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秃噜了好几句,才大悟:“你不是盐帮的。大哥贵姓?” 人家大白脸一口一个“俺”,明明白白是山东口音。 她想起李俊说过:“我有朋友,来往山东做买卖。” 所以当初宋江刺配江州的时间地点,才能精准地传到揭阳三霸的地盘。 “小人扈成,”大白脸朝她友好一笑,“蒙江湖朋友赐个异名,唤作飞天虎。” 阮晓露免不得说几声“如雷贯耳”。心里却琢磨,不认识,好像不是书里那一百零八魔君之一。 她问:“你是做买卖的?” 扈成点头,确认了她的猜测:“小人往来江南,倒手些南北土货。前年在浔阳江畔被人抢劫,险些杀死。蒙李帮主带人救护,因此认识,就帮他们传些信件,探个声息。” 阮晓露觉得这剧情似曾相识,忍着笑问:“抢你的人,是叫穆弘还是穆春,还是叫船火儿张横?我跟你说,他们都是一伙儿的……” 扈成却摇头,笑道:“是一群外来的贼,见我手头钱物多,一路跟踪下来,不合在盐帮的地盘开张,因此被驱赶出去。小人阴错阳差,逃了一死,纯属运气好。” 阮晓露不禁感慨。这年头做买卖也是高风险职业,一路上全是升级打怪。扈成这心态也是挺稳。 “上个月途经揭阳岭,李帮主让小人问姑娘好。”扈成一副和气生财的笑脸,低声道,“知道你不认识我,才让我带了这信物。并书信一封,姑娘读了,便知端的。” 阮晓露拆开信封,扯出一张带浔阳江水腥气的纸。 略略一扫,开头是“吾妹足下”,结尾是“兄俊手草”,几行简单问候,幸而无甚佶屈聱牙之辞、生僻难辨之字,充分照顾到了山东匪帮的文化水准。 她的目光定在中间几段。海边灶户没忘了她,胡大娘子、卫珠娘、童大壮、李大姐、童老汉,等等,几个跟她熟稔的灶户乡亲都托李俊带话,问姑娘好。 她傻乐,想起海边的骄阳和咸风。那一个月风餐露宿,把她晒成块黑炭,脖子胳膊小腿全晒出了黑白分明的分界线。半年过去,一直在山东捂着,低头看看手腕,分界线淡了不少,已几乎看不清。 揭过第一张信纸,又见李俊言道,有她五十两黄金资助,海边晒盐场已铺起来了,就在村落附近。第一波收成盘点完毕,虽然不多,幸而不曾血本无归。吃水不忘挖井人,姑娘的分红托人带到,按惯例半年一结。盐帮注重信誉,天南海北的朋友,不会赖账。 当然,信中隐去了海沙村的名字、以及晒盐场的具体位置。盐帮好容易守下这么个货源地,这信万一旁落,也不能让外人知晓机密。 阮晓露大喜,第一反应真好! “那灶户乡亲岂不是轻松许多!” 绕过官府监管,改煎为晒,效率上去了,同时不用整天顶着烈日,围着那个大铁盘子,一小担一小担的手工萃取…… “哪里的乡亲?”扈成笑道,“李帮主跟俺说,他们兄弟能有今日,仰仗你良多。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这次请你给个面子。” 阮晓露点点头,第二反应,这贩私盐真他娘的暴利啊!这才半年…… 而且还是“收成不多”、“勉强没有血本无归”…… 她没蒋敬的本事,仓促间算不出利润,反正肯定吊打银行理财。 不过,人家战斗在第一线的盐枭,暴利伴随高风险,一不留神就积蓄清零、小命玩完。她呢,远离千里之外,人在山东坐,钱从天上来,一点风险没担,实在是受之有愧。 扈成见她面露犹豫之色,眼睛一弯,笑了:“李帮主知道姑娘重义轻利,特特叮嘱,让俺撂下钱就走。我看姑娘豪杰气度,不似常人,才多聊了几句。你不收,回头他要怪罪我了。小人往来南北做买卖,盐帮地盘是必经之路,可不敢得罪他们哪。姑娘莫要让小人为难。” 这做买卖的就是嘴甜,不卑不亢一番话,说得阮晓露眉开眼笑,爽快把银子收了。 这几年在山上,她靠着时时立功,虽然也小有积蓄,毕竟吃住山寨全包,她没什么物欲,也没兴趣专门敛财。这约莫五十两银子,当真算一笔小小横财。 其实李俊不送这银子,她也未必想得起来讨什么“分红”。但话说回来,他要是真贪这蝇头小利,也做不成地方一霸。 扈成问:“姑娘回信么?” 阮晓露发愁。这段时间只顾忙,也没想起来练个字。浔阳楼里大约至今还展览着她的“墨宝”,李俊天天江里行船,一抬头就能看见。要是自己的信件里字迹如出一辙,可怎么解释? 灵机一动,包袱里取出一瓶仙人酿2.0。 “捎个口信就行了。我今儿出来得匆忙,只有这酒还算拿得出手。江湖中讲究个有来有往,烦请大哥下次出门,把这酒送他们尝鲜。不说值多少钱,别处保证寻不到。” 扈成连连答应,又笑问:“这是什么酒?方才那香气就勾得人上头。是东京的,还是大名府?” “都不是,”阮晓露自豪,“是俺们山中自酿。” 她想了想,端过李小二刚才倒出来的“八分满”,借花献佛。 “自己品。” 扈成又惊又喜,谢了她,双手端起来,抿了一小口,又是一小口,又忍不住筷子夹羊肉,仰头细品,一时间进了人间天堂。 就冲这口酒,他今日这趟没白跑! “仙人酿2.0”是高度蒸馏白酒,比市面上最贵的美酒还要烈上许多倍。