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成年人当街侮辱尚且年幼的孩子,连带他不幸去世的父母,可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刚才一片热络采购柴火的人们全部噤声,他们不敢得罪垄断全镇的贺通,所以默默地看着他将一个孩子的自尊踩在地上辗转碾压。 在对方的言语刺激下,无一郎低垂着头,仿佛失去双亲的灰暗情景又再次重现在眼前。 那段时日的天空就算晴朗无云,在他的眼中也是一片黑暗,看不清前路,在行尸走肉般的行走中跌跌撞撞。 可在此刻,突然有一道温和而又耀眼的阳光从外部刺穿了这片黑雾—— “说完了吗?” 少女的嗓音清澈透亮,用不卑不亢的语气反问着。 “我本以为,为富贵者当以体恤百姓为己任,却没想到当今鼠辈当道,居然以欺压弱小为荣。” 她清澈明艳的双眼毫不畏惧地正视着贺通,“这钱,我们是不会还的。大不了你像上次那样再来一次,我便再写一次告罪书就是。” 语毕,不想再多看那人一眼,椿理子牵起无一郎的手,拉着他就往外面走。 贺通盯着椿理子的背影,额头上的青筋凸起。 因为这次闹得很大,他已经被上面的华族警告过不要再惹是生非,他确实那这群小孩没什么办法。 可没想到那个女孩却直勾勾地、将对他的不屑摆在明面上。 他明明是这个镇子的王!就连镇上的华族看到他都要堆上三分笑! 见椿理子不理他,他气急败坏地向周围喊道:“好!不还钱是吧?那别想活了!你们今后别想买到一粒米!” “谁要是敢卖东西给他们,就也别想在这个镇子混了!” 此话一出,人群中发出一道嘘声。 贺通耀武扬威地等着椿理子回头,做小伏低地向他哀求。 可椿理子没有回头,而是继续拉着无一郎向前走去。 就在这时。 空气中传来一道急剧的风流声,重物敲击□□的声音噼里啪啦直响。 贺通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他身后的两个仆从便沉沉地倒在地上,紧接着便是膝部受到重击,整个人被踹到在地上。 贺通被踹到肚子,剧痛之下让他只能吐出几个音节,却被结结实实地扇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反倒是让他清醒过来,看清了来人的脸。 是和刚才小孩一模一样的脸。 但和刚才那个小孩不同,随便诋毁便失落地低垂着双眼,眼前人的眉头死命压低着,有着滔天的怒气的瞳孔透映出他狼狈不堪的模样。 有一郎扯起贺通的衣领,巴掌高高扬起:“你刚才说谁的命贱?!你要谁不能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听到你直呼时透有一郎的名字,心下咯噔一声,怎么能直呼他为时透有一郎呢?他可是身强体壮的本地樵夫、起始呼吸的传人、一言不合就开怼的暴躁老哥、 爱弟弟但不说的死傲娇,所以见到他,请尊称他一声有哥,谢谢大家。
第8章 08 有一郎感觉浑身上下的血液在血管中沸腾。 整个身体被狂躁、愤怒、屈辱交织的情绪控制,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没有人告诉他用多大的力度敲击后颈能让人晕死,没有人告诉他打击哪个部分能使别人失去行动能力。这些就像是小婴儿生来会呼吸一样,只要动起来就能做到的事情。 高高扬起手掌,他厉声质问着被踹在身下的人,准备下一刻就宣泄自己的怒火。 但在巴掌落下的那一瞬间,高举的锋利铡刀被最后一根保险的绳线吊住,稳稳地滞在空中。 白皙细腻的手掌握住有一郎的手腕,力量不沉却温柔而坚定,使他的手停滞在空中。 “冷静一点,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椿理子温声道。 刚才处于盛怒之中的有一郎才微微回过神来,他如梦初醒般从贺通身上站起来,愣愣地看着椿理子。 先前被一脚踹懵的贺通,在周边人的嘘声之中也回过神来。 眼中原来的惧色也转变为愠怒,他在地上破口大喊:“快喊警察署的人过来!让他们赶紧也把这几个贱民抓进去!” 好啊!不是喜欢利用那群端着脸皮的贵族来整他吗?!那就看看这回那群贵族会不会帮他们这几个没钱没势的贱民! 可是。 一阵微风吹过,卷起一团纸屑从他的眼前滚过,四下寂静无声。 没有人理会他,也没有人动弹。 平时镇上本就被他祸害的乌烟瘴气,大家都看着他捏着日常生活的命脉选择忍气吞声。周围人都不是傻的,去帮他没什么好处,为什么要帮他去整同为受害者的小孩。 况且,现在聚着镇子里大半的人家,就不行那视财如命的老鼠不肯卖东西给镇上一半的人家! “好啊!都不动弹是吧?!你们这群贱民真是反了!” 手臂杵着地面,贺通想要挣扎爬起来,却因为膝盖处剧烈的疼痛再一次重重地派在地上。 在场唯一能听他的话两个护卫已经被敲晕,所有人都默不作声。 此刻,莫大的无力感和恐惧感渗入他的骨血,涌边全身。 但即便如此,他也依旧要装出平日威风的模样:“谁允许你们低头看我的?!” 见到有一郎身体又颤了颤,椿理子径直把他拉到自己的身后,用自己纤瘦的背影隔开他们。 