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听了顿觉没脸,又素日与秦可卿相好,如何能见人污蔑她,因咬牙恨道,“这起子奴才,没影儿的事儿也敢拿来往主子身上泼脏水,别叫我拿着,非拔了他们舌头不可!” 她恨不得现在就叫人去查是哪些烂舌根的,不过,不能丢脸在吴漫这个外人面前,只暂忍下这口气。 平复心气后,转而与她说起别的,“去岁年底,蓉哥儿媳妇来,眼神殷殷望着你,你理都不带理的,今儿却专为她跑一趟,说说吧,你们俩又是什么官司?” 那段时日她忙着袭爵之事,吴熳又再没进过府,她一时没空也没机会探听这两人的事儿,今日人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吴熳脸上淡淡的,只道,“那日你听了也见了,我和她第一次照面,能有什么官司,不过觉着那些话不好听罢了。”叫她男人听了不好受。 解释毕,她又提醒了句,“宁府那边也烦你去说一声。”否则,光堵一头怎么治得住。 王熙凤与尤氏关系不错,她去,比吴熳这个素未谋面的人更合适。 王熙凤眸子一转,已在心里想好了隐晦提点尤氏的措辞,便应下了,这事儿还是及时止住为好,倘或亲友知道了,贾氏一整门人头都抬不起! 此事议定,两人又闲话了会儿,前头便有婆子来回,敦太太从太太屋里出来了。 吴熳也正好与王熙凤告辞,带着人往黛玉院子里来,搴帘入,见姑侄俩正亲热,微笑了笑,加入进去。 黛玉今儿收到父亲的回信及礼物,开心鲜活的很,又兼姑妈间隔没多久就来看她,更是欢喜,笑就没下过脸。 因与吴熳说起越哥儿,“嫂子那法子到后头就不好使了,越哥儿将身边、手头东西的名字都认全了也不够千字,又折回头去习千字文,好容易学了半本,才凑够这一千字。” 这话说得贾林氏都笑了,因说道,“上个月堪堪够了,就急急的使人来,想是等久了。”她没想到,儿媳妇这性子还会逗孩子玩儿。 吴熳只无奈笑,她实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倒是累了越哥儿了。 三人又叙了许久,贾林氏方欲告辞。 临走前,吴熳让白荷将一直小心捧着的匣子送过来,交与林黛玉,道,“这是你父亲交予你大哥哥保管的,如今不用了,你只收好,来日见了你父亲,再交给他。” 此便是林海请林雅茹送至胤礽手中那匣子,如今胤礽已插手助林海渡这一难,这些东西用不上了,自当物归原主。 林黛玉审着嫂子郑重的神色,知这是极重要的东西,只自个收了,牢牢捧在手里,送走了姑妈与嫂子,方回屋中查看。 见匣中竟是林家最重要之物,林黛玉只觉心惊肉跳,父亲这是将整个林家托人了? 她忙拆了父亲的回信,一目十行看完,方松了一大口气,接着便伏在炕上大口喘气,吓得丫鬟婆子们围上来,又是问哪里不舒服,又是忙着要回老太太去请大夫。 林黛玉边喘边笑,又叫住忙乱的众人。 没事了。 父亲说琛大哥哥帮了忙,家中已无事,只等再过几年,他便可回京,与她团聚了。 林黛玉只笑望着众人,待缓了许久,方起身,亲自将匣子收了放好。 又说王熙凤,吴熳走后,她越想下人嚼秦可卿舌根这事儿越气愤难忍,速令平儿与林之孝家的悄悄去查。 因着这事儿已经传开了来,也就几位主子及身边的人不知情而已,略一查便知,就是林之孝家的,也听过几耳朵。 王熙凤一听平儿来回又是那起子上夜的老货,且多是太太护着的人,气得拍桌,只出神片刻,怒气又渐渐平息。 此说不得又是个好机会。 她早就觉着府里人口多,开销重,欲清出去些,如今索性就拿这些对她阳奉阴违之人开刀,该卖的卖、该施恩放的放,一则俭省,二则将太太的人拔了去些,一石二鸟! 如此想着,王熙凤又拊掌笑,竟是又得了吴漫指点了。
第九十三回 且说王熙凤已着平儿与林之孝家的访察得造谣生事的是哪几人, 胡传的又是哪几人,是夜便动手。 二更时分,命来旺家的、来喜家的分别带人守了老太太及太太的院子, 专防有人求情坏事儿,又训话抓人的林之孝家及另外两个管家女人, “若敢徇私放过、通风报信,同罪论处!” 三人被冷脸狠厉的王熙凤吓得瑟缩, 忙打颤称“是”。 后便行动, 三人分带婆子媳妇悄悄至各处上夜的班房,盖有偷懒耍滑、赌牌吃酒的都混着抓了,一应堵了嘴, 捆到马圈里。 造言、胡传的几人当即打四十大板、剪了舌头, 着第二日撵出去,其家人凡有偷奸耍滑者也都撵走,不许再入。 其他被绑的, 瞧出受重罚的是哪几人, 便知是何事, 他们也听过那些风言风语、传出告诉过家人, 不知会有何下场, 吓得呜咽颤栗, 哭啼着给林之孝家的几人磕头; 也有且不知事的, 但担心平日里偷懒耍滑被主子拿住重罚,也都满眼泪水哀求。 林之孝家的等三人不为所动, 二奶奶这次发了狠, 她们可不敢碰这个钉子。 