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分赛”暂停一日。大家喜气洋洋地聚在酒窖门口, 提着各样下酒小菜, 等着分酒。 马麟举起双铁笛, 唇边带笑, 提前吹起了酣畅淋漓的祝酒歌。 蒋敬破天荒的“出关”, 随身带着一把算筹, 蹲在地上, 用双手捂着耳朵, 用脚尖摆着算式,时不时还抬头看看,等得焦躁不安。 萧让带着一沓手稿, 笑着分发:“等无聊了吧?来读读我这话本的最新一章,有什么意见……” 可惜大家都没什么兴趣, 手稿接过来,照例是当扇子。 齐秀兰姗姗来迟。一时间山林失色,全场目光定在她身上。 只见她摸出身上一把钥匙, 开了第一把锁。 鲁智深摸出一把钥匙,开了第二把锁。 白胜开了第三把锁。 ……- 这是梁山的传统智慧。金贵的财物绝不能一人保管, 以示清明。 大门拉开,几百双眼睛定在门后的架子上。 全场安静。 随后是鲁智深的炸雷怒吼:“酒呢?洒家辛辛苦苦酿的酒呢??”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山洞改成的酒窖里,只有一排排的木架子,一个酒坛都没有! 面前的一切似曾相识。吴用当时就有点 喘不过气,脑海中闪过当年打开生辰纲封条的一刻。 晁盖急奔入,左右看看。酒窖中阴凉舒适,还弥漫着隐约的酱香气。 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酒窖门口轰的一声,人声鼎沸。 “俺们的酒呢??” 齐秀兰大惊失色,泥人儿似的立了半天,才想起来澄清:“昨天还在呢!“ 扯下土墙上挂的每日质检记录表,那上面还按着齐秀兰昨天的手印。 混乱持续了好一阵,才有人想起来维持秩序。 “大家别慌,先回宿舍,”林冲高声喊,“山寨会派人彻查,肯定会给大家一个说法……” 吴用醒过神来,叫过几个心腹喽啰,慢慢把人往外头请。 “都别挤,这酒不可能凭空飞了,多半是调度不畅,让哪个喽啰移到别处去了……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阮晓露并没有第一时间得知这个变故。她在新院子里跟老娘喝茶,听阮婆婆讲她在石碣湖的峥嵘往事。 “你老爹短命,你没见过。唉,想当年,他也是个风流俊俏的郎君……” 直到几个喽啰慌慌张张地跑回来,大叫出事了出事了,山上遭鬼了! 阮晓露出门呵斥:“轻声!吓着老人家!” 自己跑出去,听了几嘴来龙去脉,她恍惚不已,拔腿就往山上跑。 酒窖外头,齐秀兰已经瘫成一团。鲁智深蹲着,不知所措地安稳。 “真不是洒家……这次真不是洒家喝的!找出是谁,洒家拳头饶不得他!” 阮晓露一溜小跑,绕过大和尚宽阔的后背,把命运多舛的齐大姐扶起来,让人搬个凳子。 吴用攥着扇子,面色铁青。 “阮姑娘,来得正好。”军师上来就不客气,“你也是参与过酿酒的,可有线索?” 大部分头领和喽啰都已被疏散走了,正在聚义厅聆听寨主的安抚讲话。酒窖现场只留少数核心人员,试图寻找蛛丝马迹。 阮晓露面对军师的疑问,头一次感觉完全没谱:“我只参与过改进蒸馏技术。封坛入窖以后,我就没管过……” 她得到吴用许可,举个灯,探头进入酒窖。 武松和雷横正在酒窖中细细搜寻。两人都曾做过县里步兵都头,相当于治安警长,有丰富的查案经验。 现场没有脚印,没有手印,没有破坏闯入的痕迹。 不过很快,武松招手唤过几个喽啰,指着角落里一物。 “请军师过来。” 在几盏明灯的照射下,大家清清楚楚地看见—— “一根鸡毛?” 阮晓露大惊小怪。 “不是寻常鸡毛。”武松不耐烦旁人聒噪,对“小师妹”还是稍有耐心,捏着那羽毛的根,转了一转,让她看得清楚,“是雉的尾羽,经过特殊处理,经久不坏,易于保存……” “那不还是鸡毛嘛!”好几个人齐声说。 不过细看,那尾羽确实比寻常鸡毛要漂亮许多,油光水滑,棕栗色带黑斑点,末端在灯光下隐隐透出金色。就算是跟鸡毛,那也是全梁山最漂亮的鸡毛。 酒窖里出现鸡毛,万万不寻常。 吴用问:“武二郎,你行走江湖多年,可曾见过此物?” “这是盗酒之人给咱们留的。”武松站起来,将那鸡毛丢进个纸袋儿,封好口,“顶尖的偷儿,不甘于藏名藏姓,反而要人知道是他的手笔,以此哗众取宠。” 吴用恍然大悟:“所以这偷酒的是——” “鼓上蚤时迁。”武松定论,“宋境内活跃巨盗一十二人,只有他属鸡。” 梁山不愧是江湖大寨。半个时辰以后,关于时迁的各种情报就汇总到了军师案边。包括此人何时出道,做下过什么案子,跟谁有过接触…… 线索一大堆,有真有假,只能确定三件事。 第一,此人至今没有失手过。 第二,没人见过他长什么样。 第三,每次作案以后,定在现场留一根漂亮的鸡毛。 一群领导围着堆积如山的“卷宗”,脑子里一团乱麻。 连武松都说,时迁这人神出鬼没,随性接单,盗窃纯属玩票。他也是只闻其名,向来无缘得见。 