弯了弯唇角,她轻笑着回应:“贺通先生,你莫不是搞错了什么?” “警察署确实是维护安定的地方,但是也不是平白无故就能过去的地方,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去叨扰怕是不好吧?” “你说没什么事?!你后面那个野种刚才都打了我!!”贺通艰难地抬手,直指着露出半边身子的有一郎。 “小孩子跑跳不小心撞到贺通先生,还请您大人有大量。”椿理子依旧挂着温温柔柔的微笑,面不改色。 “你…….!这话你看警察署的人信不信吧!” 其实她知道这么随意的开脱没有用,若是想要对方捏着鼻子认了这个瘪,就必须要直击要害—— 木屐踏地响起一声脆响,椿理子上前一步,依旧是端着温柔可亲的笑容。 “我记得……贺通先生马上要成华族了?真是恭喜呢。” 国内华族皆为世家传承,不与平民通婚,放在过去,常人想要成为华族无异于登天之难。 但自从西洋人的黑船打开了口岸,不少旧华族跟不上时代开始没落,而又有脑袋灵光的民众一跃成为财主。 人嘛,最先的是求温饱,满足了温饱了才会想得是名和权。显然,贺通是后者,他想要花钱买个爵位摆脱“贱民”的出身。 那么就简单了。 “但我知晓的,上流那些老爷太太们似乎非常重视礼数的,能被他们认可,一定有您的过人之处。” 蓝幽幽的眼睛一暗,椿理子笑意盈盈地俯视着他,屹然上位者的姿态。 这话是在点他。 为了防止他听不出话外之音,她又慢慢地补充了一句:“我记得他们最是崇尚高洁美德,若您不与孩童计较的胸襟传到他们耳中,那必是好事一件。” 此话一出,贺通原本充满恨意和愤恼的双眼猛地熄了火,转而变成颓唐之色。 良久,他吐出一口浊气,不甘地憋出几个字:“说的也是。” “感谢理解,那我们先告辞了。”椿理子含笑,向地上的人微微躬身。 即便如此,她也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随后,椿理子又向周边围观的镇民鞠躬致意,便扯着兄弟俩赶紧走了。 他们一连走出镇子,直至周边建筑变得稀疏,步入回家的上山口才肯说话。 “下次不要那么冲动了。” 见着有一郎默默低头扛着柴担,椿理子无奈叹了口气。 “嗯…….。”有一郎难得没有回怼,闷声回应。 事后想了想,若是真被那人渣送进警察署,怕是第二日处刑的就是他了。 “可是为什么他听了姐姐的话,就愿意放我们走了呢?”无一郎这个疑问憋了一路,“难道真是他想要像那些人上人一样讲美德?” “是利益。”椿理子摇了摇头,“相反地,华族们是最不讲美德的那群人。” 能延存至今的大族,要是真像她说的那样讲美德,怕是活不过一代人。 “贺通想要向他们买爵位,就要时不时交钱‘孝敬’一下,能有一块不断上赶着送钱的肥肉,他们肯定要多钓着。” 想到这里,椿理子轻笑了一声:“只要他随便出点事,估计上面会接着以‘考察’不合格的理由接着要钱吧?” 在没过来这里前,这种事情她可是见的多了去了。 不少趁着开放港岸而发家的商人想要买个爵位,挤进本国崇尚近千年的贵族阶级。要挤进去,就要原阶级的人认可。 那些华族虽然收钱是笑盈盈的,但是背地里还是瞧不上只会吐钱的“下等人”,即便收了钱,还是会千方百计地找借口不肯卖爵。 所以,一来二去,不少商人非但没挤进去上流阶级,还被白白敲干了钱财。 贺通也是同理。 那封告罪书写的不止是健三郎,还有他,他能如此安好出来闹腾,必然是吐了不少的钱。 如果他们再闹闹,怕是裤子都要被刮干净。 无一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有一郎还是沉着一张脸,不过到家后看到沉甸甸的钱袋,皱着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 时间一转来到晚上。 劳累了一整天,无一郎沾到枕头就沉沉睡去。 而有一郎却辗转难以入睡。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将屋子一分为二的帘子轻轻晃了晃。 有一郎撑着坐起身,看到椿理子随意披上一件外套,舀了一碗清水喝下。 “你……”有一郎憋了一天,但碍于无一郎一直在跟前没有问出口。 但椿理子冲他笑了笑,食指压在唇上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后,指了指门外。 有一郎只得小心翼翼掀开被子,蹑手蹑脚跨过无一郎,走出门去。 山林夜色正好,正处深夜更是幽静无比,能够嗅到草木清新的香气和昆虫悄然移动的声响。 如银般的月光倾泻而下,椿理子站在其中,整个人像是披了一层白纱。 “有什么想问我的?”她率先开口。 有一郎确实有很多的问题想问,可被她这么一说,反倒把问题都哽在喉中。 良久,他只能磕磕绊绊憋出一个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人?” “见面第一天就介绍过了呀,我是琉桓椿理子。” “那为什么要在那个告罪书上用假名?” “不能说。”她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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