待重罚那几个出气多进气少的拖下去, 偷奸耍滑的也各有板子,三十、二十不等, 后有直接撵出去的,也有从此打发去做脏活累活的。 几人忙了一夜,将这些该班的料理了,又去各家传了人来补上,这一夜也算安静过去了。 只天一亮,各处却炸开了花。 刑夫人才起身梳洗盥漱,便听房门外哭声震天,房内伺候的大丫鬟忙出去喝止诘问。 刑夫人坐在里间镜奁前,静静听着那哭喊声,说是琏二奶奶把几家的姻亲故旧都发落了,有几个甚至割了舌头,下手极残忍。 又有她的几个陪房搴帘进来伺候,边忙活,边在她耳边调唆,“......二奶奶真是显的好一身将军夫人神威啊!” 刑夫人一听这话,当日交出凤冠霞披的不甘涌上心头,再想她如今只是一平头妇人,老太太冷待、弟媳妇蔑视、就连以前吹捧她的小户人家的夫人太太,如今也敢对她横眉冷对、明嘲暗讽,刑夫人又羞又恼,肝火直冒,早饭也不用了,带上啼哭求情的婆子丫鬟等,一径往老太太院里请安去。 她就不信,这赫赫扬扬的琏二奶奶还真能捅破了天去! 不想,这一大清早的,老太太院里挤满了人,哭声动静一点儿不比她院里小。 刑夫人来时想着是儿媳自己得了诰命,眼里没她这个婆婆,故意给她难堪,却见院里求情哭跪的,竟有妯娌王夫人的人、老太太施恩放出去养老的人,甚至姑娘们身边的嬷嬷、婆子。 这是什么形景,真捅天了? 她忙收敛了些许怒气,叫丫鬟婆子们都在外头候着,方才入了房内。 只见老太太着家常衣裳歪在榻上,身后且有丫鬟梳头绾发,榻下方妯娌王夫人站一溜,李纨领三位姑娘站另一溜,皆静默陪侍。 而她的好儿媳,直挺挺立着身子跪在正中央,面无愧色。 刑夫人见状,小心翼翼上前请安,见老太太只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后点点头,也不说话。 刑夫人只觉没头没脑,屏息起身,站到王夫人谦让出的位置上。 后所有人就闻老太太传了一年高的老嬷嬷进来,问其缘故。 只听老嬷嬷哭诉道,“……老奴也不知怎的了,天没亮儿媳妇就被血肉模糊的抬家去,儿子孙子也不叫上值了,说被撵了,老奴一早来扰老太太,不求别的,只请二奶奶打过罚过后,开恩赏他们口饭吃,叫他们当牛做马伏侍主子们赎罪!” 说着,便“怦怦”朝着王熙凤磕头,王熙凤冷脸不理,似听不见也瞧不见。 其他人却不能当看不见,忙使丫鬟将她扶起,贾母因肃着脸问王熙凤,“凤丫头,你怎么说?” 贾母自想着这孙媳妇万事周全,断不会无缘无故做如此顾头不顾尾的事儿,伤她身边人的体面、动各人身边的亲近人,弄出这合家不安的动静来。 王熙凤闻言,恭敬冲老太太磕了个头,跪行至脚踏上,凑身过去,在老太太耳边如此这般将缘由说明,又退后重重磕头,“孙媳儿没办法了,请老祖宗示下。” 贾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缘故,脸更沉了,真当她老了,听不见声儿了,这没脸、要命的事儿也敢如此疯传! 且蓉哥儿媳妇的来历,家里这些小辈不知道,外头有的是人知情,她也清楚的很。 当初东府侄儿与大儿子各押一宝,只想着不管谁登位,贾门都能再显赫百年,不承望,两头落空。 从那之后,贾门每况愈下,珍哥儿却不知为何聘了秦氏回来,她只当不知情,平常待之,可那孩子实在周到得叫人喜欢满意。 怎就出了如此流言,至于事实如何,她不敢揣测或查证,只及时止住不外传才是。 贾母沉吟半晌,方叫王熙凤起来身,后叫小丫头子将门大开,叫外有人也听着,“今日之事,凤丫头做得对!夜间上值喝酒赌牌,或不小心引了烛火,或叫人钻了空子,引奸引盗,冲撞了奶奶姑娘们,打死她们都不够赔! 如今,你们二奶奶只打了几板子,且算轻的,再说她竟不是将一家子连带都撵出去,我说她罚轻了!你们有体面的、有能耐的、有苦劳的,她一个没动,已是她心慈开恩,你们反不领情,告主子状来了,今儿,我也是这意思,求情者同论!” 此话一出,刑夫人与院里所有人跟着一抖,忙垂下了脸,一时寂静。 贾母见众人如此模样,想是听进去了,又见王熙凤还欲说话,只摆手叫人都散了,告诉她,“有了这些人作样儿摆在前头,够他们知道教训了。”杀这些鸡,够震慑其他猴了。 因此,适可而止。 王熙凤见老太太别有深意瞧着她,只恭敬低下头。 她知道逼急了兔子也会咬人的道理,所以受罚之人家中都有人留在府里当差,不会叫他们因此背叛府里,转投别家。 只清出去的人还是太少,只能徐徐图之了。 如此,清晨这一出闹剧便有头没尾完了,刑夫人讨了个没趣,老太太摆了态度,她也不能借机训斥儿媳妇,只讪讪家去了。 贾琏这头,听得王熙凤说起此事,见她坚定认为此事乃奴才们背地里嚼舌根,只低头咬紧了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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