时迁的常住地蓟州、以及籍贯所在地高唐州,每年都发海捕文书。但那文书转天儿就被揭掉了,就在一众守兵的眼皮子底下。此外,还曾有受害的大户人家不堪其辱,雇人在街上叫骂时迁的十八代祖宗。时迁很沉得住气,一连等了十天。第十一天早上,那大户人家的脑满肠肥的员外,被发现裸身睡在自家大门外,头发里插着一根漂亮的鸡毛。 “以讹传讹,未必是真。”吴用越听越心惊,挥挥手,告诫大家,“咱们不能信谣传谣,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此时晁盖和公孙胜并肩赶来。平日粗枝大叶的寨主,今日骤遇危机,居然超常发挥口才,愣是在公孙胜的辅助下,忽悠住了全山的兄弟,说这批酒只是换了个地方储存,再过一个月,定能让大家看到实物。 “赶紧加班加点赶工,”晁盖嘱咐齐秀兰,“一个月后,务必拿出点能入口的东西……” 齐秀兰一跃而起,跑去加班。 剩下人继续盯着那鸡毛发呆。 如果没有这鸡毛,大家还能有动力破破案。可是时迁这么一昭告,明摆着告诉梁山:别白费劲。 雷横许久不做都头,业务生疏,有一搭没一搭地分析:“咱们山上的‘仙人酿’美名远扬,时迁要是馋了,来拜个山头,咱们也能分他一口;他却不告而取,一坛不剩,肯定是财迷心窍,想要拿出去卖钱……” 武松虎着脸道:“他这种人要用钱,直接搬府库县库就行了,用得着偷咱们酒?” 雷横想想也对:“那就是个大酒鬼!说不定他路上就忍不住开封尝鲜!喂,军师!赶紧封锁山寨出入口,说不定他已经醉倒了……” 眼看越分析越不着调。晁盖悄悄对吴用说:“雷横兄弟还是比较适合在梁山待着。” 不知道那十几年步兵都头是怎么混过去的,知府居然没把他给开了。 阮晓露盯着那鸡毛,听着各方言论,心中隐约一团雾。 她小声道:“我觉得我知道那些酒去哪儿了。” 大家热烈讨论,根本没人听见这句话。 阮晓露咳嗽一声,扯着嗓子大喊:“我知道那些酒在哪儿!” 一刹那,噪音全没了,所有人诧异地看她。 她左右看看,这才小心打补丁:“也不一定对哈,就是个思路,不保证正确。我前阵子遇到过一个人,说想买咱们山寨的酒……” -- “飞天虎——扈成?” 晁盖对这个名字有点陌生。 武松成了江湖百晓生,给老大哥介绍:“德州棣州沧州交界处,有个独龙冈 ,冈下三个村坊,分别姓祝、姓扈、姓李,以那姓祝的祝家庄为大。那里官府力量薄弱,三个村坊互相结盟御盗,都有武装。其中那个扈家庄,少庄主叫做扈成,平日往来南北,做点买卖,也会点武功,但在江湖上不算什么硬手。” “江湖新人多,我是跟不上趟儿了。”晁盖感叹一句,忽道,“小六姑娘如何识得那扈成?” 阮晓露道:“酒馆里偶然遇见,言语投机,聊了几句。” “他提到,妹妹的婚宴上,想要冠绝山东的美酒?想跟咱们买?” “我跟他说,俺们山寨下一批仙人酿都被定完了,恐不能售卖。他开玩笑说,偷也要偷他一坛出来……” 眼看众人神色愤慨,赶紧补充:“不过那时候他喝醉了,我也听不出这话是不是真心。总之,他那里确实有百坛美酒的需求……” 雷横拍大腿:“着啊!眼见是这扈成买酒不得,使了阴招,指示那个江湖巨盗时迁,干脆把咱们的酒窖搬空,料得咱们拿他没办法!这厮可恶!大哥,俺去把他给你擒来!” “且慢,”吴用见他脑子过热,让喽啰给他泡茶,“人家在明,我们在暗,冒然挑衅,只怕吃亏。再者,口说无凭,也不能随意指控。依小生看,先韬光养晦,低调查验一番,确信是他,再行动不迟。” 众领导点头。 那么派谁去呢? “小六姑娘,”晁盖和蔼可亲地说,“只有你见过那扈成,此行恐怕你推脱不得了。” 阮晓露早在叫出扈成名字的一刻 ,就觉得这事儿得摊在自己头上。站起来,笑道:“可我在山寨还有公事……” 晁盖拉过她的手,像塞压岁钱似的,往里头塞了三张军功券。 “这不是公事?” 阮晓露:“……” 老大哥不好好当寨主,私底下偷偷攒军功券! “梁山物流的事,自有花小妹和戴宗替你跑腿。”晁盖道,“至于公益运转,你指派几个信得过的,支应一下,应当不是难事。” 老大哥也吸取教训,不随便给她塞替补,免得山寨后勤又乱成一团。让她自己找心腹顶替去吧。 阮晓露想了想,问:“谁跟我去?” 虽然老大哥把这事定性为“跑腿”,但这毕竟是关乎山寨名声的大事。梁山惯例,下山公干,哪怕是毫无难度的小事,也一律两人一组,由领导指定分配。这样互相有个照应。万一一个被抓了,另一个能跑回来报个讯。 阮姑娘虽然办事利落,武力上还是不太让领导放心。“积分赛”开幕以来,她虽然勤勉练功、用心干架,武功在女眷里名列前茅,但放在大环境里,排名始终在“英杰”级别里晃悠。前几日昙花一现,升到“地煞”末尾,得意了两日,不巧连抽烂签,接连对上花荣杨志鲁智深,又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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