喽啰们划船的毛病跟阮小七一样,手臂用力太多。手臂肌肉过度紧张不说,还很容易拉伤肩膀后背。因此阮晓露首先引入背部、肩部、以及肱二头肌的拉伸。 “站直,伸直左手臂,掌心向内,右手小臂勾住左手手肘,向左旋转。一、二、三……十九、二十。换右手。” “左手伸直,在身体侧后方扶住支撑物,身体往右侧旋转。一、二、三……” 她说得尽量浅显,自己带头做示范。 喽啰们不解其意。不就是“活动筋骨”吗,他们也会。伸伸胳膊伸伸腿,还能把关节弄得咔咔响呢。 阮小七催促:“愣着干甚!听我姐的!” 大伙于是照做。头一次看着个大姑娘在自己面前“搔首弄姿”,小撮人禁不住脸红脸热,生出些轻薄猥琐的遐想。然而看着旁边阮小七带杀气的目光,也只好赶紧放空脑袋,各自忍气吞声地找状态。 不过跟着做了几节,有人就发现—— “娘的,酸痛!” “咦,爽快。” “舒服!哎,兄弟帮俺一把。用力压!” …… 说也奇怪。平时跟着阮氏三雄练水性,那是度日如年。训练一刻钟,回去得躺它小半日,才能站起来走路。 阮家兄弟当然不会心软。他们的逻辑是,越是腰酸背痛,说明越是缺练,更该加码。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拉伸完毕,虽然汗流浃背,却是神清气爽。累倒是也累,但跟以前的魔鬼训练完全不是一个累法,完全有余力再战一个时辰。 再看阮晓露时,那眼神也变得格外殷勤。 短暂休整过后,喽啰们很快满血复活。阮小七叫大家分散:“打十几条鱼,带回去腌着。” 梁山泊方圆广袤,生态良好,水产丰富,随便一条大鲤鱼都十四五斤。十几条鱼约莫两百斤,一条船就载得下。 腌鱼咸,不中吃,因此需求量也不高。两百斤够全山吃好几天。 每次训练顺便摸点鱼,这是水军的日常任务。 阮晓露听了却摇手:“十几条鱼也太敷衍了吧?照我看,一人打一条,打它一百条鱼,也不难啊。” 众喽啰笑话她:“娘子这就外行了。鲜鱼好吃是好吃,但如今天气热,养不得半日便得死,死了便坏,白费力气。若都腌了,也就多保存三五日,咱山上吃不得这许多。” 阮晓露叹息。没有冰箱冷链的世界啊。 不过她早有计较:“不妨事,尽管捕。我也是打渔的,今儿看看各位大哥的本事。” 说着腿一盘,笑眯眯做观摩状。 众喽啰应一声,船尾拖出渔网,争着在大姑娘面前显摆。过不多时,几十艘船上活蹦乱跳,鱼鳞反光,大丰收。 阮晓露拣出二十条留下,请大伙将 剩下的近千斤鲜鱼集中装了三条船,系在一起。 “你们先回。记着按我方才的诀窍划船!” 阮小七诧异:“姐,你去干嘛?” “卖鱼啊。”阮晓露答得理所当然,“今儿镇子上又开集。鲜鲤鱼八十文一斤。你们不能出泊子,我脑袋上又没悬赏。放心,卖来的钱我不独吞,都教你们得好处。” “不不不是钱的问题。”阮小七连忙挡她船前:“这一千来斤鱼,你一个人如何卖得?” “当然不是我一个人。上次咱们歇脚那客店,我跟那李小二说好了。让他帮忙卖,给他一成辛苦费。客店里来往人多,不愁卖不出去。” 阮小七张嘴合不上:“你啥时候跟李小二说的这些?” “你撒酒疯的时候。” “……” “人家好心不揭穿你身份,总得给点封口费吧?” * 石碣村镇有集市,远看一排草棚,挑出茶汤、好酒、鞋帽之类的各色挑子;客馆里歇着各路商旅,时常听到驴子打鸣;草棚后面便是运河水路,泊着三五十艘船。因着紧邻梁山泊,左近乡村也是港汊纵横,倒有些江南水乡的味道。 阮晓露泊了船,将那几十条活鲤鱼用篓子兜在水里,支了个摊。 当阮小六还是憨妹子的时候,就时常来集市卖鱼。一天辛苦过秤,收几个钱,换成粮食、菜蔬和盐,带回家,和老娘对坐而食。 此刻她调动记忆,来到散商小户常用的摊位,轻车熟路。 只不过,卖这么多、这么大的鱼,还是头一回。 “活鲤鱼哎——十五斤、二十斤,活蹦乱跳的大鲤鱼哟——” 阮晓露熟练地摆好杆秤,扯开嗓子吆喝。 没多时,一个老乡大爷好奇地停下脚步。 “小娘子,哪里来的?” “石碣村。”阮晓露头也不抬,“家里只有我娘俩,从小儿抛头露面多了,您见笑。” 老乡唏嘘两句,又细看那鱼,吸一口气。 “这么大的鱼,是你捕的?哪里捕的?“ 老乡大爷挺能唠。阮晓露虚虚往后一指,笑道:“守着这么大一汪水,总得有几个成精的吧?” 大爷却变了脸色,弯下腰,压低了声音。 “嘘,娘子莫高声!你年纪小,怕是不知。这等十几斤的大鲤鱼,只除梁山泊里便有。自从泊子里来了一伙强人,打家劫舍,抢掳来往客人,更是不容打渔,官司禁他不得。这等新鲜大鱼,我已三五年没在集上见过了!娘子,你这鱼是谁人打来?可要教他千万小心,休要误入梁山泊地界,免得撞上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大王!小人多嘴,娘子莫怪啊。” 