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我不是,我是梁山的。”阮晓露赶紧表明身份,假装害怕地看着李俊,“李大哥不让我告诉你们……” 谁让李俊昨天留后手,没对穆弘百分百坦承,今儿活该被挑拨。 穆弘急了:“哎?李大哥,你怎么……” 李俊瞪她一眼,然后泰然自若地对穆弘解释:“因为我也不曾尽信于她。你看看,今天果然她来捣乱。” 阮晓露:“才不是呢!他就是想独享情报……” 刷的一声,李俊拔刀。 “上船。” 阮晓露赶紧住嘴。 才想起来她自己的刀,宋江拿着没还,一直架他自己脖子上,直接带回牢城里,然后上缴了! 晦气。 她乖乖跳上对方的船,躲在童威童猛身后。 江州牢城里的官兵已经顺水而下,盯上了这帮社会渣滓,大喊着盘问。 李俊一声唿哨,三条船丁字分开,倏忽间扯起了帆,飞流而下,消失在波浪里。 阮晓露只觉劲风拂面,忍不住回头看。二里之外,似乎是孙二娘飞奔到江边又跳又叫,风声送来一阵阵破碎的咒骂。 “阮六姑娘……让他们劫走啦!……腌臜泼才,不知死活……”
第58章 一开始, 阮晓露没怎么害怕。一整个水球队给她护航,畅游浔阳江,腹肌免费看, 还想咋地。 “风急天高猿啸哀……”她心不在焉地欣赏风景,“哎呀, 下一句忘了……” 反正晁盖肯定不会丢下她不管。其他同伴也都不是吃素的。孙二娘已经瞧清楚她的绑架犯。揭阳三霸给自己结了这么个仇, 到时候不定谁求谁呢。 她心态放平,欣赏水球队的健美英姿, 觉得他们脑袋上个个都顶着死亡标记。 但是,随着小船顺流而下, 揭阳镇和江州城顷刻间看不见, 岸边从村落到农田到丘陵乱石滩, 两岸猿啼凄厉, 鸟鸣声忧, 俄而大浪卷起, 把小船裹挟上天, 又有石滩湍流, 碎木乱撞,小船越行越偏远的时候,阮晓露的心里开始打鼓, 觉得事情已经不能用一句简单的“你听我解释”来摆平了。 这要是静悄悄把她给剁碎了蒸包子,谁找得到啊?! 终于, 青山绿水中有一丝人烟,树阴之下挑出一个酒旆儿来。几艘小船先后停泊。从那酒店里走出一个大汉。 这人头上戴顶破头巾,肩上搭个破抹布, 虬须虎面,凶眉恶眼, 就差把“黑店”两个字写自己脸上。 “哈哈哈,宋大哥莫怕!是我,催命判官李立!又见面了,兄弟想你得紧哪……” 这李立嗓门奇大,可惜反应慢半拍。热络地喊了一阵,才发现宋江并不在船上,登时愣了。 “这小娘皮是谁?没钱没油水,拿她干嘛?宋江呢?” 张顺蔫头耷脑,挥挥手:“进去说。” 今日他踌躇满志,揍了李逵,出了风头,打算把宋江手到擒来。谁知功亏一篑,他十分受伤,气得飚了一路的船。 但他也不能说,就是眼前这个姑娘,以一人之力,把我们的万全计划给搅黄了——多没面子啊。 揭阳三霸就此聚齐,黑店里早准备了几桌大鱼大肉,大家低头喝闷酒,低声商议什么。 阮晓露自觉坐远,角落里闭目养神。人家黑`道密谋,少听一句是一句。 黑店里有几个蠢小二,来来回回伺候筛酒。看阮晓露显然不是自己人,就自动把她归类为“行货”,笑嘻嘻上下打量。有一个还胆大包天,上手戳她。 “小妹子,你芳龄啊?……” 阮晓露开始闭着眼,没防备,“哎哟”一声。 就看到李俊侧了头,斜斜看一眼那小二,拧起眉头,厉声呵斥。 “仔细……” “嗷!” 与此同时,阮晓露掀起眼皮,拧住那蠢小二的手腕,不客气地一抓一扭,咔嚓!那蠢小二嚎叫一声,手指头耷拉下来,眼见脱臼。 她甜甜一笑:“二十二,咋的?帮你掰指头数数?” 在梁山混这几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种小角色轻松对付。 那蠢小二打滚呜咽。 阮晓露侧头瞧一眼李俊,又看看一脸僵硬的黑店老板李立,自言自语指桑骂槐:“这员工怎么培训的,一点礼貌也没有。这店真该倒闭了。” 当然啦,她也能猜到,要是自己只晓得捂脸尖叫,几位大哥肯定也会出手干预,把这不长眼的小弟教训一番,以示自己善待战俘,高风亮节。 然后这个人情就算欠上了。 揭阳三霸的拿手艺能之英雄救美——这一招他们已经拿来对付过宋江了。前车之鉴历历在目,阮晓露才不配合呢。 □□惯例,强者通吃。跟这群老江湖不能装可怜,否则只能让他们把梁山看扁了。 那倒霉小二又急又气,回头看看几位大哥求助。本来只 是挨句骂的事儿,这下手指头断了,不得算工伤? 李俊看那小二蠢样,忍不住笑,吩咐:“给她也筛碗酒。” 这算是定性了,阮姑娘是客,别把她当人质戏弄。 黑店主人李立见大哥表态,也只好大嗓门承认:“是在下管教不严,触怒了姑娘,以后我一定从严……” 那小二快哭了,“大哥!这婆娘有武功,还好生无礼……” 李俊:“你偷着乐吧!要是她手无缚鸡之力,这仇当场没报,回头梁山派人来清算,那你就不是折一根手指头的事了。” 说到梁山大家都不困了。张横也咧嘴一笑,颇为渗人:“我听说她家那个阮小五,特别喜欢割人耳朵。” 