扈成第一次尝鲜,当即上头,白皙的双颊红扑扑,也没了初时的矜持,一拍桌子,热切道:“我家里办喜事,正好要美酒待客。姑娘开个价。我要一百坛!” 阮晓露心想,这回去得告诉齐秀兰,让她好好得意得意。 “恭喜!”她先道贺,“不过……” 扈成忙道:“不是俺成亲,是俺妹子。非要冠绝山东的美酒,图个体面。” 他一提妹子,阮晓露如醍醐灌顶,拍案叫道:“你是扈三娘她哥!” 扈成讶异,半醉中,眼角弯成个半圆:“舍妹微名,梁山女侠竟然也知?真是不胜荣幸之至,哈哈哈 哈……” 阮晓露寻思,扈三娘要跟谁成亲?反正不会是跟王矮虎。那厮的骨灰都已经在生态系统里循环三圈了,现投胎也来不及。 扈成也不瞒她:“嫁的是邻庄少庄主,我们几个也算从小玩到大,知根知底的伙伴。这下她终身有托,我在外行路,也放心些。” 阮晓露还想问“是哪个”,但跟扈成第一次见面,刨根问底打听人家家事,也不礼貌。 “我们寨子里是有一百坛,”她把话题拐回酒上,澄清道,“不过这一批窖藏,据我所知,都差不多被定光了,未必能剩下。你还是别处寻一寻好酒吧,免得耽误事儿——哎,恭喜啊。” 齐秀兰的作坊扩招三次,目前三十个全职员工,依旧没法满足山上几千个嗜酒如命的肚皮。下一批“仙人酿2.0”还有半个月出窖,就已经被山上好汉预订一空。 供不应求之下,花小妹想出绝招,军功券换酒,三张换一坛。这个提案当即被采纳。此令一出,“梁山物流”瞬间门可罗雀,日活下降百分之九十。大家都放下杂七八杂的需求,拿军功换老白干去了。 虽然这酒还没到手,但山上已经是喜气洋洋,好像提前过年。断金亭积分赛的赛场上,整日弥漫着一股醺醉气息。 扈成听她如此说,大为遗憾。 “贵寨还招喽啰吗?”他彻底上头,红着脸膛胡咧咧,“要是招,好歹小人混进去,偷他一坛出来……” 阮晓露哈哈大笑:“慢走不送。”
第104章 阮晓露口袋里凭空多出五十两银子, 跟李小二夫妻告辞,哼着小曲儿上街。 还有一瓶酒,送给张贞娘一家人。她来到小院门口, 伸手就要敲门。 等等…… 院子里传出谈笑声,有男有女。男声并不苍老, 不是张教头。 阮晓露心领神会, 旁边找个茶馆,叫了个煎茶, 慢慢地喝。 喝完两壶茶,院门打开, 林冲轻快出门, 不见平日练兵时的严肃, 反而笑意盈盈, 每根头发丝儿仿佛都在跳舞。 没走两步, 又回去, 把着门, 依依不舍地跟里头讲了两句, 又笑着出来,手里多了包东西,搂在怀里。 然后他走两步, 一抬头—— “啊,阮姑娘。” 阮晓露浑身一惊。只顾瞧热闹, 忘记挡脸了! 虽然自己没做坏事,但脸上依然瞬间发热,尬笑道:“林教头, 好巧啊。” 是不是她看错了,三十大几的绝顶高手, 平日在山上不苟言笑、能把小喽啰训哭的大教练,好像……也脸红了? 林冲:“我、我来……有个江湖火拼,人家请、请梁山的人来说合……” 行了行了,您不用解释。我又不是管宿舍的辅导员。 阮晓露假装想起什么,“有事先走!” 丢下几个钱在桌上,溜之大吉。在街上绕了一圈,回到张贞娘门前。 这次她正常叫门,正常拜访,正常喝了个茶,给张贞娘送了酒,闲聊两句。 “那个周淑娘呢?”她想起来,“还在这里住吗?” 从鸡屎坡山贼手里救出的秀才娘子,被书呆老公给休了,无家可归。阮晓露介绍她来张贞娘这里纺织,也算有个落脚之处。 张贞娘忙说,周淑娘为人谦和,从不跟人纷争,和她和锦儿都处得不错。 只有一点。张教头毕竟是男子汉,跟周淑娘无亲无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时间久了不方便。 张教头是厚道人,不愿人家年轻娘子为难,于是等伤好以后,就发展出个钓鱼的爱好,每天在外头呆好几个时辰,晒得皮肤黝黑,傍晚带回几条小虾下酒。 张贞娘觉得这么下去不行。老爷子年龄渐大,外头万一出个三长两短,连个救应的人都没有。 “正好隔街有屋出租,我跟家父商量,如今每月也有些余钱,打算将那里租下来,专门劳作。”张贞娘眼中带光,温温柔柔地介绍,“顺便再摆几台提花织机,可以租给邻舍娘子……” 织机是顶顶重要的生产工具。有的简单小巧,每家每户都能置备,放在床边,织点自用的粗布;有的却庞大而精细,高度足占一层楼,需要织工爬上爬下、协作运转。织出来的布,种类和质量都堪称精品,还能施展创意,织出各种复杂的花纹,卖出扶摇直上的价钱。 大型织机成本高,并非家家负担得起。如今时节,除了官方织坊,也有不少民间的纺织作坊,或拥有织机,自行雇佣织工;或将织机出租给临近妇女,算是个原始的规模化纺织工厂。 张贞娘以往都在家纺织,如今有了伙伴,自己眼界也阔了起来,野心勃勃,想要来个自主创业。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62 首页 上一页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