫鹃被黛玉这番话唬得噤声,低下了头。 自上次她帮宝玉拾过画像去后回来,姑娘对她便不如以前推心了,她亦慌张,一心想亲近,可几次进言都碰到了石头上,又有林家这么些人在,姑娘身边很快就没她位置了,她怎能不急? 紫鹃正想着如何将姑娘笼络回来。 黛玉沉思几息,却将事情连在了一处,暗自猜测此事是否同琛大哥哥与嫂子有关系。 上月姑妈来瞧她,带了一盆金雀,说是大哥哥从如州送来了,同是如州,哥哥嫂子会不会在其中出力了? 若真如此,她也该帮上一帮才是,思索片刻,便起身往王熙凤屋里去了。 时王熙凤正春风得意料理家事,屋里站满了执事媳妇,忽见平儿进来同她附耳道,“林姑娘来了。” 王熙凤挑眉,眼珠子动了动,这可是稀客呀,林丫头轻易可不上她这儿来,遂叫回事的媳妇停停,她去见上一见。 一听她说明来意,其中还有吴漫的事儿,王熙凤便应下了。 如今,太太不喜的林丫头跟她可是一头儿的,动几下嘴而已,也算稍还吴漫上次提点的人情。 梨香院里,薛姨妈亦正和薛宝钗商议此事。 薛宝钗思索片刻,便与母亲出主意道,“那两位太太要了香菱去,必要消奴籍转良人的,既如此,妈何不将香菱聘进来,作我的正经嫂子,这样既全了名声,香菱也不用走了,她母亲年迈,咱家多养一位老人亦不费事儿,可托商队将人接来,母女好团聚......” 薛姨妈听着,也不乐意,香菱生得袅娜纤巧,性子温柔安静,作妾尚可,但为妻,且不说家世不匹配,便是她被拐这些年,且不知学了些什么迷惑男人的手段,做不得大妇的。 薛宝钗对母亲极为了解,一瞧脸色,便知她妈想的什么,接着低声劝道,“妈别光看香菱妈及她家里,也瞧瞧外头,她妈救了贺家夫人,是贺顾两家的恩人,我虽不知这两位家中是甚光景,可光看妈与姨娘的态度,就知不可小觑,既如此......” 后话不消说,想母亲也该明白。 如此能搭上关系,薛家就不只贾王两家靠山,也不会轻易受人辖制,薛家也算多了条退路。 薛姨妈听得薛宝钗的话,陷入沉思。 王熙凤尚不知薛家母女是这般打算,上门来说情道,“......一个没长开的小丫头而已,蟠兄弟想要,比她标致听话的多了去了,听说人家给了百两金,买上两个更好的、适龄的充抵便是,何苦与那两家结疙瘩......” 可不论王熙凤怎么说,都不见薛姨妈表态,她便知其中定有猫腻,再说了一会儿子闲话就回了,路上一直暗忖薛家打的什么主意。 不料,次日,季顾两位夫人上门来,领了香菱便要走,这可把薛姨妈气坏了,直问她们是何道理。 季贺氏故作惊疑道,“你家大公子已应下,卖身契都予了我家,还直说着不要赎金,随意可领走,我寻思着这不合礼数,不能叫你家白出这钱,那百金还望薛太太别嫌少才是。” 说着,叫身边的大丫鬟将卖身契展与薛姨妈看。 薛姨妈见了,一时间头脑发昏,忙叫婆子去装卖身契的匣奁里瞧瞧。 少时,婆子慌忙来报果然少了,薛姨妈一听便知是叫儿子偷偷摸了去,气得肝火直冒,这个冤孽,好容易得来的路子,就叫他给断了! 既儿子允了,薛姨妈也不能强驳,免得叫别人以为薛家母子失和,儿子公然违背母意,不孝顺,只能放人走了。 事后,怄得喘不上气儿,歪在床上,厉声命家下将那孽障找回来。 薛宝钗坐在床沿,一面给母亲顺气,一面气得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后又松开,算了,她也不知第一日知道哥哥是何德性,生气有甚用。 薛蟠回来,只一个劲儿跪在母亲面前忏悔,他亦后悔,多喝了两杯猫尿,被人一激,便不知南北,将与母亲歪缠许久都没到手的可人儿放走了! 你当激人的是谁? 可不就是季闻一党,薛蟠一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怎玩得过一群身经百炼的老纨绔,一捧一激,双簧才起个头儿,便得手了。 王熙凤与林黛玉听得这消息,无不拍手大笑,林黛玉更是笑伏在衾被上,半天直不起身。 而被接走的香菱,心怀忐忑。 她早年随着人贩子四处躲藏,后被薛蟠抢了去,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如今又换新地方,她也害怕的。 只季夫人与顾夫人待她也极好,将她当正经大家姑娘待,叫她放松了一两分。 她在季家见到了母亲的画像,看着那条条沟壑皱纹与眉间的愁绪,香菱泣不成声,迫不及待与母亲相认。 季家动作也快,安排好行船,季夫人便派了这几日与香菱相熟的嬷嬷送她南下,又赠了她许多绫罗绸缎,金银首饰等,香菱感激不尽,怀着期待的心情,顺流而去。 与此同时,胤礽吴熳登船离开如州,直至渡口岸上的贺家夫妻变成黑点,方才转身,迎着江风,游历江景。 从船尾至船头,只见王官儿拇指食指张开,正一寸寸比划着,似在丈量距离。 胤礽见状,好奇问了句,“先生在做甚?” 王官儿笑答,“在下算算按眼下行船路线,能否路过那片古战场。” 吴熳方想起袭击严妻那水鬼,便听胤礽问道,“是哪场战役的战场?” 王官儿摇头,“传言是战国吴越之争,可此地与史书记载有出入,已不可考矣。” 胤礽亦点头,饶是他杂书看得多,也不曾听说过此处有战场,想是此界中独有之事也未可知。 吴熳跟着问王官儿,“如遇那古战场,先生要去捉鬼吗?” 王官儿连忙摇头,“奶奶说笑了,那处不知有多少水鬼,在下人微力薄,对付不了的。” 吴熳想了想,跃跃欲试道,“那处应有不少类似断剑这样的好东西吧,先生不动心?” 这次,还不待王官儿摇头,胤礽便与王官儿作了辞,紧紧揽着妻子往船舱中走。 才关上门,就低声训道,“大奶奶想做甚?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大奶奶可懂?什么好东西都不值你拿命去换,你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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