穆弘连连摆手:“那阮小七才是硬茬,我听说当年在山东郓城……” “林冲来了我也不怕!”穆春半醉,叫道,“正好讨教……” 阮晓露端过一碗酒,微笑:“几位大哥,消息挺灵通的?” 明明知道绑架了她,梁山会派人来寻仇;怎么说起来反倒都很兴奋,很期待干一架的样子? 别的且不管他,她可饿了。至少他们这儿的酒挺不错,鱼也新鲜,盐也精纯,饭也管够。就算这些人真的要和梁山开战,把她头一个开刀,她也先给自己争取一下人道主义待遇。 先干一碗,给自己壮胆。 “阮姑娘,”李俊倒没醉,脸上三分酒,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昨日你前来通气,说不愿让梁山的人救到宋江,我信了;今日你却坏我们谋划,所作所为,我看不懂。这里没外人,你解释一下,到底想干什么。” 事到如今,阮晓露也没必要隐瞒,想了想,诚实答道:“晁寨主想救宋江,是想报他的旧恩,让他上梁山共同聚义;你们要救宋江,是想送他到梁山去领谢礼,顺便成人之美,图个江湖名望。左右都是让宋江上梁山。唯独我不这么想。我想让宋江在江州乖乖坐牢,最好一辈子也别进梁山山门。” 童威表示匪夷所思:“你、你跟宋江有仇?” 童猛脑洞更大:“你是官府的人?” 一下子警惕起来,还站起身,往窗外瞄了瞄。 “梁山就是我的第二个家,我只想让它安安静静当个世外桃源,不想让它变成某些人的名利场。”阮晓露喝干一碗酒,一口气道,“你们不知道,上次宋江路过梁山,风头出尽,带来一群妖魔鬼怪,有的是色鬼,有的吃人肉,还有的一上山就策划杀人……” 李立店里的酒还挺有劲。阮晓露借着微醺的酒劲,比比划划,一股脑把这批人的劣迹控诉个遍:清风山三废就不说了,王矮虎到处骚扰人,被她整了;燕顺居然找她代购人肉,被她糊弄过去;这些还不算最劲爆的。秦明黄信策划连环杀人案,还妄图嫁祸于她,她差点成了命案嫌疑人,所幸花小妹发现了郑天寿的尸首,帮她洗刷冤屈,找到真凶…… 这些事,算是梁山的“家丑”,晁盖压得很紧。揭阳三霸相隔千里,更不可能知晓内幕。 纵然几位恶霸见多识广,听着听着,也被这些糟事儿刷新下限,不时交头接耳,一副嫌弃的神色。 “小妹妹,”穆弘颇为同情地评论,“梁山大寨看起来光鲜,里头的污糟事儿也不少。你瞧瞧,家眷上山没得享福,日子也不好过哇。” 张顺道:“但凡在朝廷手下干过事的,多少都心术不正,他们……” 阮晓露微笑看他一眼。 张顺卡壳:“我、我不是说宋江哥哥,他是例外,我说别人。” 李俊总结:“他们占山为王,要管着几千人不出乱子,当山大王跟当官差不多,确实不如咱们逍遥。” “姑娘!”童威一拍桌子,“不如你别回去了吧!” 他弟弟瞪他一眼。童威才想起俩人现在属于对立阵营,连忙找补:“我是说,你今儿不交代清楚,别想回去……” “……宋江这人,重情重义,恨不得全世界都是他兄弟。如果宋江再上梁山,发现他的那些‘兄弟’都死了,定然第一个饶不过我,对不对?”阮晓露不等别人催,自己话匣子收不住,“就算他宽宏大量不找我寻仇,他以后狗改不了吃……呃,他以后故技重施,为了什么山寨兴旺,一拨一拨地往山上带这种人,梁山能有好日子过?兴旺是兴旺了,兴旺过后就是虚妄。高楼起得越高,塌的时候越响…… “寨主他们讲义气,不愿去想这些;我没那么大格局,我只想好好在山上,跟一群也许本事不够顶尖,但是正直正常的人,过日子。” 她说着说着,打个酒嗝,忽然有点想哭。 整个水浒传,就是一部梁山灭亡史。她在这一去不回的世界里,还能逆行多久呢? 整个酒店安静了一刻。一群乌鸦飞过屋顶,留下一顿怪叫。 李立小心翼翼地说:“宋公明……不是那样的人啦。他交游广阔,偶尔识人不准,也属寻常。你也不必那么悲观,梁山这高楼,一时半会塌不了,偌大的基业,也不会因为他一个人就倒了。不信你听听绿林里口碑……” 上个月宋江从山东刺配江州,第一站就折在他的黑店里。李立见是一条大鱼,连忙报告李俊,俩人给宋江松了绑,好酒好肉伺候了一顿。宋江对他俩千恩万谢,称兄道弟,那叫一个热络。 李立跟宋江只见过这么一面,对他的印象特别好:文明礼貌有名气,人傻钱多讲义气。待人接物超和气,黑白两道都服气。 阮晓露:“没错,你可以说他算个好人——可他压根就不适合待在江湖。他心里都是忠义忠义,为了这两个字,什么都能付出。我怀疑……不不,我肯定,如果他上梁山,下一步就是拉人头,运作招安,把那些好汉都送给朝廷,搞个编制,当然他觉得是为你们好……到时我还不知会在哪……唉……虽然我就是个跑腿的家眷,但那话怎么说来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想让梁山变成什么样,至少我要努力……不能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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