阮晓露点点头。大爷的确是好心提醒,别为了几条大鱼,给自己招祸。 从王伦时代开始,好汉们占山为王,连带着将水泊也划归己有,不许寻常人等靠近。偌大梁山,垄断着八百里湖泊的水产资源,只是看个风景,从来想不到开发利用。 而石碣村的村民们就时常抱怨,说自从梁山泊来了山大王,让附近渔户都绝了衣饭,日子愈发揭不开锅。 往年唾手可得的十几斤一尾鲜鲤鱼,自此在集市上绝迹。寻常人家宴客,能拿出五六斤的鱼,已属阔气。 阮晓露笑道:“老丈您多虑。我这鱼不是梁山泊的。上个月下暴雨,在梁山泊边上冲出几条新的水道池塘,里头有不少大鲤鱼,想来是被雨水从冲进来的。我也是偶然发现那个去处,旁人不知道。” 老乡听说这些鱼并非梁山户口,大大松了口气。 “我就说嘛,你一个女娃也没胆子到梁山泊去。哈哈!给我称一尾。我让浑家回去做汤!” 看着大鲤鱼,老乡大爷勾起怀旧之思,二话没说就掏钱。 十七斤的大鱼足有半人长,翻着肚皮,在大爷手里挣扎乱跳,活像一个不肯回家的熊孩子,很是闹出一番动静。 很快,集市上的人都发现—— “有个小娘子,她卖十几斤的大鲤鱼!” 一传十十传百,摊子前面很快水泄不通。 “他娘的,恁地大!” “这鱼得有五年了……不不,七年!十年!” “今天算是开眼界了!正好明天老爷子做寿,给我来一尾!” 大型鲤鱼重现江湖,没一刻,引发抢购潮。 当然,也有人旁敲侧击,问她除了梁山泊,还有哪里能寻得此等大鱼。 阮晓露当然是讳莫如深:“恕小的不能说。我还要赚钱呐。” 一个财主管家腆着肚子挤进来,说他家老爷开筵席,要对付二十尾十五斤以上的鲤鱼。 “要金色的!把金色的都给我留下!别人不许抢!这是张员外家要的!” 阮晓露也没想到,梁山泊里到处漫游的大鱼,拿到外头竟是如此稀缺。但她也没昏头,高声应道:“金色的可以!要加价!”
第12章 当前社会铜钱紧俏,卖东西并不一定能收来钱。几十文、一百文的小买卖尚可支付现金,但当做大额生意、钱的数量以“贯”来计的时候,有些人自然而然地拿粮食、布帛等物来换,并且对于当前“汇率”,大家都烂熟于心,没有在这方面耍心眼的。 很快,阮晓露身后堆满了铜钱,还有几匹布、几壶油、甚至一罐子盐,让她啼笑皆非。 有人挑担售卖香薷饮和卤梅水。阮晓露摸出几个钱,买碗饮料,没时间咂摸,一饮而尽。 一个人很快忙不过来。好在她有后招。找到当初的客店,掌柜李小二正跟浑家一块儿,趴在柜台上算账。 阮晓露往那儿一站,李小二抬起头,哆嗦一下,想起来被阮七郎揍得叫爷爷的那个下午。 上次意外撞破这姐儿俩的身份,李小二抬出恩公林冲,主要是为了跟这些梁山贼寇套近乎,生怕人家一个手抖,把自己给杀人灭口了。 至于这几个姓阮的人品如何,李小二不敢多做憧憬。林冲这样的老好人,如今稀罕得凤毛麟角。不指望别的梁山好汉都这么助人为乐。 “姑娘……有何贵干?” 阮晓露友好地提醒他:“上次央你帮忙卖鱼,你可是答应得好好的。这不,用得着你的时候到了。别担心,辛苦费不少你的。” 李小二半信半疑。上次这女大王确实跟他提过什么“卖鱼”,什么“辛苦费”,他怎敢相信这等好事,只当是她安抚自己,随口画大饼。 他都保证绝对不报官了,她怎么还不放过自己啊?! 阮晓露见他不信,摸出刚收的一锭热乎乎银子,拍在他手里。 老实巴交的李小二当即把账本丢给浑家,脖子上搭条毛巾,又叫上几个短腿跑堂:“醒醒,干活了!” * 到了下午天气最热之时,几船活鱼已经卖出去大半。剩下的奄奄一息,开始翻肚皮。 阮晓露爽快将这几桶鱼送给李小二的客店,让他们腌制保存,以后待客。 李小二这才相信,女大王提的“辛苦费”竟然是真的,而且出手大方,赶紧千恩万谢。 虽说客店里有相熟的渔民进货,但从没进过十几斤的大鱼。大宋小市民推崇精致生活,这些鱼中赤兔摆出来,就算只是个看头,也能给他客店带来不凡的声名。 “这些鱼,就算腌了也能卖不少价钱。小的不能白拿……姑娘你看……” 他从怀里掏出刚才阮晓露给的那小锭银子,犹豫着要还回来,那手却伸得不是很长。 阮晓露想了想,还是谢绝了:“你拿着。” 自己在梁山外头举目无亲,能有这么个安全歇脚的地方不容易。就当是交个朋友。 也许是跟好汉们混久了,她也有了那么点仗义疏财的习性。一小锭银子,几贯钱而已。若是她一穷二白,也许还会当宝贝捂着。 但如今她捧着百来贯钱,这五贯嘛……也不过就是个数字而已。 没错。物以稀为贵。这近百条新鲜巨大的鲤鱼卖出去,收来的铜钱装了几大担。阮晓露请李小二浑家盘账,除去“分销成本”,一共九十贯足钱,得用小车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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